紀曉芙當夜輾轉反思。♀偶然有了睡意又突然驚醒。
政務也好,軍事也好,似乎也跌跌撞撞經手了一陣子了。似乎隨便擺弄幾下也像模像樣了,可听一听旁人的意見,又覺得冷汗涔涔︰只怕不知不覺中,輕忽了什麼,對不起掛在身上的許多條性命。
紀曉芙這晚上睡的頗不踏實。不過她究竟算是個習武人——自小練功到如今,也有了十年功夫。對于武功的熟悉,比呼吸這熟練度就算差點,也差的有限。一般來說,行走坐臥,峨嵋的武功心法幾乎都是自動運轉的。紀曉芙平日這樣熬一宿,第二日看起來,還是神采奕奕的,幾乎看不出不同。
誰料到,這一夜居然出了岔子!
紀曉芙發覺睡不著,索性盤腿起來打坐。好似是在練功,其實想的都是別的事兒——紀姑娘仗著熟悉了這內功套路,一邊練一邊就不管了。她在腦子里繼續盤算政治協商怎麼搞,如果真的軍事進攻了又怎麼安排內外人馬。不知道想到那個關鍵點,突然身上一僵——
紀曉芙只覺得氣血突然堵塞,厥陰少陽四條經脈里,氣血涌動卻出不去,真氣就好像油鍋里的花生米,炸了一般上下亂跳起來,打得「四壁」 啪作響!
此時正是深夜。
周圍沒別人。
其實就是周圍有人,也沒有可能來解救了。
走火入魔,這是特別內斂的一個過程。甭管內部怎麼折騰——是一會兒到了絕對零度,一會兒能融化鋼鐵了。還是一會兒硬得似石頭一會兒軟的都汽化了——從外面卻是觀察不出來的。
換一個經驗豐富些的,最多也只能發現某個人突然就面色活潑/猙獰/僵硬/跳躍/舞蹈/咆哮/詩朗誦……起來了,不過那「岩漿」還是被緊緊得壓抑在地底,或者被徹底鎮壓平緩了,或者最終掙月兌出來……也就是七竅出血,僵硬,而死。
傳說道︰瓦罐難免井上破,將軍多半陣上亡。進了這腥風血雨的江湖,或者打人一臉血,或者被人打一臉血,這都是十分合情以及合理的。
再加上一條︰練武還真不是修煉養生。養生的終極目的是讓自己活得更久,哪怕就剩一口氣呢,能挺j□j百年你就是彭祖!練武練的是怎麼強壯肌體,在肉搏中一個打倒一片。所謂「有得有失」,「最強悍」和「最耐用」一般都不是一回事兒。「最強悍」比如下酸雨,「最耐用」比如地溝油。這麼講起來,其實練武能不能長壽都挺難料定。練武練到居然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這樣是簡直有些「南轅北轍」的。這般奇妙的事情,在這個時候,也只有張老神仙張三豐這麼一位,有這種境界了。
所以說,武林人士其實是工傷率相當大的一個職業,或者在激烈對打里九死一生,或者自己把自己練出三長兩短,紀曉芙現在遇到的就是第二種情況。某種程度上說,甚至是一件好事︰從來沒听說才學過一套「時代在召喚」的人就能走火入魔的。紀曉芙這是初窺門徑,開始登堂入室了。
不過這個滋味並不好受!
紀曉芙這個時候,眼楮下面,已經迅速的充起血來。那色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深加重。就好似涂了熊貓眼,有或者被誰打了兩拳。♀這是因為厥陰經主心包,肝。少陽經主三焦,膽。肝風內動顯得表征最快,眼楮這邊頓時就看出不同了。
紀曉芙自己閉了下眼楮,反而覺得干澀冰冷。這就跟發燒的人反而怕冷差不多。厥陰和少陽,屬于三陰三陽經脈中中間的位置。比如陰脈里最「表」的是太陰,最「里」的是少陰。陽脈里最「里」的是「太陽」,最「表」的是陽明。厥陰少陽相當于一個溝通協調的部分——這一部分出了岔子,頓時整個十二正經就都亂了。
紀曉芙閉了閉眼楮,自己知道不好。不過最莫名的是,她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惹來這麻煩的!
