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停雲這才想起,忙問「嬸嬸,你為何來了這里?怎麼又把我帶來?」就听一個熟悉的聲音親熱的招呼「好孩子,委屈你啦。」羅停雲尋聲望去不由大吃一驚,桃夫人盤腿坐在床上,下半身圍著一條棉被,面色萎黃,整個人動也不動,眼中的神色還是那般慈愛。羅停雲心如中刺,忙走過去,想問又不知該如何問,桃夫人看出她的心意,苦笑著對野花嬸一頷首,野花嬸忙在一旁說明,話音里不勝悲憤。
當初野花嬸回到天逸山不久,甘雨帶貫英下山只說要查出一個人的蹤跡,懷疑她是敵國冒充的公主,哪知下山後一去不回,野花嬸實在等不得便也下山去找,到處轉遍未找見主人和丈夫,回了天逸山,又吃驚的發現,住處早已被火燒成廢墟,野花嬸心情便如滾油煎,只好下山投奔羅停雲母女,哪知剛趕到京師,天色已晚,城門緊關,野花嬸無奈只好在城外一處破敗的民房棲身,睡到半夜,就听門外有人走動,還有個男人的聲音粗暴的喝道「你就先在這里住一陣子,過些時候,我們再來接你回家。」野花嬸听得心跳不已,正巧有人推門進來,那人把一盞油燈放在破木桌上,又把一個人用輛破木輪車推進來,轉身就走也不回頭,只听大門「 當」關上,車上的人忍不住放聲大哭,野花嬸慢慢走進試探的問「你可是桃夫人?」對方抬起頭滿面淚水,形容枯槁,但面目還是桃夫人。野花嬸先是吃了一驚,又好一頓安慰,听桃夫人斷斷續續講述這才清楚,原是雪駒父親為了金炬國要與本國休兵議和並且欲向本國男青年貴族中尋一個優秀的人與公主結親,同時還听說金炬國王病重,只公主一個獨女,很可能公主將來會登王位,雪駒父親頓時心活,便和桃夫人商量,以雪駒的人才人品絕對是公主的不二人選,桃夫人卻不同意只要兒子自己做主。夫妻二人幾次談崩且越吵越烈,桃夫人此次態度的堅決,雪駒父親一怒之下把夫人送回娘家,僕婦也不讓帶一個。娘家也就是她的弟弟家,江老爺本意讓弟弟好好勸她,,哪知桃夫人睡一覺想來發現雙腿已不能動彈,弟弟奸笑著告訴姐姐,先送她去一個地方住上幾天,就來了這里。野花嬸吃了一驚「你親弟弟為何這般狠心?難道是你丈夫授意?」
桃夫人搖頭「實是他貪我的財產呀。」原來當年桃夫人的父親因妻子過世女兒又小便續弦,桃夫人的後母還帶來一個小男孩,也就是她現在的弟弟,桃夫人家的財產在京里數得上,桃夫人父親生前便因後妻再未生育而留下遺囑,所有財產全由桃夫人繼承,只有桃夫人死後,其弟方有權繼承,其後不久桃夫人出嫁,與弟弟倒也處的和睦,二十余年也未有過什麼事情。♀桃夫人只道這個弟弟雖非同胞也一樣是個親人,誰知莫銅多年來一直覬覦姐姐的娘家遺產,一直處心積慮,但礙著姐夫這座靠山,不敢有所行動。這次莫銅借姐姐被遣回家,暗中給姐姐下了軟筋散,趁黑夜將姐姐用一輛破車送到城外這所破房子里,本以為地方偏僻,又無人看管,姐姐雙腿動彈不得,過不幾日就活不成,便也再不去看視,騰了幾天苦著臉哭著告訴姐夫,只說姐姐想不開跳進井里啦,因尸體泡得變形已經埋啦。雪駒父親知道妻子表面溫婉但一向要強,想是賭氣想不開自盡,他一味傷心愧疚,也未多想更未多問,只囑咐莫銅不要怕花錢,好好操辦桃夫人的身後事,但暫時先不要讓外人知道,以免影響雪駒下一步結親。雪駒回府,听到母親死訊傷心病倒,其父趁勢要羅停雲退婚,自己去操辦雪駒如何攀上貴親。
