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回屋子,碧婷忙不迭將門關上了。(百度搜索4G中文網更新更快)
林書茹喚了她一聲,等她走過來些便踮了腳尖去瞧那額頭磕破的地方,問了句︰「很疼吧。」
雖是稚女敕童音,卻因低了的聲音顯得異常柔和溫婉,听著碧婷心頭溫暖,道︰「不疼的。」
「都嗑破了,哪有不疼的道理。」林書茹說著便四下去找屋子里備的藥,卻因為平日並不是她歸置的那些個東西,因而找了還幾個櫃子的抽屜也沒找到。
碧婷本是听令站在原地等她,眼見林書茹左翻翻右翻翻,將屜子里的物件都翻得亂七八糟仍是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于是問︰「姑娘這是要找什麼?」
林書茹在毫無目的的翻找中已經顯得非常焦躁,因而問她︰「屋子里備的小藥箱是不是你放的?是放在哪兒了?」
林書茹身上並無傷痛,也並沒有真的生病。碧婷情知她找藥箱定是為了要給自己上藥的,心中感動,口里說的卻是︰「奴婢這點子小傷不礙事的。」
林書茹頭也不抬,道︰「先別廢話,你先告訴我是放哪兒的?」
碧婷走了過去,從林書茹還未搜到的左下角抽屜里拎了盒小匣子出來,道︰「是在這的呢。」
林書茹將那匣子抱過來打了開,瞧著上頭蠅頭大小的字,翻了盒藥膏出來擰開蓋子,挖出一些白色的藥膏,也不同碧婷多說,直接就抹到了碧婷的額頭上。
碧婷的傷口破了皮,被那藥膏一沾,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林書茹放輕了動作,將那藥膏緩緩抹開,邊抹邊道︰「你嚇唬嚇唬那馮世寧就好了,還真叩了這麼重做什麼。」雖是嗔怪的語氣,卻夾雜著心疼的意思。
碧婷的眼眶有些濕,吸了吸鼻子道︰「奴婢不是嚇唬,是當時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頓了頓,她又道,「姑娘手里的這藥膏是給主家用的,奴婢用不得的。」
林書茹瞧瞧手中的鐵盒,又瞧瞧碧婷低垂著的頭,道︰「那我賞了你用,總可以了吧。」
碧婷跪下道︰「奴婢謝謝姑娘的賞,還請姑娘讓奴婢自己給自己上藥吧。」
碧婷說這話的時候,林書茹剛剛伸指從盒子里舀了些藥膏出來,听得碧婷如此說,猶豫間將藥盒交到了碧婷手中。
碧婷接了藥自己上著,卻仍是一聲不吭的跪在地上。
外頭的丫頭們恰在換人值班,一來二去少不得有些嘈雜。又因是在這管教最為松散的露薇軒,那些個丫頭婆子們之間說的話,連坐在屋子里的林書茹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房內如此安靜,面前這人如此遵規守矩。
房外如此雜亂,連半點規矩也無。
林書茹將指上的藥膏擦到手背上,緩緩抹開。藥膏的沁涼,順著血脈流淌的方向,將那絲冰冷傳到了林書茹的心房。
外頭的人多不記得自己該是要如何做,又該是要做些什麼。屋里的碧婷,卻又太知道自己應該謹記遵循些什麼。
林書茹的靈魂已經接受過十數年自由平等觀念的洗禮,沒有這個時代該有的階級分明,因而有時可能會流露出一種低姿態的好意。
可林書茹的好意看在碧婷眼中,卻成了心血來潮的超越了規矩的關懷,這實在令她誠惶誠恐。
林書茹站在碧婷的跟前,俯看這個比她年紀略大些卻總是向她跪拜的丫頭。
她緩慢地將手背上那塊藥膏揉進肌膚中,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肌膚上的那點濕潤,然後對碧婷說︰「我又沒讓你跪著,跪那麼久不累麼?」
說罷,林書茹走到窗邊,自個兒踮著腳將窗緩緩推開去。
胸口堵堵的,有些難受,因而想要吹吹外頭的涼風。
這是一個跟她從前生活了十數年的地方完全不同的世界,這里階階分明,人人都該有自己需要遵守的規矩。
是她林書茹先忘了自己該要遵循的準則。
碧婷瞧她臉色不大好,想是因為馮世寧方才那番胡鬧惹得林書茹十分頭疼,于是將林書茹方才翻亂的抽屜中的東西都歸置好後,走了來同林書茹道︰「姑娘也別太憂心,方才奴婢細細看過旁邊沒有誰經過,應是沒被人听著了去的。」
