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一笑愣了。紀曉芙的面色變化極快，可是隱約可以看到青紅相間。他一個魔教法王，如何不知道這是什麼！這是乾坤大挪移六七層的樣子！
那從地道發現的羊皮紙上，寫了乾坤大挪移可以傳授給楊逍。楊逍極大方的一眼沒看把東西封存了，只說等選出了新教主再說。可是誰能想到紀曉芙居然練成了？細算來，紀姑娘在地下只有幾個時辰，又只有那油燈豆大一點光——紀曉芙居然練到了六七層？
金刀紀家祖上，似乎沒听說過有做過我教教主的？
韋一笑認真思索。
靜玄愣了。先前從遠距離看紀曉芙對付那個單槍匹馬挑釁的小頭目十分輕松，她還覺得是普通江湖人或者功力不濟，看紀曉芙只有作為師姐的欣慰，好像「咱家的金毛終于會用爪子開門了。」
可現在這是怎麼發生的？紀曉芙的武功怎麼會這麼厲害！咱家的金毛不是會開門，他還會給咱修改代碼腫麼辦！
靜玄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心驚。這簡直已經是境界上的突破了。可是從外面的功夫看，又不折不扣的——是峨嵋武功。
本派祖師當年大約也就是這樣的風姿了！靜玄悵惘的想。
掉到水里的海沙幫和黑虎幫兩派人物也在發愣。他們此刻絕沒有什麼驚喜或欣賞的念頭。劫後余生，所有人的第一個念頭卻都是恐懼。
紀曉芙最開始或者有趁著兩派混戰撿便宜的時候，可是到後來此人排山倒海的一路清場，大家哪里還在揪打？大家都停手了在對付她好不好！
這一點就相當驚人了。
武林中向來有「x人敵」的說法。就好像後世的「當量」。這個思路是說用比較的方式，來進行衡量一個牛x人物到底牛x到了什麼水平。
能夠打贏三五個普通人的「三人敵」，「五人敵」，是強壯的街頭混混水準，也是武林的入門水準。能量力度在此標準之下……還是別用什麼「武林」之類的名頭形容比較好。
能夠打贏三五個「三人敵」，「五人敵」的，也就是一個人對抗十個十五個普通人不落下風，這就算是小窺門徑入了武林殿堂了。走在江湖上，算得上三流水準。換句話，也就是絕大部分人的水準。
能夠打贏三五個「十人敵」的，這就是江湖二流了。听著不起眼，可是十個江湖人，不一定有一個二流人物。這是足以支持小型甚至中型門派開山立派，甚至可以把心得寫下來，讓後人作為秘籍傳承爭搶的。
二流人物以上，才是一流。一人能抵抗數個二流人物不落下風。這等人物整個江湖中都是有數的。如果用「x人敵」的方式來講，也不過就是「百人敵」而已。
百人听著不多，可是一個人對抗一百個人，就是從容逃跑都不容易。想打贏？太難了！
一流以上據說還有超品，比如張三豐和歷史上前後五絕這樣的人物。這不是普通幫眾關注的問題。大家關注的是，紀曉芙，是幾流？
就算是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不少人依然覺得不可置信！
擦眼楮的人很多，抽冷氣的人也很多。
海沙幫整幫出動，黑虎幫來了部分，這是四五十個人。這是幾十個三流人物，甚至其中還有幾個算是二流……
紀曉芙，當然是一流水準。
可是紀曉芙就在眼前，肉眼可見這是一個不知道是否到了豆蔻，然而可以確定沒有及的小姑娘。
江湖高手的形成是有規律的。已經很久沒有听說過「傳功」這樣的事情了。而一個人再怎麼天縱英才，不可能十歲就擁有別人九十歲的內功。江湖上的一流人物，而立之年的尚嫌年輕，更別說還不到二十歲的了！
海沙幫小頭目崔聞德心中的猜想同時出現在許多人心中︰紀曉芙難道是某個老太太扮女敕？