這麻煩大了!
如今紀曉芙整個身體,就好似一個被扣緊了閥門的氣管。經脈不知道怎麼堵了,真氣出不去。小小的氣流如果還算得上馴服,那麼這樣迅速增加的許多氣流,就頓時狂暴起來,有的在內部爭奪空間,有的在沖撞四壁。
紀曉芙只覺得割裂一般的疼痛從手臂,大腿側面傳來。陽脈更狂暴些,癥狀出現的最早。而內側的兩條陰脈也絕不好受,就似那氣流在內部鑽孔想鑽出一條出路似的。百蟻撓身,也不過如此了!
酷刑啊!
紀曉芙額頭滾下汗來,下眼皮已經腫得如同「桃花眼」,又似「臥蟬目」。形容那叫一個艷麗!不過這是會送命的!這真氣不斷增加,就是因為一向特熟練的峨嵋心法,這會兒還在自動運轉,停不下來!
如何是好!
紀曉芙身子微顫,頭腦快速運轉。她已經顧不上去想這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她甚至也不知道這樣還算清楚的思維還能維持多久不令自己「炸」掉——
若是經脈有形有質,紀曉芙真想動手直接挑破了放氣。
可是——「脈」,這不過是個說法而已。血流經過,氣流而行,一條好似在大山之間低谷一樣的令水流流過的通道。讓真氣從骨肉肌理中穿行。——如果外面有什麼大力砍斷了山,那河水,也只會蜿蜒去走旁邊另一條路而已。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這源頭那叫一個活潑潑停不下來,抽刀斷水什麼的……沒用啊!
紀曉芙整張臉都紅了。
再拿本《春秋》就更神似了。
當然二爺當年人家水淹七軍,紀曉芙當今這是被「水」淹。紀曉芙只覺得體內氣流,亂竄。千頭百緒抓不得!
肌肉逐漸不听使喚了。
紀曉芙還正襟盤坐呢。她倒是想換個姿勢……動不了啦!幾個大穴都生疼,然後麻木,然後居然開始發熱!紀曉芙簡直就想苦笑了,傳說中高端洋氣的死法啊!「走火入魔」!
紀曉芙情不自禁開始聯想︰也不知道等到衛長卿明兒來收拾,會不會被嚇到?
峨嵋姐妹們然後大約就會齊聚?哎呀連個托孤的機會都沒給……師姐妹們或者會給自己集資開個追悼會?也不知道致詞怎麼寫?提到自己短暫而光輝的一生?還是說這是個學藝不精的家伙,大家引以為戒?
武林各派大概都會派點人來?魔教那邊……楊逍不知道會不會派人來?對了,範遙還在山溝里呢……這家伙居然比自己還好忽悠,真是一看到他就能感覺到智商上的優越感。
死去原知萬事空。
可惜了呢。
自家爹媽……哎。生前不肖,死後就更沒什麼水平去盡孝了。
咱家師父……師父確實很好。如果自己做掌門,也未必容得下一個小輩這般指手畫腳,上躥下跳。
姐妹們……望有來生能再聚。
再然後……又是一輩子,居然又沒嫁人?
唐和尚十代修行成了佛,咱攢著不嫁人,也不知道,是否能搞個什麼神仙系統的編制?
紀曉芙感覺頭腦逐漸有些遲緩了。唇角微微露出個自嘲的笑來,然後,便化作了一嘆。
可惜呢!
出師未捷身先死。
也不知道,至此之後,峨嵋造反,還能否繼續進行?剩下的弟子里面,靜玄一直就覺得打天下挺扯的,靜虛倒是願意,可是這位師姐沒主意。
投奔峨嵋的人真有人才。可是自家姐妹有的把造反想得太輕易些,她們並不覺得吸收外面的人是在壯大自己,反而害怕被這些外來者搶了風頭。從前都是自己壓著,這之後,會有一爭吧?
