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地一聲,似有什麼架住了向他們傾襲而來的長劍。抬頭而望,藍色的身影正擋在他們身前,為他們擋下了方才的攻擊。
一瞬的緩沖,楚言郗馬上再次出手,與眼前的人周旋起來。殷非寒擔憂的神色望向曲洛水,望著她灰白的臉色,望著她痛苦的神色,望著殷紅的血色在她嘴角,手上……記憶的錯亂,頓時讓他心痛如絞,他俯身上前,想查看曲洛水的傷勢,卻似乎嗅到了什麼味道。
「……傀儡香?」遲疑著自語,想扶起曲洛水,卻感覺到靠近自己的劍氣,不得已轉身再入戰局。
傀儡香?什麼東西?意識有點渙散,卻還是記下了方才殷非寒的喃喃自語。腦子里似乎有什麼零星的片斷,卻怎麼也聯系不到一起,怎麼也無法讓她明白,卻偏偏感到周身的冰冷,不是傷勢的痛楚,卻是心的沉落……
「快帶曲姑娘離開!」殷非寒大吼一聲,便為他們掩護,自己擋下所有的攻勢。
這些殺手,分明殷桑。可楚言郗卻篤定地相信殷非寒,也不去懷疑為什麼他會突然折回並且在如此危難之時出現,直接抱起曲洛水,尋到機會便閃身離開。暗衛的信號已經發出,只要拖延一點時間,等司凡他們趕到,一切便可沉澱。如今最重要的,是曲洛水的傷勢……
打斗依然在進行,面對著殷非寒,那些黑衣人卻明顯斂去了殺氣,舉手投足之間略帶遲疑。一招收手,各退一邊,殷非寒只冷眼望著他們。本已應離開,卻因為心系那位曲姑娘而沒有走遠,猶豫著想要去探究下她的來歷她的形跡,卻突然感受到林中氣氛的詭異。未幾,更是見到空中的煙花信號,聯想到之前從皇宮收到的情報,心中已隱約有了答案,便著急地向著信號的方向行進。果然……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直視著眼前的黑衣人,殷非寒突然開口。周身的氣息似傾倒天地萬物,壓倒眾生萬象,連他們這些刀尖添血的殺手也覺得被震懾,而不敢輕舉妄動,「這一次,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下不為例!或者……」微微一笑,目光卻冷冽,「或者,你們可以在這里把我殺了
他們所效忠的是他們的主子,但是對于殷桑之主,他們也無可違逆,至少是現在……不多想,這些黑衣人便倏然離去,林中劍拔弩張的空氣也似乎恢復流動,只除了隱隱留下的血腥味道。
「曲姑娘……」沉吟一聲,他也轉身跑開。
懷中的少女臉色越來越慘淡,額頭冷汗密布,可以想象傷勢的痛楚。楚言郗一路狂奔,雖不在意自己手臂和肩頭的傷勢,卻也漸漸感到手腳沉重。估算下時間方位,料想暫時已無危險,他便把曲洛水放下,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直接湊到曲洛水嘴邊便喂她服下。
「這是靈芝水,雖不能治你外傷,卻能補你真氣楚言郗解釋道,「我的暗衛很快會到,你放心,應該不會再有危險
「……傀儡香……」氣若游絲,就連說一句話也艱難,可是曲洛水卻還是固執地想要探究。這三個字出口,卻見到楚言郗突然僵住的身體和神情,心更似落入極地冰窖。傀儡香,顧名思義,不用他解釋她已知道個大概。沒想到,他還在她身上留了這麼一手。是不信任她?還是……用以以防萬一的自保呢?越想,心越冷……
「我不知道你不會武功……」想解釋,卻覺得像在推月兌。回憶起來,自己也不記得在她身上下傀儡香的藥,其初衷是什麼了。大抵,也是為了利用吧。只是那個時候,並未有悸動的感覺,才有現在悔不當初的苦楚。傀儡香,一旦被下了這種藥,只要中藥者是清醒有意識的,施藥者便能在心神意動之間控制中藥者的思緒行為。當時,看到黑衣人向她攻擊而來,見她愣神無法反應,情急之下便讓她對掌抵擋,以為她有武功至少可以有所緩沖,卻不料……其實他也明白,如今她的追究,不為這一身的傷,只是他瞞著她對她下藥,此種動機緣由,讓她介懷。所以,他沒有辦法再去解釋,因為此刻的他,解釋不了。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對她下的藥?她想問,卻覺得開口艱澀。
「……昨天白天你離開客棧的時候,我把香藥撒在你房間的香爐里了。你晚上點上香爐便會吸入香藥知道她問什麼,他澀澀地開口。
昨天晚上?曲洛水突然想笑,想大笑。昨天晚上,緣來橋上的機緣,她的莫名情動……在她回到房間,看著裝著傀儡香的香爐香氣裊裊,感懷著對他的悸動心動情動的時候,他卻早已有了計量,對她下藥,利用到底。在她漸漸淪落,一步步沉淪的時候,卻有這樣血淋淋的事實,跳出來嘲笑她的痴傻,嘲笑她至今學不會乖,至今陷在這樣的陷阱中。重生的生命,卻仍逃不開被拋棄的命運……
「對不起,我……」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貧乏地無話可說,「我……帶你回楚昭,等你傷好了,我……」突然感到頸間一陣酸麻,緊接著,身體也慢慢失去知覺。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曲洛水,看著她手里轉動著頸間的項鏈,方才眼睜睜看著那項鏈中飛出一根細針,沒入他的頸間……
