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裊裊,她坐在窗前,出神地望著天際,看著天空由暗黑轉向光明,慢慢照亮整個大地。輕輕的敲門聲。她有些呆滯地回頭,房門已被輕輕打開。
「洛水輕輕的呼喚,很久才傳入腦際。
「……婷婷收斂心神,來不及去想項婷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欲言又止,項婷的眼中似乎閃動著不安的神色。終究作罷,輕嘆一聲︰「行李都準備好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差不多了……」曲洛水有些訝然,有些呆呆地望著她。
「嗯……下午就要出發了,以後就不回來了,有什麼東西千萬不要落在這里似乎無話可說地扯著話題,項婷環顧四周,看著一邊打理好的行裝,微微舒了口氣。
「我知道……」
「那我不打擾你了……」淡淡地笑,項婷便轉身離開。
離開的背景,長身而立,似乎讓曲洛水想起昨夜夢中的身影。輕輕地嘆氣,她環顧四周,看還有什麼東西需要帶走。目光不經意地落在角落的小包上。那是她當初出院的時候,從醫院帶回來的東西。應該只是些衣服飾物,似乎是醫院的護士幫忙收拾整理的,帶回家了以後一直扔在角落也沒怎麼理會。從角落拖出,打開拉鏈,隨意地翻找著。t恤牛仔,都是已經清洗干淨的衣物,似乎是自己昏睡前的穿著。把衣服從包里取出,抖動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褲子的口袋里滾落,放眼望去,似乎是一個小小的護身符一樣的東西。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她疑惑著撿起,放在手里。小小的符簽,帶著古色古香的味道。她不記得有過這樣的東西,不記得看到過它,可為什麼,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甚至鬼使神差自然而然地找到那個她絕對不應該知道的夾層,從夾層中取出一個字符……
剎那間,有什麼記憶如同潮水般向她涌來,把她淹沒,讓她窒息!手中的衣物落地,她只是緊緊地握著這個符簽,中邪般地盯著字符上的「緣」字。頭痛欲裂,她抱著頭,癱坐在地上,久遠之前的畫面,仿佛不曾經歷過的過去,倏然迸發,讓她一時難以負荷!
「千里姻緣一線牽。緣來橋上,也自有一線簽
「果然是有緣啊。姑娘,公子,你們二人是今夜這緣來橋上唯一的一對有緣人啊。而且一線簽里又是一個‘緣’字,看來真是三生有幸注定的有緣人啊
什麼緣?和誰有緣?為什麼總要舍棄我?為什麼又好像那麼在乎我?我不敢,不敢愛上你,你有那麼多的責任,道義,我只是怕一次又一次地被你舍棄……可是,即便如此,卻還是飛蛾撲火,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我還是奔向和你約定的地方……
「楚……言……郗……」艱澀的聲音,從喉中吐出。伴著這個名字,所有在腦中斷了線的場景都連成一片。他說過他會等她,他說過他想和她在一起……可是,為什麼她現在卻在這里?為什麼竟會忘了一切?茫然四顧,意外看到一旁的衣物中還有一根小小的鏈子。拉出鏈子……
「洛兒,這塊令牌你收著。他日如有所求,就帶著這塊令牌來雲遙山莊找我們
女子明媚的容顏,男子英挺的樣貌……
楚言郗不是夢,一切都不是夢,她是真真切切地經歷了一切,真真切切地活在那一場生命中啊!那一段時日,揮灑了她畢生的愛恨痴狂,為什麼到頭來,卻只有她一個人回到原點,仿佛一切抹煞,尋不到存在的痕跡?為什麼……
淚,滑落,是道不盡的思念與無奈。此時此刻,她只是握著那一紙符簽,只是不停地哭泣。曾經被她埋葬的一線簽,曾經被她尋回的一線簽,曾經被她珍視的一線簽,如今跟著她一起回到這個世間,打開了她記憶的閘門,揭開了她記憶的阻滯。
「楚言郗,楚言郗……」如同那聲聲喚著她的聲音,此時此刻,她只能無力地呼喚。
項臨風來到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孤單無助的少女蜷縮在一角,把頭埋進雙膝,看不出神色,只是傳遞著一踫即碎的脆弱氣息,讓人心疼,心痛。
「洛水……」輕柔的呼喚,如同稍微一用力,眼前的人便會化為光影消逝。他開始不安,強烈的不安,總覺得,會失去什麼了……
機械性地抬頭,瀲灩雙瞳仍盈滿淚水。眨眨眼,淚珠滑落,如同滴入人心,讓人心炙熱。
「洛水,你怎麼了?」他擔憂地上前,在她身前跪坐下來,與她平視。身後,景軒與項婷似听到什麼動靜,也尾隨而至。
「爸爸……」只一句,淚再決堤。她真的好無助,卻不知從何說起。
「怎麼了,洛水?有什麼事,告訴我輕哄的聲音,想要止住她無助的淚水。
「……對不起到頭來,卻只有這一句,「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們去美國……」
沉默,空氣似有凝固。
「為什麼?」質問的聲音,卻並非項臨風,「為什麼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美國,你答應了的不是嗎?為什麼又說不能?」項婷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她跨步向前,來到曲洛水面前,「洛水,我們說好的不是嗎?我們說好要一起去美國,開始新的生活。爸爸已經幫我們聯系好了學校,我們終于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可是為什麼,到了這一步,你卻說不能跟我們一起走?」哽咽到了極處,再發不出聲音。一瞬間淚水潰決,只因那一句「不能」。終究還是這樣,她的忐忑她的不安,極力說服自己不要多心的努力,在曲洛水說出「不」字的那一霎那,全然灰飛煙滅。她終于發現,即使再憤恨再不甘,這樣的另一個自己,終究是自己不能舍棄的存在啊!