更有人若有所思地想到了三個峨嵋弟子幫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滅絕師太？
…………
乾坤大挪移，確實是一流的武學。可是紀曉芙的功夫底子，說二流都勉強，更別說一流了。
如果令紀曉芙和韋一笑或者成昆生死相斗，紀曉芙多半會被幾十招放倒。就是靜玄如果對認真對付紀曉芙，也未必不可能獲勝。
紀曉芙學了乾坤大挪移，只是學會了一種出類拔萃的運用方法。好似有了蒸汽機就造出了新式火車。至于這火車開得是否快……最初的火車是被馬車遠遠甩在後面的。
而紀曉芙如此神勇以一敵眾，是因為乾坤大挪移本就是一種極其適合群毆的功夫而已。如果，令這些人別一起和紀曉芙打，而是用車輪戰的方式單挑，紀曉芙能對付幾個人，就是超常發揮了。
這一點沒人知道。
包括韋一笑，也只知道乾坤大挪移無比厲害，至于多麼厲害卻是不知道的。陽頂天在做教主之前就是一流水準了。「乾坤大挪移」令他有了多大的提升……這很難說。
于是大家都在驚嘆。
…………
紀曉芙也不知道這些。
她不知道海沙幫和黑虎幫目睹她如何神勇的眾人已經把她往什麼方向揣測，更不知道自己的幾個熟人因為沒有上面那些揣測因而更加驚詫。其實這個時候，紀曉芙她連自己在想什麼也不太清楚。
一個人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會被稱為一「點」念頭。一個人突然想到了一個前後相關的事件會叫做一「條」思緒。一個人的念頭和思緒，這些點這些條，突然連接和編織起來，成為了某種大而充盈，無邊且美妙的存在——
這個存在會被稱為︰境界。
紀曉芙在長久的思索後遇到了經典解釋，然後繼續學習思索，然後，終于在這個時候，觸踫到了那境界的邊緣。
似真，似幻。
似醒，似醉。
她好像每一個動作都經歷了頭腦縝密的考慮然後才作出決定，又好像每一個動作都是信手拈來好似鳥飛在天空，魚游于大海一般，隨意自然。
「 」的一聲刀劍響，紀曉芙「醒」了過來。
…………
場中的人，除了韋一笑和峨嵋三女，大部分都被紀曉芙扔進了水里。按照這些悍勇江湖人的脾氣，立刻弄點工具鑿穿了大船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然而沒有一個人動。
除了因為大家對于紀曉芙的震驚，還因為，船上除了紀曉芙，還有人。
刀劍聲響，還有人在打斗。
兩個幾乎沒有注意到任何旁邊動靜，一心一意在打斗的人。
一個是黑虎幫幫主，一個是拔出了屠龍刀的海沙幫頭目。
驚醒紀曉芙的那個聲音，就是屠龍刀干脆利落的打斷了黑虎幫幫主的佩劍。
…………
黑虎幫幫主武功比海沙幫幫主略勝一籌。這才在對方的神兵利器下勉強維持。他心中既驚且喜。刀確是寶刀，然而對方咄咄逼人，怎麼才能……
黑老大左右一看，先訝異自己幫里的怎麼都進了水里，又看見了站在一邊回憶適才那種領悟，看上去還有點痴呆的紀曉芙，頓時有了移禍江東之計。
黑老大沖著紀曉芙大喊︰「這位女俠！這就是能號令天下的屠龍刀。女俠你骨骼清奇，屠龍刀天生就是你的啊！」
紀曉芙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在跟她說話，海沙幫幫主先有了舉動。
海沙幫幫主今日心情大起大落，先得到了屠龍刀，後被人追蹤，然後被迫跟比自己武功好的人對打，最後發現自己贏了！
此人的心情極不穩定，已經有點入魔了。這時候他听見了「屠龍刀」三個字，頓時狂怒︰「誰敢搶我的刀？」
