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她以為他已經忘了自己的時候,突然她被七七八八幾只手拉出了那個地牢,一群太監默默地領著她一步步走出昏暗的走道,蜿蜒轉折,前方不遠處泄漏著一點點的光亮——
「呼,終于出來了咯……」昔顏懶懶地伸了個美人腰,嬌媚的笑容還停留在唇邊。♀
「不要推我啊,你們想帶我去哪啊……」一群人都同一副死人相,好像在場的人就她一個人會說。
緊跟的步伐終于停了下來,昔顏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抬起頭——「哎,你們,你們……」還沒等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這里是哪里?」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模索著踏著眼前的青苔階梯,一步步向前走去……
綠樹環繞,花香撲鼻,一池江水碧波粼粼,沒想到昭國皇宮內還有這麼個別有洞天的好地方,昔顏不禁想,提起裙擺,傾上身向前望去——那小道的盡頭,是一處假山,假山上駐著一座幽亭——「慕雪亭」。
她垂下美眸略有些沉思,再次迎上去亭中那道飄逸夢幻般的身影——陽光的余暉下,一襲紫色的魅惑,明亮的金黃色橫在腰間,一頭黑色的長發隨風飄起,但又無比眷戀的親吻著他的肩,他的紋絲袖口……她忘了移開眼楮,怔怔地踏著階梯走上前……
「呃——」一聲驚呼,仿佛一擰就會斷的細腰已經被他一手攬過,將她拉近,一張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境里的容顏此時此刻卻在咫尺——她呆呆地凝望著那片藍色,那只有他才有的藍色——深不見底的幽谷藍。
「又瘦了……」他輕皺著眉。
「少,少主……」她听不清他講些什麼,滿腦子全是為什麼他會知道自己進了宮,還在這里踫見她?他一定知道自己偷偷跑出來的事情了,那皓月肯定要受罰了,都是自己不好,連累了皓月……輕咬著粉唇,雙睫微微顫動,「少,少主,是我偷偷跑出來的,不關皓月的事,你不要罰皓月了……」
「哦?你的事情我還沒追究,竟然還敢替別人求情——顏顏,你還真是講義氣啊,要不要連皓月那份罰一起受領了?」語氣中帶了一絲調侃。
「啊?」秀眉糾結,似乎可以擰著一團結了。
「以後就待在這里,等我回來。」輕輕的語氣淡如風。
「嗯……我為什麼要待在這里?你要去哪?」她總覺得今天的他有點異樣,哪里不對勁呢。
「這里是戀雪宮——是龍昶亦為憐傾特別大興土木建造的一處幽齋。」這里的每一處都別具匠心,看來主持者的確有心。
「戀——雪——宮。」她重復道。
「在我回來之前,你就住在這里,不要離開。」那是一道命令。
「我為什麼要住在戀雪宮?姐姐不願意做金絲雀,為什麼你偏要我住在這里,我原本以為這次被抓住肯定死定了,可是我竟然讓我看到你,你帶我出去好不好……少主……少主……」一百八十度轉變,換上一副哀求的「楚楚可憐」的模樣。
「你必須留在這里。」少了幾分戲謔,多了霸道些不容置疑口氣。
身側的她一愣,表情若有所思,不期然緩緩抬起眸望向他,他卻別過頭閑看亭外畫軸般的風景,瞬間像變了個人似的,小手緊握著拳一點點落在他的胸膛,埋著頭只顧發泄怨氣,「琉情,你這個壞蛋,你是不是要把我交給昭國的狗皇帝,是不是要拿我換姐姐來換取狗皇帝的信任,以方便你奪取天下目的,壞蛋!你這個壞蛋你還要殺錦繡是不是,你,你不可以幫助姓龍的殺了他,你知不知道!」
他笑靨不變,只是垂下頭,一派看好戲的樣子地看著她。
「你——你怎麼不說話,你不要狡辯嗎?你難道真的要利用我換天下嗎?呃……」眼眶中的薄霧
慢慢地升華成水汽,讓人看了心疼。
「顏顏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他輕笑,輕挑起她額前的一縷碎發,傾身上前,帶著三分蠱惑在她耳邊低語,「即便顏顏自——認——為長得有幾分姿色,但是做人還是要低調些為好——」一蹦三尺遠,以免禍及。
「琉——情!」身邊果然如預料中暴跳如雷。
「嗯。」應聲。
「你過來——」還好意思一臉正經地立在那里,看了就讓人來氣。
一股力道突入而來,身子頓時站立不穩,隨著那股力道跌進了琉情的懷里,腦哄的一下炸開了,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維在雀躍間全部被打亂了,眼前的一切在她的視線里旋轉著淡去,只留下那魅惑的紫色——
他的唇有意無意地擦過昔顏的臉頰,悠悠然說道,「我不會殺錦繡,也不會把你送人,如果要犧牲女人來換取江山,那還要我們這些男人做什麼。」
昔顏的眼里閃著淚光,靜靜地伸手摟住了他的腰。