林書茹點點頭,算是應了她的安慰,正在這時,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院角那處默默打掃著,與旁的那些三兩個聚在一起咬耳朵的丫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書茹道︰「我們兩個歲數這麼小,就算被人看見瞧見了也不會多說什麼,不過是當個小孩子吵鬧笑笑了事的。」
碧婷聲音低低道︰「可馮少爺同姑娘鬧的,是求娶的事兒。」
若是兩個小孩子玩笑兩下,被旁的人看見了,或許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馮世寧鬧的是求娶林書茹,而老太太和沈氏正是有意想將林書茹許了馮世寧。若是被人听著了馮世寧說的那些話,指不定被人說了嘴去,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好了。
林書茹心中明了碧婷的擔憂,點了點頭,與此同時瞥了窗外那身影一眼,轉頭問碧婷︰「我記得今個兒早上同你問起芳草時,你好似同她並不太熟。」
碧婷答話道︰「奴婢只認得芳草是誰,並未同她說過幾句話,不算熟的。」
「那就好。」林書茹這三個字說得輕柔飄忽,語氣還份外微妙。只是說話的聲音太小,碧婷一個字都沒听清楚。
林書茹吩咐碧婷道︰「你去幫我打盆水來。」
碧婷問︰「姑娘是要洗臉?」她得要問個明白,才知道該拿什麼盆打水來。
林書茹想了想,微微一笑,應了聲︰「嗯。」
良久後,碧婷回了屋子,將水盆放了下來。
林書茹問她︰「有人瞅見你額頭上的傷嗎?」
碧婷邊撩起袖子邊道︰「被好幾個人給瞅見了。」
林書茹又問︰「他們瞅見了沒有問你這是怎麼給弄的?」
碧婷道︰「問了,我說是做錯了事情讓姑娘罰了。」
林書茹模模下巴,尋思道︰「這個謊撒得不錯。」
不錯到能供她布置成由一個連環謊言組成的小陷阱。
碧婷問︰「奴婢自是知道有些話當說,有些話不當說的。」
碧婷見林書茹沒有怪責她的意思,卻並沒有過來洗,于是催道︰「姑娘且先過來抹一抹,等水涼了就沒這麼舒服了。」
林書茹走過去試了試溫度,瞧著碧婷將打濕擰干了帕子,林書茹忙避開了她伸來的手。
碧婷一愣,問︰「姑娘不是說想要抹臉嗎?」
林書茹道︰「我是讓你去打一盆抹臉的水,可沒說我要抹臉的。」
碧婷疑惑著問︰「那姑娘的意思是……」
林書茹笑著,吩咐碧婷︰「你出去將這水潑了。」
碧婷剛想問林書茹為何要將這盆才剛端進來的水給潑了,卻見林書茹面上的笑容越漸詭秘起來。
林書茹繼續吩咐道︰「我需要你將水潑到芳草面前,最好能潑濕她的鞋尖。」頓了頓,林書茹再次強調,「只需要將她的鞋弄濕一點點。」
碧婷更納悶了。
那個芳草好似從未得罪過姑娘吧,怎麼姑娘今日想起來要特地去整她?
碧婷問︰「姑娘,這是為何?」
林書茹卻是淡笑不言。
碧婷端了盆水從屋子里走出,悶聲不響朝著芳草打掃的方向走去。
芳草听得有人走來,抬眉瞧了瞧,見是林書茹的貼身丫鬟碧婷,也沒多想什麼,又低下頭去努力掃起院子。
其他人盡只擺出個打掃的模樣,湊合湊合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唯有芳草這一根筋的,打掃得頗為賣命。
人人對她嗤之以鼻,斜了眼指指點點的笑話著。有人問她,這沒有賞只得罰的工夫,你干得這麼賣力做什麼?
芳草卻面無表情的說︰「這是我該干的事,不需人賞我。」
好些人說她腦子不好使,只有王善家的嘆口氣,對她說︰我知你是好孩子。
芳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好孩子,她覺得自己只是有些過了份的執拗而已。
碧婷早在進院子的第二天就認得了這個叫芳草的丫頭。一個過分認真的、與露薇軒中氣氛格格不入的丫頭。
碧婷行到離芳草五步之遙時,突然將盆中的水潑了出去,恰恰好打濕了芳草的鞋尖。
林書茹站在窗口斜著眼兒望,看見芳草瞧了瞧碧婷,一聲也沒吭,朝後退了許多步埋頭繼續打掃起來。
院里的丫頭婆子們多半沒看清這變故因何原因而起,竊竊私語著猜測那芳草怎麼惹了碧婷。
碧婷睨了芳草一眼,尋思片刻後,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離開了。
她想,她或許已經猜到姑娘為何要吩咐她這麼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