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飯都還沒吃飽,婆婆那邊的人就來了,身為媳婦自然只能馬上動身,松嶺院到松合院中間至少要走二十分鐘,她這二十分鐘,除了要忍受饑餓,又要努力絞出想法,此刻放松了,自然覺得小累。
景仲軒很快的發現,「想休息了?」
「有些。」
「到亭子坐一下吧。」
「不用,休息中間又不知道會有什麼芭樂人來招惹我們,再者,越近中午太陽越大,還是快點回院子才是王道。」景仲軒微微一笑,「好。」
笑得這麼奸詐是什麼意思?
她剛剛講了什麼奇怪的話嗎?沒有吧,嗯,應該沒有才對,不行,她絕對不要問……生煙走了一下,終于忍不住,「你剛剛在笑什麼?」「剛剛?夫人說的是什麼時候?」
一定是故意的。
但她既然都開了頭,自是不願意在這里打住,「就說要在涼亭休息那會。」「哦,不過是想起其他的事情,可此事提來不好意思,等夫人正式跟我成為夫妻,為夫才好告知。」都這麼說了,生煙自然是不會繼續追問下去。
她哪里知道,自己剛才「我們」,「我們」的,顯然已經將他當成極親近之人,听在他耳里,自然覺得這些日子的付出有回報。
再者,她不願在外稍作歇息,而只想回松嶺院,那又代表了,她內心把松嶺院定義為安全的地方,一個她可以放心,並且感覺舒適的所在地,這表示兩人的關系已經前進,雖然當事人未必明白就是……這女人大事情上面是挺聰明,但感情上好像少根筋,等她自己開竅,恐怕還得要段時間。
但景仲軒也不急,親都結了,這女人就在他的院子里,能跑到哪,多磨些時候,總能磨得她心軟,願意跟了他。
屆時,兩人夫唱婦隨,才有意思。
生煙又睡不著了。
最近不知道怎麼著,看到景仲軒時,開始沒有以前那樣自然,總有那麼一點微妙,但也不是不高興,就是……微妙。
說來也奇怪,當她開始覺得兩人關系微妙的時候,他的五官便常常會在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浮現。
以前沒仔細想過不覺得,現在平心靜氣的想,他還真可以說是當代美男,劍眉星目,身材挺拔修長,外貌總評,九十五。
至于個性嘛——
春香說,少爺雖然才回府不久,但由于身有戰功,便自然有軍威,在府里,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可沒人敢違逆,要跟他講情,只會讓自己丟臉,當然,對少夫人是例外。
這個生煙無法否認,他對她真的是沒話說,對別人時,耳朵很硬,對她的提議,卻又全盤接收。
那日替王嬤嬤求情,只是不想出人命,但是她後來才知道,自己可寫下松嶺院的歷史紀錄。
春香的結論是,少爺對少夫人真是沒話說。
而且,唉,生煙不得不承認,她提議納妾時,他那句「夫人不願跟沒感情的人同床共枕,難道我便可以嗎?」還真讓她有吃驚到。
韓七的親爹,妻妾數人,通房至少二三十,兒女有幾個,怕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侯府里,稍有姿色的家生子都避著他,生怕一不小心被看上,幾天後又膩味丟開,一輩子就毀了。
景仲軒的爹,據說為人耿直,不愛,但也娶了四個姨娘,兩個通房,外加正妻,共七個女人。
景仲和目前是三妻四妾,兩通房,但因為他還年輕,最後的累計數量會多少,還很難說。
景仲傳目前一妻一妾,兩通房,以後依然難說。
景仲宜成親未久,妻子便因病餅世,未娶繼室。
野蠻表妹的親爹,也就是舅老爺,妻妾人數不明,但看他都年紀一大把了,還有十五歲的閨女,妾室只怕也不少。
因此她原以為古人都是老古板,但景仲軒有些觀念還挺現代,譬如說,同床要有感情作基礎,又譬如說,尊重女性,對于她完全不會女紅之事,也不是很介意,在這個七出合理的年代,這太難得了,得加分才行。
他早上要上朝,偶而還會被皇帝留下來談一些其他的事情,中午多半是回府同汪氏吃飯,盡孝道,下午,他幾乎都陪著她,看書,下棋,她的棋藝爛得很,虧得他有耐心,陪她一盤又一盤,有時候輸得多了,耍賴一推,將黑白棋子都混在一起,他也不生氣,只伸出手指彈她額頭,笑說︰「傻瓜。」那表情,既有寵愛,也有包容,更多的是期待。
生煙知道,他在等待她回應他。
可是……
生煙翻了個身,唉的一聲,從床上起來。
時序已經進入晚夏,地板並不冷,因此她也懶得穿鞋,直接就走到百鳳鏡台前,從抽斗取出七巧盒,從頸中項鏈拉出鑰匙,打開盒子。
里面放的,是喬熙惟綁在小腿上的袖珍手槍。
韓七落水前,隨身小兜的油紙包里放的是銀票,落水被救起後,油紙包里的東西竟換成了她的手槍。
周嬤嬤說,沈氏初入府的那幾個月很受寵,侯爺大筆大筆的金銀首飾賞下來,光是現銀就有七八百兩,加上首飾至少上千兩,後來沈氏病歿,嬤嬤怕那銀子首飾被找到後會讓莊氏借口吞了,于是損失了些現銀,換成銀票,一層層用油布包包好,連同沈氏從娘家帶來的幾個小木刻,都放在小小姐腰上的小兜里。
小木刻不值錢,又是沈氏遺物,因此莊氏派人掀屋什麼也沒找著後,便也只能算了,從來沒人來翻小小姐身上的小兜。
大宅里,一旦有錢,人人都會想來分一杯羹,沒錢才能安身,因此即便吃穿不飽,嬤嬤也沒動那錢,只想著將來小小姐肯定沒嫁妝,這些得給她留著傍身,不然兩手空空嫁過去,只怕要一輩子被夫家瞧不起。
可沒想到韓七居然被韓生嬌推落水,需要老參補身,大管家不願開箱取,為了小小姐的身體,嬤嬤也別無他法了,逕自剪開小兜的夾層,卻發現那一層層油紙包里的不是銀票,卻是未曾見過的銀色東西。
她當時雖然還躺在床上,但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那是自己慣用的袖珍手槍,當時還稍微改造過,好讓她拿得更順手一些。
穿越到這里,那手槍倒成了紀念,提醒她二十一世紀所有的一切。
生煙撫著那手槍,許久,才把槍再度放回七巧盒鎖上。
怎麼睡著的也忘了,在夢中她回到了喬家,跟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一起吃早飯,趁著工作空檔跟堂手足們LINE。
然後又夢見陸捷,黑社會老大帶著她去武陵農場賞櫻花,漫天的緋紅,美得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分,也忘了他的身分。
就好像他們只是普通的兩個人,身分沒有矛盾。
她記得自己蹲在地上,撿起好些花瓣,陸捷問她撿這些做什麼,她說,做紀念呢。
陸捷大笑,模著她的頭發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