天下風雲薈萃,穿越一場,事業才起了個頭,居然這麼荒謬的……
斷頭今日意如何?
不甘心啊。
紀曉芙突然心中一動,這個詞,提醒了她,方才看到的文章。
千頭萬緒抓不得?
某種程度,恰似那兩個題目啊!
——他們,是怎麼說的?
…………
一個說︰「建立秘密機構專門處置,動如雷霆。」
一個說︰「建立良好的制度,預防為主。」
一個說︰「容人之量,抓大局,小節無所謂。」
一個說︰「放眼天下,看歷史更迭,揚長避短。對于地形兵卒錢糧士氣,一一進行衡量仔細計算。」
…………
就是這個了。
——反正會死,試試無妨?
紀曉芙狠狠咬了下牙尖。顧不得去感受口腔中血氣彌漫,只覺得自己稍微清醒了幾分,用力——去嘗試控制。
陰是物質,陽是功能。
陰是積累,陽是表現。
紀曉芙忍著不去管已經疼得開始麻木的外側陽面,從手厥陰心經到足厥陰肝經,逐段分析。有的地方狂燥些,有的地方略平靜些。
狂燥的進行切割,努力讓氣流形成小小的首位相接的環狀。就好似一條一米長的「管子」只能放一條一米長的鐵棍,而如果是團成團的線,就可能有幾米甚至幾十米長。
腸道不就是這樣麼?
洶涌亂竄的氣流被仔細的整理成更小的餃接的氣流,一下子顯得平順了。原本似乎立刻就會漫溢出來的真氣,被引導到了附近。十二主經——並不是經脈中最小的單位,還有更細的經脈,還有絡脈,這些仿佛血管末端毛細分支一樣的部分,不太可能在橫沖直撞的粗大真氣團肆意的時候起到作用,可是當真氣團變得細碎下來,這些經絡就會成為極好的緩沖。
紀曉芙臉色終于微定。
不過,這個時刻還顧不得這些。把較大的真氣團分為較小的支流,「泄洪」到周邊,這也只是一個緩解方面的辦法而已。並不治本。
紀曉芙不知道練了十年的峨嵋心法到底哪里出了問題——考慮到她自己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練了就能產生真氣,那麼似乎難以解釋遇到的疑難,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少陽入厥陰,厥陰入太陰。又通任脈,會沖脈帶脈。
經脈堵塞,首先問題出在了太陰,然後,大約就是陰脈之海有了不恰當的地方。
紀曉芙安撫了厥陰,閉目感受任脈。武學中達到一定程度的,就能對于經脈有這樣的掌握能力。用一個道家術語描述就是「內視」。後來很多人奇怪︰為什麼中醫有經脈,怎麼能知道經脈是這樣長的而不是那樣長的呢?其實答案挺平實的——這就是人家「看」到的。
紀曉芙這會兒解除了馬上就會爆發的危機,冷靜下來再看任脈,就覺得果然這里出了岔子。用個有些不恰當的比喻說,任脈「凍」住了。所以兩邊的真氣被堵塞了。而任脈被「凍」的這狀態紀曉芙看著著實眼熟,只是一時間還有些沒有想起來……
那就先不去管了。任脈這邊「凍」住了,十二條經脈還有八,九條是正常的。按說「放著不管」這樣的處理方法,實在不合紀曉芙的脾性。可是這時候紀姑娘想到某人文章里「容人之量」「不拘小節」的兩段論述,強迫自己忽略了任脈,把注意力轉到太陰少陰經脈上。
如果十二正經都恢復了正常,任脈出了什麼問題,也可以慢慢的調節,處理。
手太陰經入肺,肺性屬金,西方尖銳之性,喜色白,開宣于皮毛。味屬辛,生麗水,怕烈火……
紀曉芙認認真真地在頭腦中把這些文字咀嚼了一遍。當初听時,只是泛泛記過。今兒遇到了問題,才覺得里面似乎大有天地……
火克金麼?