桃夫人這幾日由野花嬸精心照料,日子倒也不難過,但心中一直惦記雪駒與羅停雲的婚事,府中家人守衛嚴密不讓外人出入,桃夫人身體動不得,野花嬸也進不了府,同時野花嬸探到桃夫人弟弟就住在府里。以後怎麼辦?桃夫人想了半日,還是野花嬸想到,先把羅停雲找來,那孩子厚道不會袖手旁觀。
羅停雲听完,沉吟片刻一看桃夫人憔悴的面色,不好說出已同意退婚反過來勸桃夫人養好身體,並說自己在京師有母親留下的房子,還是先回去那里居住再找到雪駒說清情況,桃夫人聞听心下很是欣慰。
只听門外一陣陰測測的笑聲,走進一個衣服考究的尖臉漢子,他身後一溜膀大腰圓面目凶惡的壯漢,桃夫人冷冷看著這尖臉黑漢道「莫銅,你又來打算什麼?」莫銅很是不悅的道「老天對姐姐不薄,又有人伺候,活的還挺好,哦,羅停雲也在?」對身後眾漢子一使眼色,各人均從腰間拔出雪亮兵刃,野花嬸腳下移動,莫銅眼楮看過去,揚聲叫道「莫讓那那老乞婆溜掉。」立刻便有倆個漢子攔在野花嬸身邊。羅停雲冷冷看著,對著窗外道「惜言,你該出來啦。」
莫銅一驚,剛一回頭直覺脖頸一涼一把利劍抵在他的喉頭,面前出現一個瓊花玉樹一般的女子,譏誚的看著他道「虎毒不食子,同胞手足你也忍心下得手?」
莫銅一愣之際,再看帶來的手下神情委頓,手中兵刃紛紛掉地,人也動彈不得,原是惜言剛一進來,迅速打掉各人兵刃,又點中他們穴道,莫銅狠狠望著惜言道「你來多管閑事?與你何干?」惜言不答,看向羅停雲「你還好嗎?」羅停雲點頭,感激的一笑,對桃夫人道「您看,該如何是好?」桃夫人道「莫銅,房契地契都在我梳妝台的後壁夾層里,你全拿去。♀」
野花嬸叫道「那怎麼行?」桃夫人一搖頭「其實莫銅,我一向不把這些看的很重,只要我身邊的人快樂,我可以犧牲的。只是,你和雪駒父親這次做的太過分。」她語氣平靜,臉上表情木然,倆行晶瑩的淚水已經順著白玉般的臉龐緩緩流下,「莫銅,你把想要的拿去,但從此,我們再無任何關系!」桃夫人堅定的說完,莫銅的手下都默默的低下頭,桃夫人讓惜言給他們解開穴道讓他們走,這些外表剽悍的大漢們居然齊齊向桃夫人施禮,然後拿起兵器再不回頭退了出去。莫銅臉上流下一層層汗水,面色發白,腳下卻是動也不動,桃夫人偏過臉不再看他。
好半天,莫銅膝下一軟,跪在桃夫人面前,抱住姐姐的雙膝,泣不成聲,「姐,原諒我,原諒我。」桃夫人含著淚只是搖頭。野花嬸悄悄問羅停雲「你怎的知道惜言來了?」羅停雲小聲道「我們說話的時候,透過破爛的窗縫,我看見窗外大樹上她的身影。」野花嬸「哦」了一聲,再看莫銅抱著桃夫人的雙腿嚎哭個不休,桃夫人身軀顫抖只是不理,羅停雲心中不忍,上前拉了一把莫銅道「你先起來說話。」話剛落音,莫銅臉色大變,身子一搖,直挺挺倒在地上,羅停雲一驚忙縮回手,野花嬸也叫了一聲︰「天呀。」桃夫人更是目瞪口呆。
就听有人大喝「你怎的把我家主人摔倒?」說話間沖過來一個中年男子,身後帶著幾個官差模樣的人,這男子剛一扶起莫銅用手一探他鼻息驚道「主人你怎的死了?」又用手一指羅停雲「我和這幾位官差爺眼看你拉他一把摔地上,我主人就死啦,你居心不良摔死我主人。」桃夫人驚叫「阿大你胡說,莫銅本就有驚厥癥,就怕心情激動,一犯病就會昏過去。」
