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宴未停歇.村里有一些還不知曉情況的人皆以為新娘新郎已經入了洞房.當阿念踏著草皮回到屋子.望著這一房的喜慶時.心中一時竟生出恍然不知何處的錯覺來.
團團迷瞪了兩下眼珠.倒真的困起來.畢竟是小孩子.總歸睡不了太遲.
臨睡去前.團團小肉.唇上吐出一顆小泡泡.嘀咕一句.「阿娘方才那樣.阿爹看樣子好像挺難過的.」將心中想說的嘀咕完.團團終于安心的睡去.
阿念滯了滯.將團團安頓好.自己卻一點也不困.腦中又回蕩方才團團說的話.想了想.披了件衣起身出去了.
酒筵的熱鬧已經停歇.空氣中飄散著酒菜香.其實.今日從早到現在.她都沒有吃東西.想來.蕭慕亦也並未進食.
他那樣的人.一身的華氣同這山野小村不可而語.卻願意為她在這樣的時候成親.她心里是很感動的.
阿念走到一半.將步子停了停.回到小灶前.覺得可以替他做一頓夜宵.
不一會兒.飄著雞蛋濃香的面條便做好了.阿念聞了聞.心滿意足的將面條放入食盒.裝好後再次踏出門去.
一屋沉靜.只剩星子寥寥眨著眼楮.昏昏欲睡.
桑華昏昏欲睡的在藥灶前守著爐子.村醫已經回了自家房舍.游牧的屋內.只剩下躺在床榻上的游牧.和撐著額頭在窗前桌子邊閉目養神的蕭慕亦.
阿念輕巧放下食盒.輕踱步子走到游牧面前.見他面色不像方才那樣透明的慘白.呼吸綿長穩重.暗自放下心來.替他掖了掖被角.
回眸向蕭慕亦那方望去.入目一片斐然的紅艷.仍舊是那一身的喜色紅袍.襯得他臉色晶瑩的映出淡淡紅光.
燭火如點豆.
阿念突然有些不想將他吵醒.她躡手躡腳的走近他.靠近就可以看到他長睫附在眼窩下.一縷調皮的發絲略有些凌亂的垂到他鼻尖.隨著呼吸悠悠蕩蕩.
悠蕩的發絲終于掠到了他鼻尖.大約是觸的他有些癢.長睫輕顫了顫.緩緩睜開了一雙盛著夜色的迷蒙眼眸.他朦朧的眼望見她.又閉了閉.再緩緩睜開.伸手將她的手握住.低啞的聲音道.「你來了.」
她覺得這個時候的男人.是很容易讓人心軟的.那種剝去了所有後天而成的性子.只露出本身的逐天而成的本性來.多少令人有些意外.
「我想.你大概還沒有吃東西.忙了這半夜定然是餓了.所以」她抽出手.將食盒提來.「還熱著呢.」
熱氣騰騰的雞蛋面絲.根根如她的小心思.蕭慕亦嘴角一抹笑意染開.「你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阿念將竹筷遞給他.「我當然在意你.若不在意你.怎麼會讓你當團團他爹.」
蕭慕亦但笑不語.接過筷子.絲絲白面如同那忘川河的瀑布.這是她第一次替他洗手作湯羹.
一碗余盡.阿念嘴角略抽了抽.她煮了這一鍋.帶過來時鍋中只剩下點湯汁了.原本是打算待他吃飽了.分一些給自己的.
抬眸.見他一臉酒足飯飽的滿足感.賢惠的笑容不由有些滯在了嘴角.故而他吃相並不如狼似虎.不僅不如狼似虎.反而不輸文雅;但究竟他是怎麼將那麼一大碗的雞蛋面吃的連渣渣都不剩的.
阿念貓著眼朝著面碗里望了望.又望了望.最後做了個了然于胸的感嘆.難道如今她的廚藝已經精藝到如此地步.實在是高處不勝寒啊.
「那麼好吃嗎.」阿念覷眼望他問.
蕭慕亦但笑不語.手指自然的劃過她耳垂.替她將一絲發籠順.低聲道.「很甜.」
阿念覺得.蕭慕亦這廝說情話也能說的這麼一本正經.實在很不容易.紅了紅臉頰道.「你.你喜歡吃就好了.」
他將她帶進懷里.「我覺得現下.我們該商榷一下.你欠我的成親夜.何時補給我了.」
阿念將頭從他懷中仰起.額前的發髻踫到他光潔優美的下巴.他順勢磨了磨她額頭.道.「你可不許賴賬.」
她將腦袋重新埋進他懷中.溫暖甘洌的男性氣息竄入鼻尖.她小聲的嘀咕.「我從來就沒有賴賬.賴賬的一直是你啊.」
蕭慕亦听來.並未多做他想.只覺得胸口處某樣至關重要的空缺.終于圓滿.
時光悠悠.光陰荏苒.