紀曉芙猛然運氣一壓,伸手一路點太陰經位于胸月復的幾大穴位。
只覺得體內那停不下來的峨嵋心法頓時一緩……
紀曉芙心中突然又想起「肺朝百脈」一句話來,暗自點頭︰果然有理。
手少陰入心。心色赤,屬火,主血脈。生土,水克土……
紀曉芙按著神門穴透指運氣,又覺得體內狀況大大緩解……
足少陰……
足厥陰……
紀曉芙通身大穴點過,心中不期然想起劉伯溫「比較錢糧士卒將領紀律」一段論述,治病如用兵?紀曉芙頗有些荒謬之感。
無論如何,撿了條命。
最後一個問題就是任脈了。
紀曉芙這次只看了一眼,便恍然大悟。為何熟悉?怎麼能不熟悉!這狀態很像「乾坤大挪移」某一層化陽氣為陰的狀況!
原來如此。
練岔了!
紀曉芙逆了「乾坤大挪移」的功夫趕緊收功。一面謹慎著不去驚動另一邊的峨嵋心法。
「乾坤大挪移」講究的是化外力為己用調節陰陽。峨嵋心法講究的是沉脆剛柔,虛實不定。這兩個一般來說很相容的。紀曉芙幾次用著峨嵋心法,又用乾坤大挪移,並沒有發生故障——前面說了,「乾坤大挪移」是兼容性很強的一門功夫,如果真的水火不容,當初她也不可能那麼快的學會「乾坤大挪移」。
只是,這兼容性再好究竟也是兩門功夫。紀曉芙練著峨嵋心法一邊還想別的事兒,也不知道怎麼就混過去了。
「乾坤大挪移」不知道怎麼也被帶著運轉,內部涇渭分開的陰脈陽脈,被「乾坤大挪移」自發攪動成了一團,于是陰脈里陽脈里都覺得不舒服了。疏散不開加上持續聚集……這就是緣故了。
紀曉芙收功,長出一口氣,才覺得身體奇冷,細看更驚訝了——隔著內外四五層衣服,居然已經都被汗水打濕透了。
指尖還有些抖。
方才的那種惶恐還在心上。
想象前一刻種種思緒,紀曉芙由衷地彌漫出感激和歡喜來︰
活著真好!
還能听見風聲鳥叫,還能看見月白,聞到花香。還有多少事情……
紀曉芙突然覺得充滿了動力。
遇到的事情很多,事情還是那樣難纏。可是想一想還活著,似乎所有的問題就都成了某種意味上的享受了……
享受活著。
…………
紀曉芙激動了一陣子才逐漸平靜。
回想起來,還覺得有點驚險。
再想到,多虧今兒看得這幾篇文章了。
最開始止住厥陰那邊,是想到了胡惟庸的特務建議。然後整理任脈,是受到了楊其恭的啟發。任脈暫時處理不了,于是從其余經脈下手,這是李善長的思路。最後具體每個經脈怎麼控制,似乎又離不開劉伯溫那篇文章……
多奇怪呢!八桿子打不著得事情啊!
紀曉芙覺得這事情很有意思。怎麼治理一個地區,怎麼打仗,和怎麼練武,怎麼可能具有相同的規律呢?
如果這問題去問劉伯溫他們,那可就一點都不奇怪了。儒生們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認為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一個道理統帥著的……
又比如用修行人的說法,這就是所謂「一切法都是世間法」了。世上的道理原本就是很多道理的匯集。用來解釋一下某個方面的特殊現象,也不過是「觸類旁通」四個字而已。
紀曉芙沒有接受過這樣的教育。想不通她就不想了。然後低頭琢磨著這個思路很新鮮,或者還有什麼普遍的大道理能啟發一下武學,比如毛概,鄧論?
然後,快到雞叫的時候,她升級了……作者有話要說︰寫得有點玄幻了言’情唯一新地址為。,大家……y隨便看看就好。通知︰請互相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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