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兒,十月十七,出現在禹城。據說是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當時明顯是沒氣了,可是放在鍋里暖一暖,竟又活了。這年頭,死而復生的事可不多見吶。」
胡綸搖頭晃腦稻息。
^H而他方才所言,不過是遍布在無涯各處的暗線打听回來的消息,王上早已知曉,此番他又要說來做什麼?
「然後就立了功了,大將軍為了獎賞她,給她弄了個平民的身份,其實這也無傷大雅,可是大將軍為什麼不跟王上實話實說呢?」
胡綸故布疑陣,余光瞥見主子笑意愈深。
「關鍵是她來路不明,這年頭,來路不明的人太多了……」胡綸模著沒有胡子的下巴,陷入「沉思」。
「而更為關鍵的是……」胡綸故意頓了頓︰「大將軍是第一個見到她的人,他心里應該很清楚,況他身經百戰,見多識廣,難道就沒有生出一絲一毫的懷疑?卻還是將她帶回來,還說要娶她為王妃,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相信自己現在所言正是王上心中所慮。
那日,洛雯兒奉命上殿。甫一進門,雖然是低著頭,他就覺得這個人看起來有些眼熟,然後他就見本是懶洋洋靠在王座上的王上陡然抓緊了扶手。《》
一步步走近……抬頭……
他不是沒有看到王上斜靠的身子已然繃緊,不是沒有听到那肌理間傳出輕微的怒吼。
洛雯兒暈了過去……
那一刻,他以為王上要失態的站起……可是沒有,王上依然保持著原有的姿態,然而,究竟是王上沒有他所想象的那般震驚還是已經震驚得無法移動一步,亦或者無論怎樣震驚,王上都意識到大將軍就在身側,所以不想讓自己一絲一毫的細微落入大將軍的眼中?
聖心難測!
而此番,他不僅要說出王上的心聲,更是要提醒王上萬不可犯當年的錯誤。
胡綸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都說是病了,可是為什麼早不暈,晚不暈,偏偏趕到那個時候暈?」
耳听得王上輕笑出聲,他急忙又說了句︰「都說這個女人是雲裔人,所以變幻個模樣也不難。如今卻同大將軍在一起……而且,宮中的地方那麼多,卻為什麼單單在昨天?又為何偏偏出現在那?誰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
此言可謂大逆不道,千羽墨卻怪罪,只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萬千風華,盡收眼底。那雙眸子,幾分清雅,幾分華艷,因為天色晴好,更顯春光明媚,即便是隨意的看過來@黃色小說
胡綸及時收聲,躬身退下。
方走到門口,就听身後「啪」的一聲。
不用回頭,他就知道王上定是將那小木人丟到了紫檀案上。
他很想嘆氣,可是那口氣就噎在嗓子眼,上上不來,下下不去。
他知道,王上也是這般艱難。
這個王位的得來,一直讓人詬病,而雙生的兄長,威望日高。
他們是親兄弟,本應親密無間,可是就因為神龍曖昧的抉擇,因為先王的臨終授命,結果中間就像隔了一層什麼,不能說,更不能踫。
雖然長久不見會思念,會擔憂,就像王上得知大將軍被困禹城,當即派遣軍隊千里馳援,然而始終不得消息,以致寢食難安。待到禹城解圍,大將軍卻臨時去尋洛雯兒,只讓雲峰帶兵返還,王上亦是擔心,怕他中人奸計。而當大將軍終于得歸,那相見的一幕……他敢保證,二人皆是發自內心的激動,可是……也僅僅是那一刻,然後就像現在,君是君,臣是臣,那中間隔著的一層,依然若有若無。
這便是王家,縱然是骨肉至親,然而只因為那一個王位,終是漸行漸遠……
胡綸心底沉重,慢吞吞的走出門外,看著翠竹搖曳清香,那口卡在喉間的氣終于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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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再看了眼那個被他丟在紫檀案上的小人兒,終是轉了目光。
胡綸,或許你說得都對,然而有一樣你卻不知,千羽翼……他一直很喜歡紫煙。
唇角重新勾起笑意。
仿佛自從坐上這個位子,無論開心或是不開心,他都會笑,笑得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卻也有例外,便是紫煙的離去……
笑意漸收,目光再落到那小人兒上時已是冰冷。
似是嫌那隔了鮫綃的陽光依然晃眼,他抬了袖子,蓋在臉上。
于是陽光便明媚的落在那紫色的袍袖上,顫顫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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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雪自從離開碧遲宮就一直悶悶不樂,洛雯兒覺得她是因為在外人面前被傷了面子,所以才不開心。
自己雖然逃過一劫,然而見這個如雪堆砌的女孩泫然欲泣,心里亦是難過,一路上便想著法子逗她高興,怎奈千羽雪只是神情黯然,臉色愈加蒼白。
就在洛雯兒猶豫自己是否該告辭,讓小姑娘憂傷著自己的憂傷時,前面忽然走來一隊侍衛。
見了二人,領頭者當即止住腳步。後面的人自是隨之站定,齊聲道︰「參見長公主。」
洛雯兒注意到,領頭的侍衛並沒有出聲,甚至在大家行禮的時候也僅僅是低了頭。
他身形挺拔,著一襲銀灰軟甲,單手握住刀鞘,指節泛著微微的青色。
因為低著頭,頭盔遮住大半張臉,只能看到方正的下頜與繃緊的唇角。
千羽雪仿似渾然不覺,就那麼在眾人跟前走過去了。
侍衛已準備繼續巡視,然而那個領頭者卻仿似極不經意的慢了一步。
僅僅是微妙的遲疑,卻引起了洛雯兒的注意,她不禁回了頭……
偏在此時,一句輕語亦似無意的飄入耳畔︰「王兄說得對,已是如此,又何必強求?」
待她看去,千羽雪已是走得遠了。
雪色的紗衣如煙漫卷,飄在深綠淺綠的蔥蘢中,似真似幻,美不可言,然而那個輕靈的身影,卻是那麼孤單,那麼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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