千迢河一如亙久的旋律.沉重的浪花撲打在河面上.或沉寂.或洶涌.今日的千迢河.有著暴風雨來臨前的沉靜.河面紋絲不動如一條沉睡的巨蟒.
巨蟒的側身山林里.兩個同樣臨風玉樹的男子迎風而立.風吹起他們的衣袍.一派獵獵作響.
游牧一臉沉著篤定的遠目平靜的河面.聲音如同那亙古不變的鐘聲.听不出抑揚頓挫.「即使我再不希望救我的人是你.也不得不承你這個情.」
蕭慕亦眸光同樣的篤定.只是眼角眉梢多出一種勝券在握的氣華.他負手而立于山頭邊.任由平靜的湖水波光在腳底不疾不徐的蕩漾.
「我從未想過要你承什麼恩情.即便是有.也當作還這些年你照顧阿念母子的謝禮吧.」
游牧眸色一沉.那日里他睜開眼便望到了一身斐然的鳳冠霞帔.那個會上樹會劈柴的阿念.已經是五歲孩童的母親的阿念.只是這一眼.便如那些毒物再從身體里撕咬一遍.毒氣自四肢百骸直通心髒的疼.
新婚夜的她.添上脂粉.沾上花鈿.墨發挽起.紅袍迤邐.原來是這樣一副艷麗容顏.眸漆靈婉.唇若朱丹.舉手投足間既有著姑娘的靈動.又有著嫵媚暗生的風情.
他肖想過她嫁給他時的樣子.也一直曉得她長的漂亮.卻不想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美.
山林的風將他的發絲吹的亂如他的心跳.游牧眸中痛色.她如今這樣的美麗.這樣的風情.卻不是為他.
如同深夜里綻放的那一朵嬌艷海棠花.那花朵.不是為他而綻.
五年的守盼.他終究不是那個.能走進她心中的人.
游牧想起五年前.他還在長垣村蟄伏的五年前.這些年的隱忍.這些年的臥薪嘗膽.終于等到五年前的那一次契機.他遇見了那個時候的阿念.
五年前.不會劈柴不會種菜.整個人如同一顆無根的浮萍的阿念.那麼脆弱的被婆婆領回村.消瘦的身影令她有著不屬于她年齡的憔悴.
他起了惻隱.放棄了那次契機.留了下來.一留就是五年.
這世上的情生有萬種.有因美而生.有初見鐘情.有日久生情.亦有因憐惜而生的情.
這一座小小的村莊.有他不願放棄的執著.
他嘴角掛起一抹自嘲的諷笑.「蕭將軍又何必明人還說暗話.她的情.無需你來還.」
蕭慕亦亦勾唇.「我看游公子雖身居長垣.卻心系天下.游公子又豈是小隱于野之人.不過念在阿念的份上.我不會揭穿你.」
游牧面色一頓.良久.哼出.「人都道蕭府三將軍.文才武略不輸其父其兄.一顆玲瓏心生七竅.果然所言非虛.」
蕭慕亦面色不變.淡道一聲.「過獎.」
「不過.至少我從未傷過阿念的心.蕭三將軍在這一點上.恐怕是望塵莫及在下吧.」游牧轉身離開.轉而心中又記起一事似得說.
游牧離村的那天.同阿念在後山腰的竹林單獨見了一面.惹的團團尾隨其後偷偷觀察.生怕游牧會將他阿娘拐走.
待到暮色降臨.夕陽西下時分.游牧遞給阿念一顆藥丸.「我曉得你從前一身的功夫.也曉得你一直想要找回來.這顆藥丸.能夠替你恢復從前的身手.」
小指甲蓋大的黑色藥丸.阿念接過來.有淡淡的藥香.阿念閉目吞了進去.游牧眼角眉梢透著詫異.「你不怕」
「不怕.」阿念打斷他.「游牧.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是你給我的.我都不怕.」
千言萬語皆多余.游牧桀然一笑.「阿念.我會永遠記得你這句話.也永遠記得.這是你對我信任的承諾.」
這些時日.天氣一日涼過一日.夜間下榻之時.蕭慕亦在團團殷切的目光下.自然而然的走進了阿念的臥房內.
阿念先是頓了一下.繼而臉色僵的紅了.繼而見到她家小團團那雙水潤潤的小目光.臉色斐然一片.火燒一般rela辣的燙起來.
「你你怎麼還不去休息.」阿念目光有些閃躲.臉色如燒.就見蕭慕亦長腿一勾.將房門帶關上了.
團團見他阿爹阿娘終于同小霜花家的阿爹阿娘一般.睡在一個屋子里了.覺得心滿意足的爬回自己的屋子.安穩的睡去.
一雙修長的手緊緊扣住阿念的腰.聲音未有平日的晴朗.帶著絲黯啞道.「嗯.阿念.你欠我的新婚夜.該償了吧.」
聲音低沉的帶著誘哄的迷離.如一雙玉手波動琴弦帶來一串顫栗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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