官差不由分說,上來就把一副鐵鏈捆到羅停雲身上,野花嬸要沖上來,也被這幾個人狠狠推開,幾個人簇擁著羅停雲要走,面前閃身而出一個苗條的美貌女子,持劍攔住眾差人,很不屑的問道「即是官差,可有號牌?若要拘捕人,簽令牌也該給家屬看看的。」羅停雲掙扎了幾下叫道「惜言,我沒有殺人。」一個大塊頭官差不耐煩的道「你是何人管著許多閑事?爺們是接到報案,這里發生劫持案,我們才帶著莫銅的管家找來,一進門就見這女子把地上的漢子摔倒,然後這人就不動彈,再看人已經死啦,你說該不該見官?」惜言目光閃動「何人報官?」
官差隨口回了一句「一個女人。」不欲再理她,剛要出門,惜言的長劍在門框上只一劃,出現一道深深地印痕。官差們面面相覷,一個臉容笑模樣的忙道「是一個身量和姑娘差不多但頭臉都包著的女子,報完案她輕飄飄的就走啦。」
「放開她,」一個惶急的聲音說,門口急急闖進一個中年婦人,卻正是回春姨。官差斥道「你是何人?」婦人把一面名牌遞了過去,官差翻來覆去驗看半日,又相互商量了一會兒,喝令阿大出去雇上腳夫抬著莫銅的尸體先去衙門等候處理,又把羅停雲的鐵鏈卸掉,讓她和那婦人一起回趟衙門,其余人等均不用跟來。羅停雲叫過惜言說了幾句話便隨官差離開。
桃夫人正在嘆息,惜言把一把銅鑰匙遞了過來道「桃夫人,這是羅停雲留下的她的房鑰匙,請你和野花嬸先住過去,她很快也會過去。」桃夫人感喟道「這孩子,自己有了事還惦著別人,野花嬸你和我就收拾著去那廂等羅停雲,看情況她應該會沒事的。」
野花嬸答應著拿眼一掃惜言,但她神色匆忙,不及多說就急著回自己家。一進門,鳳于林剛好不在,惜言把母親拉進一間秘室,連聲問道「娘,是不是你又找誰去給羅停雲報官啦?」
干娘惱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就這麼和你娘說話?」惜言急道「媽呀,官差把羅停雲抓走啦。」干娘道「我沒!羅停雲就這命,沒個好時候。」惜言惱道「虧你老人家做人家干娘,蝶夫人一死你沒個怕的,就把對蝶夫人的不滿轉嫁到羅停雲身上,娘,你發發善心別老折騰啦。」干娘長眉一挑,揚聲道「我怎麼不善啦?你給我說清楚。」話未落音,一下子張口結舌,惜言回頭看時,密室的門被悄無聲息的推開,鳳于林面色如常,笑道「娘,惜言,怎麼都躲在這里說啥悄悄話呢?」干娘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惜言忙道「沒啥,你有何事?」
鳳于林開心的道「我師父傷勢大好,和詠花來京里啦,現在前廳,你快給安排最好的房間,一定要像對我父親那樣對我師父。」干娘一皺眉「你師父打算住多久呀?」鳳于林笑了一聲,道「不走啦。」一頭說一頭往外走。干娘哼了一聲,卻也不再多說,顧自離開,惜言忙迎了出去,但心里還在惦記「雖說回春姨亮出她金炬國御醫的身份,證實那個男人的死因,可是能保羅停雲沒事嗎?」
她的擔心很快消除,羅停雲被無罪釋放,正和野花嬸桃夫人在一起。幾個女人談到官差的出現,羅停雲說,回春姨看到羅停雲被人帶來這里,就一路相跟,听到桃夫人一番話便匆匆趕到衙門報官,希望官府解救桃夫人,沒料到管家也正去報案,說道主人多時不回平時結怨又多,懷疑是否在荒野的小屋反讓人害了,並帶路來到這里,踫上莫銅自己身亡,官差帶回羅停雲審問半天沒有結果,仵作驗尸又說是心髒病發,尤其回春姨不知哪里找來高級衙門的長官手札,印信赫然,要求無罪釋放羅停雲,官員驗過手札無誤索性釋放羅停雲。