不分青紅皂白，就往紀曉芙身上拍來。
旁邊的黑老大連忙閃開，心花怒放的想︰
這個有點痴呆的女人似乎功夫不錯？先引她跟海沙幫的愣頭青打一場，最好同歸于盡，刀就歸我了！
韋一笑和靜玄看得清楚，正準備沖過來幫忙——
紀曉芙听見風聲一閃，下意識使出方才有點熟悉的牽引粘連手段來。那海沙幫幫主氣勢洶洶的沖來，下一瞬間手中一輕，刀便丟了！
紀曉芙拿到了屠龍刀。然後十分順手的接了下一招——那海沙幫老大，不知道怎樣，就掉進了水里！
然後紀曉芙想起了方才听見的叫喊，有點驚奇的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大刀。
…………
黑老大大驚。
事情發生的太快，簡直不敢令人相信。
他大部分心神都在屠龍刀上，也沒有觀察自己的兄弟都是怎麼掉進水里的。那里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姑娘，居然這麼可怕。
黑老大下意識退後兩步，他可是識時務的人才。
…………
打斗停止。
片刻靜寂。
場面沒有真正的安靜下來，反而能听到許多急促的呼吸，能感覺到大江上面的氣流，似乎都火熱了。
屠龍刀，號令天下誰敢不從的屠龍刀！
所有人都盯著紀曉芙的手。
毫無綺意。
屠龍刀！武林至尊的屠龍刀！
多近啊，唾手可得的位置。就在眼前的船上，被人拿在手中！
韋一笑有些意動。他對本幫弟兄雖然有意見，不過大家究竟是一個幫派的，他簡直有些後悔沒有多帶幾個弟兄來。男人，哪有不想成為至尊的？
靜玄有些意動。師父雖然沒有讓大家盡力爭奪此刀，可是這刀是什麼意義，作為一個武林中人就不會不了解。靜玄的呼吸有些不穩，她想開口喚紀曉芙——紀師妹她總是峨嵋的人！卻，又只覺得嗓子干澀，一時間，竟然失音。
誰敢想象，整個江湖爭奪的屠龍刀就在眼前！
至尊！
崔聞德潛在水下，本來距離紀曉芙的位置不遠。他心跳的極快。千年女魔頭雖然可怕，不過，這可是屠龍刀！
丁敏君氣得臉都白了！魔教武功！紀曉芙學了魔教武功還想一個人貪圖屠龍刀。如果這次不是遇到她，或者這刀就是咱得到的！師父一定會大大的獎勵我的！
海沙幫老大才被扔到水里就橫沖直撞的沖向了這里。他的眼楮有些泛紅，眼瞼似乎很久未動，他的整個人在瘋狂的刨著水，打浪的聲音甚至比江上的風浪聲更大。他咆哮著︰「我的刀！那是我的刀！」
韋一笑的耳朵動了動。
靜玄清了清嗓子，左手攥做了拳。
崔聞德充耳不聞自家幫主的聲音。是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本幫得到了刀很好，可如果得到刀的是自己，那才是最好的……
丁敏君怒視著紀曉芙。
海沙幫幫主如大魚一般沖了回來，正準備再次沖上船去——
韋一笑抬手，形影橫越近十米，從船頭到船尾，掐住了靜玄的脖子，喊道︰「住手！」
黑老大拔劍挾持了丁敏君，三招後對方被擒，他的劍尖指著對方的喉嚨，手提著對方的脖子，喊道︰「住手！」
海沙幫幫主栽倒在了船板上，崔聞德直著雙眼從他旁邊爬上手里握著的劍染紅了海面，喊道︰「住手！」
同時發出。
同時停止。
他們互相警惕的看。
然後，同時警惕的看向紀曉芙。
…………
韋一笑手上的力道緩緩一松。他原本準備弄死靜玄，讓紀曉芙除了魔教無處可去。如果紀曉芙是個男人他多半不會這樣做，可是紀曉芙是個女人。一個姑娘，總是很好勸說的。
黑老大劍尖穩指著丁敏君看向紀曉芙︰「姑娘是峨嵋的？想讓你同門活命，就把刀扔過來！我在江湖上信譽良好，決不欺瞞！」