「婷婷……」她愕然,愕然于她的反應。她理應怨著她的,她理應討厭她的,不是嗎?卻原來,真正到了岔道口,才發現,如同雙生子的她們,早在生活的軌跡中交叉到了一起,是自己的另一半,也是另一個自己,是無法舍棄的自己啊……
「洛水……」景軒的眉間滿是不舍與不解,「有什麼事,非要留在這里,不能和我們一起離開?」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要怎麼說,要怎麼解釋。匪夷所思的際遇,告訴他們,會不會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他們,又會不會相信自己,相信自己那一段不著邊際的經歷?她只能落淚,搖頭,道歉,堅持……
時鐘的滴答聲,隱隱的啜泣聲,紊亂的呼吸聲,低沉的嘆氣聲。
「洛水,我終究留不住你苦笑著搖頭,項臨風起身背對著她,不讓她看到他此刻不曾動容的臉上浮現的悲哀。是啊,早就感覺到,她不會屬于任何人,她是飄忽不定的一個傳說,她有她的固執,她有她的堅持,是任何人也無法涉足的領地。
「爸爸!」絕望中希冀的聲音,項婷還是不死心。
「婷婷,洛水有自己的思量,我們應該尊重刻意疏離冷淡的聲音,他拼命壓制心底的不舍難過。深呼吸一口氣,再回頭,落寞無跡,還是那樣談笑風生的神色,「洛水,我不勉強你。但是希望你記住,有我們的地方,永遠是你的家。無論何時何地,我們永遠等你回來
無論何時何地,永遠等你回來……
等待,是怎樣的煎熬呢?在另一個時空,另一個故事中,那樣的等待,是否還在堅持?閉眼,垂頭,任淚濕兩頰。或許,這一生,她也是幸福的。不管怎樣,有人真的關心著她愛護著她,就像當年的院長,是那麼溫暖的感覺……
「嗯!」重重地點頭,然後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好想好想多停留一點時間,好多汲取一點那麼溫柔的感動。可是她知道,另一個世界中,有人在孤單地等候,只為一句承諾……——
直上雲霄的聲音,帶走了這個世界她最親近的人。記憶還浮動在機場,臨行前,景軒那堅毅的擁抱,仿佛訴說著什麼她所不知道的訊息,可是她也無暇再去探究。
「洛水,其實……我……」
最後一句,終究停留,沒有完全說出口。其實,現在說一切又有什麼用呢?她終究……不是他的明天……
懵懵懂懂中,曲洛水似乎有些明白景軒未出口的話。只是,當一切塵埃落定,當一切繁華落盡,當一切曲終人散,一切于她,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有更重要的人,在未知的彼岸,等待著她……
急切地來到那個曾讓她失足滑落再醒來時已身處地府的樹林,徘徊間,無數的疑問浮上心頭。
地府一日,人間三年。
可為何,她在那個世界只停留了一年半,突然就回來了?而且,曾在那里的一切記憶都被抹煞了?既然一切都是從這里開始,會不會地府的入口就在附近?可是,要如何才能回去呢?萬般思索,卻無法找到答案……
日偏西,天色漸暗,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卻依舊沒有任何辦法。
「啊∼!」有些抓狂地大喊一聲,她不能繼續坐以待斃!
死者的地府,既然只有死人可以到達,那麼,只有一個辦法了……
下定決心,她自口袋中拿出隨手攜帶的瑞士軍刀。凌厲的刀鋒,在夕陽的余暉下也閃爍著陰郁的寒氣,仿佛渴望鮮血的祭奠,痴迷那紅艷的色彩。她不再遲疑,手起,刀落!只是,刀鋒剛剛觸及皮膚,冰冷的觸感還來不及往下用力,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突然失去了意識……
混沌中,感到自己似乎飄了起來,在悠遠的時空之中穿梭,向著命運的地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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