曲洛水微微扯動嘴角,微微上揚弧度,冷眼看著他慢慢趴倒在她面前。曾經,她用項鏈里的麻藥對付那些綁架她的人,她卻沒有料到今天會用在他身上。她也不明白她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只是,突然不想再和他有所關聯,突然想逃開,逃得遠遠的,避免自己更深的沉淪。所以,在听到他說暗衛將來,他要帶她回楚昭時,她不顧身體的傷勢,貿然出手。然後,強撐著已經快要散架的身體,慢慢爬起來,慢慢向前落荒而逃。每走一步,胸腔里就似有烈焰在燒,有利刃在割,咳嗽一聲,鮮血重又涌出,她已痛得麻木,只知道要一步,一步,一步,向前,快點向前,快點逃離他的身邊,卻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固執。而身後的楚言郗,明明神智清醒,身體卻動彈不得,叫喚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殘破的身影慢慢,慢慢,一步步踉蹌地走出他的視線。突然之間,心的一角塌了,明明沒有傷到胸口,他卻分明感到劇痛的衍生。眼楮澀澀的,卻干涸如枯泉。直到司凡帶著人找到了他,其實只是很短的時間,卻仿佛過了幾生幾世,他只是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動不了,喚不出,卻倔強地不肯移開視線,直到司凡帶著他就此離開……
他不想就此和她分散,他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他害怕,這一次的交匯過後,再也沒有再遇的偶然和緣分。他害怕,天不憐他,讓他復蘇的心再次枯竭。
可是,此刻的他,卻無能為力……——
殷楚邊境的官道上,有一家小小的驛站。驛站規模不大,門面簡單,卻因為是這條官道上唯一的一家驛站而不乏人流。奔波的人群總會在驛站稍作停留,歇息片刻,喝口酒水解渴,吃點點心墊饑,然後繼續策馬而去。
經營這家驛站的是一對姓余的中年夫妻。听說他們的兒子是一位商人,經常游走于各方,雖不能常伴父母左右,卻也在殷楚多處為他們購置房產打點生活。可偏偏余叔余嫂卻不喜那樣太過安逸甚至無所事事的生活,于是跑來這個他們曾經相遇的地方,開了這家小小的驛站,為那些奔波的人群闢下這一方小小的歇息之所。或許,他們在此的相遇也曾是一段浪漫唯美的故事。只是余叔余嫂都是樸實的人,說不出華麗而感性的描述,只是平淡地訴說些什麼,卻讓听著的曲洛水感覺到簡單的溫馨真誠,甚至有些羨慕而憂傷。
曲洛水被余叔余嫂收留至此已有差不多一個月了。那一日,她傷重逃離,神志不清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只是不斷提腳邁步,機械地一步步向前。神智抽離的瞬間,隱約覺得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然後天地一片黑暗,連疼痛也感覺不到。
後來才知道,她傷重而昏倒在官道的路邊,是清早出門收集露珠的余嫂發現了她。余叔余嫂都是生性簡單的善良人,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于是把她帶回了驛站,請了大夫給她治傷。等到她悠悠轉醒,已是三日之後。听說她肋骨險些斷裂,高燒不斷,昏迷不醒,一度曾還讓余叔余嫂擔心她再也醒不過來了。等到她差不多能下床了,他們也只是悉心照顧,不因她是陌生人而感到厭煩,每天都對她和善親切。
她雖然不想勞煩太多,身體的狀況卻也容不得她有其他的選擇。況且,看著余叔余嫂慈善的面容,感受著他們給的溫暖,讓她不由想到了自己世界的院長,竟也讓她貪戀起這樣的溫暖而舍不得離開了。等到她差不多恢復了,便開始幫著余叔余嫂一起打點這家驛站,平淡的生活,似乎安心而舒心。不去刻意回憶某些悲傷的片段某些讓她心酸的人,這樣的日子倒也淡然。只是日前突然想到,她似乎身上還有余毒未解……
怕余叔余嫂擔心,她借口悄悄來到邊上的小鎮,找個大夫查看情況,卻被告知,她身上根本就沒毒,甚至不曾有過中毒的痕跡……
一個人漫步在街道上,空茫而寂寥。不想去想,卻不得不想。難道,所謂的下毒是假,所謂的解藥是假,所謂的回到楚昭會完全解毒更是假……原來一開始的布局就是假,從頭到尾,她都只是一個傻瓜,被騙得團團轉啊……
有些淒慘地自嘲,不想再去進一步深想,既然要利用到底,為什麼不真正下毒,為什麼……在那日那樣凶險的情況下還拼命護著她,還是要帶她回楚昭……就這樣鴕鳥吧,想多了,頭會痛,心會難受,反正本就是萍水相逢甚至都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或許也再沒有再見的可能,就這樣好了,淡忘好了,她不想跌落這樣悲哀的漩渦……
就這樣茫然地走著,走著,等到回神,才發現有些體虛而無力。身體畢竟沒有完全恢復,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這樣走了多久,想必此刻自己的臉色肯定不好。舉目望著不遠處的驛站,不想讓余叔余嫂他們擔心,她便在一旁的河邊坐下休息,想等自己緩過神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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