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好心眼的人來襲,避開比迎擊更省力啊,吃飽太閑才正面迎戰。
可惜她這樣想,人家卻不是這樣想。
他們的小船上並無燭火,就安安靜靜的在湖上輕搖,距離拉遠了,不仔細看大概也發現不了,生煙原本只想悄悄回岸,可沒想到就這麼剛好,小舟轉向時被瞧見了,生煙還听見一個丫鬟的聲音。
「小姐,那里有船。」
不到兩分鐘,那八里渡輪就來到生煙面前。
汪家大姑娘倚著船欄,「是誰在那?」
春香回道︰「我們是松嶺院,小舟上的是少夫人,敢問姑娘哪位?」「胡說八道,會坐個小破船出來,我看是二表哥那幾個通房之一,不想出來拜見我,故意扯謊。」汪大姑娘故意唉的一聲,「不過算了,我也不喜歡為難別人,既然自知輕賤,你們就自己去吧。」「表小姐怎麼這樣說話,我家少夫人是少將軍八人大轎迎回來的,怎可說她是雲禧院的通房……」
生煙不想吵,所以沒起來,但現在這狀況,好像不起來也不行了。
于是下了美人榻,讓春香給她理了理衣服,這才轉身,「兩位表妹好興致。」「真是表嫂呢。」汪二姑娘嘻嘻一笑,「幸好表嫂的衣裳華貴,我們這大船的燈盞又多,要不然可也分不出來跟那些妾室通房有什麼兩樣,嘖,畢竟是庶出,又是商女之後,氣度不似正經千金小姐般落落大方。」冬雪怒斥,「你們別太過分了。」
「哪里過分了,韓七姑娘的出身不是人盡皆知麼,听說侯爺妻妾眾多,除了幾個出身良好的,根本不記得其他人,到大婚前幾日才知曉,原來要嫁人的是那個布莊丫頭給自己生的女兒。」此語一出,船上一陣嘻笑,無禮至極。
生煙拿起榻邊的隻果,在手上拋了拋,眾人還不明白她要干麼,只見她眼一眯,直線投擲,打得兩個汪家姑娘抱頭尖叫不已。
冬雪驚喜,「少夫人,您好厲害,我們再丟其他東西上去。」當然厲害,恢復健康後,她可是日日練習,兩個汪家小妞要慶幸,等她力氣再大點,連西瓜都能丟上去。
想想,又朗聲道︰「掌船的給我出來。」
那掌船的早听到動靜,也知道表小姐嬉鬧過分,但思及夫人一向親近舅老爺,愛屋及烏,對兩個表小姐也諸多寵愛,因此不敢有所動作,此刻听得少夫人叫喚,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來了。
「見過少夫人。」
「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知道。」其實不知道,但他認得春香,明白春香是服侍誰來著,冬雪也是見過幾次,清楚她是品級高的大丫鬟,只服侍主人家。
「告訴下面的船夫,這個月每人多領一吊錢,算是今日辛苦,這船,便給我停在這里,天亮才準走。」此語一出,兩位表妹也不喊痛了,立刻對船夫說︰「你敢?」「有什麼不敢?」生煙微微一笑,「兩位妹妹可別為難船夫,誰讓他們住景家的房子,領景家的月銀,當然要听景家人的話,即便我是商人之女,庶出千金,我也是明媒正娶的景少夫人不是?」生煙左一句景家,右一句景家,看兩位少女臉色變化,便覺愉快……她今天既然靠著韓七才能再活,那麼,韓七就是恩人,斷不容許有人這樣污辱她。
「京城便是在天子腳下人人都得守法,身為主子命奴僕做事,理所當然,妹妹若是因為氣憤出手打人,可別怪我不客氣。」兩位表小姐以及一干女眷日出後才能回岸,早就蔫了,兩位表小姐也不梳洗,逕自去汪氏房中告狀,說那韓氏不過見她們船只大了些便不高興,不但命人打傷她們,還不準船夫們回岸,兩人又累又倦,求姑姑做主。
汪氏見兩個如花似玉的佷女一臉憔悴,頭上還各有腫包,一听原來在湖上被困了一夜,自是心疼,立刻就要人去松嶺院叫人來。
生煙有點沒底,用眼神跟景仲軒求救,嬤嬤卻說,夫人交代只請少夫人。
景仲軒知道如果自己堅持干涉,事情只會更糟,再者,也該給生煙自己練練膽量——這種事情以後都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她總得知道如何應付,所以也只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生煙自知絕對逃不過,只好梳妝打扮後,跟著婆婆身邊的嬤嬤去了。
「娘沒為難你吧?」
「沒有,我照實把事情說了一次。」
景仲軒頗為意外,「她信?」
他娘對這兩位表妹的偏愛,可是接近不講理的地步。
她跟舅舅姐弟感情好,佷女兒自是怎麼看怎麼滿意,他剛回京城,舅舅就一家來訪,想也知道他娘打的什麼算盤。
「原本自是不信的,你那兩位表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自己絕對沒有出口污辱我的出身,說只是邀我上大船去听琴吃果,怎麼知道我突然大怒,不但命下人攀船毆打她們,還放任下人對她們粗言穢語,十分難听,眼淚一滴一滴,一下子手帕就濕了大半,可憐到我都懷疑自己精神錯亂了,婆婆自然是更不信我,所以我只好發誓了。」景仲軒被她勾起好奇心,「你說了什麼?」
他爹雖然不,但也娶了四個妾室,外加兩個通房,他娘這輩子斗這六個女人,可比他在邊關凶狠得多,一般誓言只怕起不了作用。
「我說,婆婆明監,我韓生煙若說謊,這輩子得不了丈夫的心,生不出兒子,到老孤身,丈夫疏遠,寵妾欺凌。」對于古代女子來說,這可是毒誓中的毒誓。
汪氏听她如此說,心中已經信了一半,又見兩個佷女躊躇,不願跟著起誓,心中已有數——佷女兒說話刻薄在先,被罰也只是咎由自取,但畢竟從小看到大,在汪氏內心自然還是偏兩女孩多,因此只說了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之類的場面話。
生煙自然知道婆婆不公道,完全沒提兩位表妹謹賴她之事,但人在屋檐下,何況,這公道要爭出來,也只是讓婆婆不開心,何必呢,又不是打仗,還非得分出個輸贏嗎?
她來這趟,不過是為了求生存,又不是真的要兩個姑娘下地獄。
景仲軒听了她這個毒誓,會心一笑,「你倒是聰明。」「是唄。」
「不怕真生不出兒子,得不了寵?」
「我又沒說謊。」
「她們沒真的跟你說過話,大概以為你是三弟妹那種唯唯諾諾的庶女,受了欺負也不敢說,沒想到惹到了母老虎。」他大概是覺得好笑,忍不住邊說邊搖了搖頭,「你沒想過萬一我娘還是不信你,要如何是好?」「那我只好說,一切都是你教我的,你自己講過,若是我在府中有什麼不方便之處,便說是你的意思便行——不過這當然是最後的大絕招,不到生死關頭,不會輕易用的。你放心好了,其實我心里很明白,這事不過就是個開端,既然有了第一樁,就會有第二樁,第三樁,有人想要你的爵位,有人想要我的鑰匙,利字當頭,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會有。若有狀況,我會先盡一切努力解決,真要不行才會拿你來擋,我知道輕重,別擔心。」他模模她的頭,眼神很是欣賞,這女人還是這樣有趣……生煙眯了眯眼楮,初夏,這時間太陽有點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