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逐情 第二十五章︰藤蔓雙生

作者 ︰ 蕭蕭何所似

幽靜的暗閣,冷寂的空氣,錯落的棋子散落在桌上的棋盤上,未完的棋局,未知的局面。他信手拈來,移動一子,立刻,棋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仿佛是破釜沉舟的極端,扭轉乾坤而顛覆既往的布局。

石門轉動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卻沒有回頭而望,仿佛對來人了然于心,仿佛正等著那人的到來。須臾之後,輕快的腳步聲漸漸靠近,豆蔻清香也隨之而來。桌前的人嘴角揚起一絲憐愛的弧度,轉身,望著眼前出現的少女。

「殿下!」少女甜甜地笑著,快步奔到他面前。一襲藏青色的衣裙,帶著異域風情的華美,少女神色靈動,與往日人前唯唯諾諾誠惶誠恐的神情大相徑庭,若讓旁人瞧見,恐怕都無法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槿兒,事情都安排好了?」雖是問句,殷非覺卻並無疑問的語氣。

「那當然!也不想想我是誰!」槿兒得意地揚頭,皺了皺鼻子,「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槿兒還怎麼做殿下的隱衛呢?」

隱衛,是殷桑滄王殷非覺的私人力量,是連殷桑國主也不得介入和完全控制的力量。世人只知殷桑滄王有十隱衛,卻不知,還有這麼一個表現平平武功平平,甚至連殷非寒也不曾意識到的——第十一個,真正的「隱」衛。她是殷非覺隱藏最深的隱衛,是他不輕易出手的王牌,是他安放在殷桑皇宮殷非寒身邊的眼線。若非他要走這最後一步,也不會這麼輕易讓她出手,暴露她的身份。

「……古靈精怪!」殷非覺不禁失笑,「這三年來讓你一直偽裝成膽小無害的小宮女,真是委屈你了說著委屈,語氣卻更多是調笑的成分。

「殿下你說的什麼話,人家本來就很單純無害好吧!」十四歲的少女瞬間換上一副無辜的神情,眉尖細細顰起,真個是看得人都心碎心疼了。

殷非覺卻不吃這一套,直接無視而轉回他的棋局。槿兒自覺無趣,噘了噘嘴,趴在桌上也像模像樣地看了起來。

她是殷非覺隱藏最深的一步棋,是安放在殷非寒身邊的暗棋。所以,在知道殷非寒帶了個陌生女子進宮,她便輕易想了個法子換到了鳳儀宮,查探這名女子的身份,更是特意將這名女子引到殷非覺面前,再借機找來殷非寒,用以試探殷非寒的底線。其實,這一切的舉動都未得到殷非覺的指示。只是彼此之間的默契讓她能夠洞悉殷非覺的心思,在殷非覺尚未開口之前便將一切都部署完美。

後來,隱衛探得楚帝的暗衛一直在暗中尋找一名曲姓女子,自然明了這曲洛水對楚帝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如此難得的誘餌,如此難覓的時機,她自是不會放棄。在殷非覺的默許下,她讓隱衛故意把曲洛水在殷都的消息散布出去,更是步步為營,在適當的時機再把殷桑秘道圖給了暗衛。那條秘道源于鳳儀宮,是他們作為萬一的後路,以備不時之需,卻沒想到最後自己還沒用上,卻成為了讓楚帝入局的誘餌。他們自是明白如此順利的探尋必會讓楚帝和暗衛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可是他們更賭楚帝對曲洛水的用心。如今的局勢,殷楚兩帝為了大局,不可能為了一名女子而打破平衡反目為仇。如若這樣的潛行被發現,恐怕再難有如此機緣。所以,他們賭楚帝會親自出馬。就算楚帝不出手,只要跟著曲洛水,還是能找到楚帝的行蹤。這樣,他們才會有機會再對楚帝出手,只是……

「……殿下,槿兒想不怕死地問一句……」遲疑著,槿兒弱弱地開口,卻被殷非覺打斷。

「我還要留著你這條小命幫我做事,所以還是別問了

槿兒抽了抽嘴角,翻個白眼便真的閉嘴了。殿下這是在心虛嗎?

他們向來默契,有時候一個眼神一聲嘆息,便能讓對方明了心事為何。所以,就算槿兒還來不及開口,殷非覺已知曉她的心思。其實,不是他想搪塞,而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他對曲洛水那異樣的感覺,究竟是什麼……那種感覺很奇特,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在他的目光與她相觸時,那一抹繞過心頭的顫抖,那一絲拂過心尖的暖流……突然讓他失了分寸,卻了冷靜。所以,原本的計劃就此打亂,攻擊楚帝的行動,最後卻變成讓楚帝帶著她離開殷桑,怕殷桑的內亂之火燒到她。面對著她時,這種奇怪復雜的感覺突然奔騰在他心中,就如同此時,那一股翻騰在胸口的熱量,似乎急于尋找宣泄的出口……

「殿下!」

喉間一陣惡心,想用手捂住嘴,卻已來不及。殷紅的血色,順著嘴角而下,片刻便從他指尖滴落,如罌粟花開,張揚地在桌上絕美地綻放,仿佛對人世的嘲諷。槿兒緊張地驚呼,立刻自袖內取出一排銀針,動作嫻熟地拉過他的手,奇特的手法在特定的穴位扎下,同時一粒藥丸塞入他嘴中,讓他及時咽下。做完這一切,她只擔心地俯身上前,雙手撫上殷非覺的臉龐,驚恐地望著他,恐懼如陰霾層層,壓得她無法呼吸。