輕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翼,堅毅的唇角揚起笑意,「又哭鼻子?」隨手將伸入亭中的一枝桃花折了下來,輕別在發間,別有一番妖嬈的風味,他滿意地頜首,低吟道,「人面桃花別樣紅——」
靠在他不算壯碩的肩膀上,卻能給她安心的感覺……
「乖——在這等我回來。」溫柔的不似那個笑傲天下的寧王。
「嗯。」昏昏欲睡中她沉沉地點點頭。
落葉飄落在兩人的身上,琉情輕輕彈去,低頭見她一副酣睡的模樣,無奈的搖搖頭——難怪這麼安靜,原來又睡著了,他將她橫抱起來,往身後的偏殿暖閣走去,撩簾,放開,風帶起幔帳上的流蘇,欲說還休,像紛亂的心……
坐在柔軟的錦塌上,琉情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床上的女孩身上,安靜地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蓮花,他伸出手將她鬢邊散亂的秀發重新抿回耳後,手指不由自主地沿著她的臉下滑,脖子,肩膀,手臂,最後握上了她的手……
咳咳……一陣咳嗽聲驚散一室茫然的旖ni……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他突然間松了手。
「少主,走了。」荊風那張冰冷的臉。
他擰了擰眉,終于踏了出去,便再沒有回頭。
「少主,不帶顏兒一起走?」荊風探到。
「不用了,她留在這里才能活命。」這就是他無意間皺眉的緣故。龍昶亦放了他,是以他滅襄為前提的,剛才在亭中拉著她的手,她的脈搏竟然……原來這就是龍昶亦為什麼放心讓他率軍助殷滅襄的理由——「他」在她的御膳甜點中種下了「散魂香」——來自于西域,由一種很奇特的花提煉而成,服用之人需要每隔三日服用一次解藥來抑制毒性,接連一月連續服用便可解毒,否則,便會腸斷而亡……是世間罕有的一種劇毒,就算展洛羽在此,也不一定能解,更何況這個花名在外的家伙,需要他的時候,卻連個人影也找不到,也許在那個角落風liu逍遙著……他不能冒這個險!
琉情似乎又看到了,那日月光下那張俊朗剛毅的容顏——龍昶亦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臉色緊張的神情放松了許多,輕揚了一口氣,緩緩道,「琉情,朕選第三條道,如何?」
一顆小小的「散魂香」——第三條道,第三條道——他可以不去理睬,他可以故作瀟灑——那樣的他才是當初那個魅惑無情,算無遺策,笑看雲卷雲舒的殷國琉情!可是現在,他竟然做不到了……剎那間低頭,才發現他早已讓湖水浸濕了鞋,長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自殷襄兩國戰事傳來,天下人皆不屑,這景颯琉玉是腦袋發昏,還是怎麼著?少了攝政王琉情的殷國居然還敢挑戰襄國這支西部的雄師?看來前不久的城門前一戰還不足以讓殷國景颯琉玉認清局勢——這無異于不自量力,自取滅亡。說書人說,那是琉玉的嫉妒心在作祟,試想,攝政王琉情是何等人物,誰能容忍一個比自己聰明的臣子,如鯁在喉的時時束縛著你,琉玉是那個吃魚的人,而琉情便是那根鯁在喉間的魚刺……
但是不管真實情況如何,殷襄這戰確實打起來了,而且一點也不馬虎,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景颯琉玉也似乎從「失敗」中總結過經驗教訓了——沒有他親臨胡亂駕馭的殷**隊,還是有一定的抵抗能力的。
「報——御王爺率天御兵回來了——」
「哦?」錦繡立馬站起身撩帳迎接,原本還糾結的眉頭豁然舒展。
營帳先一步被撩開,軒轅玄御大步走了進來,顧不及月兌下長皰,劈頭便問局勢如何,身旁範起捷一一作答。
「這次帶兵的是殷國境內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羅信,而監官是他的謀士,景颯琉玉這樣的安排,頗有些將權力全部交托的意思,看來是想跟我們大干一場,不消滅我襄國誓不罷休。」
「那首戰傷亡如何?」軒轅玄御問道。
範起捷略一思慮,回答,「殷國傷亡一萬,我軍——八千左右。」
果然不出所料,殷**隊雖然不及襄國的雄師那樣強大,但是襄國的士兵多半還沉浸在前次殷襄兩國大戰,襄國不費吹灰之力大敗殷**隊的驕傲中,潛意識就會認為殷國的士兵不過是些軟腳蝦,但現在看來,他們錯了……
軒轅玄御曾見過景颯琉玉,以他看人的準度來說,他總覺得景颯琉玉有些古怪,但是又說不清楚究竟哪里出了問題,反正,絕不像景颯琉玉外表給人那麼昏庸無能,沉迷酒色的景象。
「如今,羅信的部隊正處于這個地方——虎山口處,這里退可守,進可攻,是個不可多得的天險之處,如果我們要打退殷國,就必須要打下虎山口!」軒轅在地圖上將虎口山圈起。
「不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這地方,我們前幾日以來已經攻了四次了,前四次都是無功而返,打下來又談何容易。」這正是讓錦繡尚頤頭疼的地方。