此刻站在蝶夫人生前留下的房子的大院里,羅停雲呆呆望著院子里的一株株桃樹,忍不住淚水漣漣。回春姨悄悄走進來,站在她身後,傷感的望著她,好半天道「羅停雲,這次報官居然害得你被抓去,對不起,以後有什麼打算?」羅停雲回身看著她,淚眼迷蒙中好似看到母親盈盈走來並嗔道「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嘴上訓著,眼里是滿溢的疼愛,羅停雲喚道「娘?」走過去拉住娘的手,再細一看原來是回春姨,忍不住松開手尷尬的一笑,回春姨的眼里滿是苦澀,又問道「以後有什麼打算?」
羅停雲搖搖頭,不由想起長風,一時間楞起神。回春姨道「我有事先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說時不由苦笑,道「羅停雲,你還對我有什麼要求嗎?」
羅停雲這才醒過神,忙道「請治好桃夫人的雙腿,還有,听說雪駒病了……」話未完,回春姨淡淡道「我安排好了,桃夫人的腿不日就能行走,雪駒我是見不到,但他身上有我當初送的藥丸.」她說時眼里涌上一層失落的神色,道「時候不早,我走了,羅停雲。一定要忌冷水呀。」羅停雲眼睜睜看著回春姨轉身走開,其實也有滿肚子的話和她說,心里不停的呼喚「娘,娘!」可喉嚨卻緊緊的,嘴怎麼也張不開。回春姨又回過頭對她笑了笑,眼里滿是不舍,她在心里默念著「好孩子,我讓你不自在,我走,。」她慢慢走開。只听屋子里桃夫人的呼喚,羅停雲走進去,桃夫人看了她半天,慈祥的道「好孩子,你可要知道,她看上去和你長的很像呢。」羅停雲一愣,眼里浮上一層淚水「我娘為我而死,生前又對我那般好,我實在實在忘不了。」桃夫人不再說什麼輕嘆一聲,房間一時靜靜的。良久桃夫人輕輕道「我想見到雪駒呢。」
羅停雲應道「您就會見到了。」便施了一禮告退。野花嬸也不知去了哪里。羅停雲想,還是自己去找雪駒好了。出來沒走幾步,就有個人一把拉住她,羅停雲回看過去,喜道「齊伯伯?」對面的老者鶴發童顏,目光含笑,開口道「羅停雲,不想請齊伯喝一杯麼?」羅停雲忙道「那就去最好的酒樓多雨閣。」
十四
一老一少要了個小雅間,羅停雲問過老伯,便點了幾個精致的小菜,要了一壺好酒,倆人邊吃邊談,齊伯問起她現狀,她苦笑道「老伯,你看我現在好不好?」齊伯搖頭「你是個好孩子,但你心結打不開,與人于己終是有誤呀。放開心懷吧,好孩子。」羅停雲想了半天不語,老伯嘆道「你當初和母親單純快樂的生活已經不可能,可是你還有快樂的權利和讓別人快樂的義務。」羅停雲苦苦一笑「我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快樂,親生母親,長風,雪駒,桃夫人,野花嬸,還有如錦,我,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快樂。」
說時輕輕咳了一聲,喝下一口酒掩飾道「這酒太辣啦。」她臉色可能是喝了幾杯酒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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