「殿下,你怎麼樣?殿下!」緊張擔憂地喚著眼前的人,聲音卻輕飄,仿佛稍一用力,眼前的人便會如碎影散開,消逝在她眼前。雖然明知會有這麼一天,她還是好怕,好怕……好怕一不小心,她便再也無法追隨他的腳步……

「我沒事……」虛弱地回應,他閉著眼,輕撫她的發,無力地將額頭對著她的額頭,感受著她的氣息她的擔心,突然覺得安心,似乎只要有她在身邊,他就能得到救贖。

六年了。這種痛,這個身體……這幾年來,一直是槿兒在調理他的身體,一直是槿兒在幫他爭取時間。從藥廬逃離的試藥童子,他的槿兒,他身邊最特別的隱衛,知曉他最不堪最深處的秘密。只是,他還是斗不過老天,斗不過命運。這一年來,他發病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他不再遲疑——六年的撒網,六年的布局,一朝開始收網。他把兵符交給了槿兒,他讓槿兒把他的勢力拔離殷桑。這一次,他沒有退路,他要面對的,不僅是殷桑,他的皇兄,更是整個世界。只是……

「槿兒,你可曾後悔?」飄渺的話語,自他口中逸出,他還是閉著眼,突然有一絲不確定。近在咫尺的氣息,他依著她,無法放手。

「殿下,槿兒曾經怨天怨地,痛恨自己的命運,卻從不曾後悔遇到殿下你槿兒的話語輕柔,如煙柳籠紗,似跨越時間與空間,又回到了他們最初的相遇,連神情也變得溫柔,「如果槿兒過去的痛苦是為了能夠遇到殿下,槿兒甘之如飴一字一句,她淡淡地說,卻比任何誓言都刻骨銘心。

「槿兒……」

其實,他是自私的吧?他的槿兒還只是個小孩子,他應該給她更好更無憂無慮的生活,卻終究帶著她走上這樣一條未知的不歸路。只是,他放不開她,也知她離不開他。無關情愛,無關男女私情,他們只是兩個行走在世界邊緣的人,因著彼此而讓百年孤寂沉淪。他們是能夠讓彼此安心的存在,是互相依賴的生命——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這樣糾纏的命運。

——所以,他們從來不曾後悔,遇到彼此。

幽靜的暗室,涼意涔涔。他們依偎在一起,安心、沉澱——一刻,便是永恆——

洛水之上,碧水共天。兩岸青峰延綿,脈脈隱匿在江面浮起的淡淡霧靄之下,仿佛傳說中羽化登仙的朦朧唯美。和風輕柔,帶起江面的水氣拂過面頰,濕濕的,涼涼的。她有些疲憊地閉上眼,在船頭靠著船沿,靜靜地感受著船舫如履平地般順流而下,向著不知名的前方……

「曲姑娘,原來你在這里

船艙內走出一人,淡然的氣質,帶著縹渺的氣蘊,仿佛隨時便可融入周遭的環境而讓人無所察覺。他單手托著一個托盤,濃濃的藥味撲面而來,讓曲洛水不由微皺下眉。

「司凡她睜開眼,有些無奈地看著司凡慢慢走近。

「曲姑娘,你尚未完全康復,還是進船艙好好休息為好司凡善意地提醒,同時將手中的托盤遞到她面前。

「悶在里面反而難受,我出來透透氣,沒事啦習慣了這幾天的送藥服務,曲洛水微微嘆息一聲,便直接接過司凡手里的藥汁,壯士斷腕般屏息仰頭喝完,然後立刻接過另一碗清水漱口。唉,這時候就極度懷念起現代先進的醫療技術了。這小小的感冒發燒若是放在從前,幾顆西藥下去睡一覺就好了,偏生在這落後的時代,只能一碗碗苦澀的藥汁灌著,如今已經喝了三天,還是覺得整個人懨懨的沒有精神,若非靠著她強大的精神力量,估計她現在只能躺在床上做挺尸狀。不過藥汁雖苦到難以下咽,她也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所以很配合地服藥調理,權當良藥苦口而一日三頓決不落下。

三天了。那日自殷桑皇宮逃離,遇到殷非覺的埋伏後和楚言郗躲在小小山洞里等待救援。意識有些模糊,似乎自己是燒糊涂了,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醒來後就已經在這艘船舫上了。外面是粼粼的波光,折射著陽光的碎片倒映天地間的色彩,她才被告知已經昏迷了一整夜了。然後,楚言郗告訴她,他們選擇水路正趕回楚昭。似乎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原點,他們兩人又奔波亡命在趕往楚昭的路上……只是這次,身後還有兩個小尾巴——一臉淡然的暗衛之首司凡,還有一臉玩味仿佛在看好戲的柳煦。而她,也沒有選擇的余地,在這一片四周空茫的汪洋之上,在這樣雲淡風輕的晴朗日子里,總不見得很瀟灑地直接跳江落跑另謀出路——估計剛下水就會因體力不支而見到她恨得牙癢癢的閻王大人了。況且,這船舫上只有他們四人,不遠處的另一艘船舫上更是有著一票護駕之人,她也就不必要在這大好山水之間自討苦吃。而這些天里,他們三位也並不避忌地在她面前討論「國家大事」,也讓她知曉那樁轟動性的國際大新聞——殷非覺叛離殷桑了。听說這位bt叛變後並未直接對殷桑出手宣戰,而是短短幾天內一路收服了殷桑邊境一些散落的部落世閥,壯大自己的軍力。看來殷非寒並非是他唯一的目標,他的bt之火是想燎原在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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