「凡事有利有弊,攻下虎山對于我們正面進攻的確是困難的,但是對于某些人來說,卻並不如想象中那麼難。最主要是地勢上的差別,決定虎山的歸屬。」軒轅點道。
「你的意思是——」錦繡尚頤的目光定格在了虎山南側的昭國身上,昭國與殷國相鄰,若是從昭國出擊攻打虎山,就不像桀襄兩國這麼艱難了。
「從昭國方向攻下虎山確實是良策,我跟起捷也有想過,關鍵是昭國根本不會出兵攻打殷國,前不久,龍昶亦才嫁妹妹做了景颯琉玉的皇後,更何況,龍昶亦還巴不得滅了襄國,少了我這個勁敵,也許這次景颯琉玉抽風似的攻打我們,就是龍昶亦在背後搞得鬼。龍昶亦就快精成猴精了,怎麼可能出兵攻打殷國?!」錦繡尚頤慷慨激昂。
軒轅玄御若有所思,遲遲不肯開口,大家都不明所以。突然身邊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猶如黃鶯出谷般清脆,「御王爺暗指並非從昭國出兵攻打,而是從北面的桀國境內出兵攻打虎山。」
在座的數位將軍紛紛愕然,轉頭看向說話的人,這人正是剛才跟隨軒轅玄御進來的小兵,長得瘦弱清秀的很,沒錯,這正是女扮男裝的憐傾,此時她正面無表情地陳述從他猶豫的眼中看到的一切。
「桀國?若是以前還有可能,可是如今,三皇叔軒轅璇璣叛變,違背軒轅玉瑾的初衷——傳位于御王爺的詔書,如今御王爺站我們這邊,他又怎麼會幫我們攻打虎口呢?」一位不知名的將軍跳出來說道。
「軒轅璇璣為什麼會叛變——」憐傾略一停頓,淡淡地看向他,他卻執意撇過頭,她知道這雖然是個辦法,但是他不會願意走這條路,不如就由她來說吧,「軒轅璇璣只有一個寶貝女兒,名叫軒轅千尋,長得也是搖曳生姿,可愛非常,自小便許配給御王爺,眼看到了婚嫁年齡,御王爺卻一再推托婚期,最後竟然當眾推辭婚約,傷了軒轅千尋的心,這讓軒轅璇璣記恨在心。他表面上並不能拿御王爺怎麼樣,但是心里卻一直在為女兒的事憤憤不平,可偏偏軒轅千尋又是一個貞烈女子,曾對天發誓︰非軒轅玄御不嫁!軒轅璇璣為什麼會謀反,如果他做了皇帝,大家說,那麼他的皇位最終又會傳給誰?」
「閉嘴!」大堂內一聲暴喝。
難怪御王爺听說軒轅璇璣在桀國朝堂謀反,他竟然也不回去,任軒轅璇璣奪權,他大概是對軒轅璇璣之女千尋心存愧疚吧,大家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想說,我心里應該清楚得很,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暴喝,眾將士倒抽了一口氣。
她怔怔的凝望著那雙噴火的褐色眼眸,緩緩開口,「回去吧,你本來就是屬于她的。」
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在哪里見過,錦繡尚頤心下一愣,是熟悉的,但是又似乎離得很遠,而且這個小兵以前從來沒有在軍營見過,這個他敢保證——因為「他」長得十分俊秀,再過兩年恐怕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我回來?!我不想听這些!你就這麼想把我推開你的身邊?我告訴你,我不會再放手了,從我私自闖進昭國皇宮,帶你離開那間婚房時開始,我便不會回頭了!」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緊的生疼。
將軍們面面相覷——昭國皇宮?婚房?難不成這位就是——昭國龍昶亦未進門的新皇後,權臣上官楚闕的妹妹,那個傳說中讓昭國皇帝一見傾心的美人?
——錦繡尚頤的難腦中突然浮現了一個不是很清晰的影像——那夜火燒糧草的那個蒙面人!寧昔顏的姐姐!那夜清冷的目光和眼前的人極為相似,細細觀望——難怪熟悉,是因為她長得和何若欽有八分相似,之所以他沒能認出來,大概是因為她此刻正是女扮男裝,一時間迷惑了……現在確定下來一看,如果說寧昔顏是性格上與何若欽更為相似,那麼眼前的這位就是長相上與之更為相仿。
「這樣不好嗎?對你,對我,對大家都好。」手腕上傳來的陣陣疼痛,讓她的聲音听起來有幾分薄弱。
「呵呵……對我好?我是不是應該順應軒轅璇璣娶了千尋,然後等著做桀國的皇帝;作為條件,軒轅璇璣也會同意出兵,與襄國里應外合一舉打下虎山,打退殷國的軍隊;你呢?或是回到龍昶亦身邊,或是回到大師兄身邊?好一句——對大家都好,你是在為自己和錦繡一族考慮吧。」軒轅玄御突然松了手,冷笑道。一听自己的名字從軒轅玄御的口中吐露,錦繡尚頤的神經再次繃緊,揮揮手,將身旁的將士們隱去,帳內只剩下他們三人,錦繡尚頤沉吟片刻,突然轉頭看向一旁的憐傾,問道,「昭國何若欽是你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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