崔聞德左右看看，猛然一個激靈。然後他看見了旁邊的海沙幫幫主，嚇得扔了佩劍，尖叫起來。
貝錦儀瑟瑟發抖的站在遠處的船舷上，四面不靠著任何東西。她用抖著的嗓子抖著沖紀曉芙哀求道︰「紀師妹！救救靜玄師姐和丁師姐啊！」
靜玄臉色極白，不僅僅因為脖子上那只白的能看見青筋卻極其有力的手。而且還因為，她似乎知道這手的主人是誰了……
丁師姐掙扎了兩下被點了穴，她睜著眼怒瞪著綁匪，時而怒瞪紀曉芙，隱約有了幾分滅絕師太的感覺。
紀曉芙深深望了一眼三個同門。然後低頭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刀。
所有人，船上的，大江里的，被控制的，控制人的，都隨著她的動作低頭——抬頭。
紀曉芙低著頭，視線，隱約能看到趴在那里的海沙幫幫主，和他旁邊尖叫的崔聞德。
紀曉芙開口了，聲音，細听有點諷刺︰
「你們就是搶著這把刀？」
韋一笑喉嚨一動，卻沒能出聲。
黑老大沒有這樣的障礙，他穩穩當當的指著丁敏君，笑嘻嘻回答道︰「不錯，一把好刀而已，江湖人，愛好刀，姑娘不會重物輕同門吧？」
紀曉芙也笑了一下，只動了半邊嘴。她聲音不大，手模著刀上的寶石︰「可我听說，這里面有寶藏？還說得到了到，就可以做什麼武林至尊之類？對了，好似還有人，叫我骨骼清奇？」
黑老大是做人老大的。說出的東西吃回來這是相當熟練的技能，臉都不紅應道︰「那是男人的事。姑娘你長得不錯，不過嫁人才是正道。我做了至尊，一定給你介紹個好的……」
韋一笑臉色一變。紀曉芙和眾人數日相處，不少魔教同事已經把她看作了半個自己人。不然也不會覺得峨嵋十分隔應。可是他想弄死紀曉芙的同門搞「逼上梁山」是一回事兒，紀曉芙被另一個人當面調笑是另一回事兒。黑虎幫老大？什麼阿貓阿狗也敢叫囂！
便決定掐死靜玄，然後就去掐死黑老大。至于那個被劍指著的死不死？死了最好。那個姓貝的倒可以留下，給滅絕老尼姑報個信。
卻听到紀曉芙開口笑了，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嘲諷。韋一笑居然被笑得動作一滯。
紀曉芙道︰「好大的膽氣！天下之尊？想做至尊怎麼不去自己打天下！這刀再好不過破銅爛鐵。這刀再神奇，不過是前人做的。你們也是兩條胳膊兩條腿，憑什麼不能像著前人一樣？做出令後人敬仰羨慕的東西來！爭搶前輩的嘴里的碎屑，還是至尊？好大的面皮！」
韋一笑抓著靜玄的手一松。听得竟有些痴了。然後，如同潮涌一般的羞愧上了心頭。
是的，為什麼不能趕，超，前人呢？
黑老大並不以為恥，他哈哈一笑︰「小姑娘想多了。那傳國玉璽難道不是前人的物件？一個象征而已！愛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有現成的可以繼承的寶貝，為什麼不省點力氣直接取得呢！」
紀曉芙看也不看韋一笑。她盯了兩眼那黑老大，這一位真好像那所謂的「梟雄」啊。然後，她粲然一笑︰
「既然如此，誰拿了這刀是至尊？那現在這至尊其不就是我了？這刀既然是我的，偏我不喜歡它，那也由我處置——來個一勞永逸的好了！」
那黑老大隱約有些不好的感覺。
韋一笑直接傻了。
紀曉芙的動作比他們都快，話音未落，她揮臂調動了所有的內力——
那刀劃了一個狹長的弧線，掉進了茫茫大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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