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比郡。亞姆村。
看著那湛藍天空下,無數灰黑色建築矗立的村莊,天韻隱約從空氣中,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死亡氣息,還有一股清淡的,香甜的,迷人的——黑暗的味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瘟疫村嗎?那個‘辛’到這里,是為了什麼呢?……
兩天前。天韻在君昊事務所中,果然找到了有關祭司「辛」的資料。君昊追蹤了此人多年,卻始終沒有找到他的犯罪證據,不過卻一直掌握著他的行蹤。
而天韻特意去尋君昊,除了為更好地把控這場游戲格局外,更是為了獲知「辛」如今的所在。
只是未想,這個祭司「辛」卻跑到了這麼個偏僻怪異的村莊來。
…………
「一個人都沒有麼?」游走在空曠的村莊內,除了那愈發濃重的死亡氣息,天韻竟是尋不到一絲生氣。
「難道都死了不成?」心下這般想著。這座村莊,幾經瘟疫肆虐,卻是固執地自我封閉。表面看,自然是村莊的人,為了防止疫病蔓延,故而犧牲了自己。但轉念一想,這世間難道真會有那麼多人不怕死嗎?
只怕,這些封閉于村莊內,死于瘟疫的人中,並非是全然自願。
故而,在這里,天韻除了能夠聞到死亡的味道,還隱約听到不少怨靈的低吼聲。
走在村莊的主干道上,四周涌動的死亡氣息如輕紗薄霧般飄渺著。不遠處的綠色荒原上,一棵碩大的枯樹旁,無數座灰色的墓碑東倒西歪。
走近些,漸漸看見一棟土黃色的低矮房屋出現在那些墓碑的後方。這座低矮的房屋,是典型的十七世紀建築風格,古老而陳舊。而在低矮房屋的右側,是一棟三層的灰黑色塔樓。
天韻頓時停下了腳步。抬眼向那座塔樓望去。
在那里,隱約飄散出幾股虛弱的生命氣息。還有一種,極為好聞的、香甜的——黑暗味道。
亞姆村。鬼塔。
數百年來,瘟疫肆虐的這座小村莊,作為禁錮那些妄圖逃離村莊居民的塔樓,無數生命在此飲恨而亡。
死後的怨靈們不願就此墮入地獄,帶著憎恨與怨念,長期游蕩在塔樓的周圍。
走入塔樓的第一刻,天韻便看到了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無數個怨靈,那些扭曲的猙獰的面孔,那些空洞的灰白的眼瞳。在他們的身上,天韻讀到了仇恨和怨念,還有無比的寂寞和悲涼。
怨靈們見到天韻時,都尖叫著圍攏了過來,卻又再度驚恐地四散而開,只敢在她的周圍緩慢漂浮著,驚懼又疑惑地打量著這個突然闖入鬼塔的美麗女子。
天韻並不感到害怕,也不討厭這些看起來面目可怖的怨靈。她只覺得他們的可憐和可悲。忽然很希望做些什麼,能夠讓這些可憐的靈魂得到最終的安寧。
塔樓總共有三層,沿著滿布灰塵的階梯蜿蜒而上,在第二層的四個角落,天韻看見了四間灰暗的牢籠。停下腳步,仔細地看向那些牢籠。除了牆壁上凌亂的怪異的刻痕,以及血跡書寫的黑色文字外,別無其他。
而在她踏上第三層階梯的最後一格時,抬眼間,終于見到了那個記憶中的祭司——辛。
踏著陰冷的風,隨著心中的指引來到這個偏僻的村莊。辛自己也並不清楚,為何會攀上這座滿是怨靈的黑色鬼塔。
當發現牢籠中那些奄奄一息的人類時,禁不住皺了眉,卻不願去干涉他人的生死。
已經不記得究竟活了多少年月,也不明白為何自己依舊眷戀這人世。仿佛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某個人的出現。
「救救我!……救救我……!」牢籠內的女子嘶聲力竭得喊叫著,攀著鐵桿的手指枯瘦如柴。那深陷的眼眶中,灰色的眼里全是絕望和不甘,僅有一絲的企盼,渴望著眼前人的救贖!
然而,辛卻只是默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人類為何懼怕死亡。在他看來,死亡不過只是輪回中的一個節點。靈魂終會歸入靈界,惡人會被拖入地獄,而善者則可步入天堂。但最後,無論是地獄還是天堂,依舊不過是輪回中的一環罷了。
「求求你!……放我們出去吧!」另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爬到了牢籠邊,用力地拉扯著鐵桿,「我們沒有病!沒有!!」
辛依舊沒有動靜。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牢籠中的男男女女,徑自立于一旁,便是閉上了眼。
…………
半個月。
算到今日。他已經整整在這座鬼塔,呆了足有半個月之久。
這半個月來,他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無論牢籠內的人如何苦苦哀求,他都恍若未聞。
他也並不清楚自己為何要呆在這里。只是,內心中有一個聲音,一直指引著他,告訴他,要在這里靜靜地等候。
……
如今已到了下午時分。並不耀眼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之上,恍若為這如神祗般的人,披上了一層淡金色的紗衣。
在這座偏僻的小村莊中,幾乎少有人在。縱使有人,也是躲在屋中,平靜或絕望地等候著死神的降臨。抑或是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鬼塔周圍的怨靈,一如既往的,毫無目的地飄蕩在周圍。除了偶有幾只,會因抵擋不住那香甜滋味的誘惑,妄圖靠近那明知是危險的月白色身影,卻最終被那銀白色的光暈所攝,不敢再欺近半步。
而辛,卻恍若與世隔絕,依舊如同一座雕塑般,安靜地矗立著。
牢籠內的人們,早已喪失了呼喊的力氣,也不再祈求這個莫名闖入鬼塔的怪人,來拯救自己那可悲的生命。他們只是用絕望的、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視著眼前那如同雕塑一般的怪人。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怨恨,都轉為對這個見死不救的家伙的詛咒和怨念!
突然間,辛猛然睜開了雙眼。
一聲聲淒厲的低吼聲響起,如同野獸的哀鳴。
周圍的怨靈騷動了起來。上下翻飛著,逐一朝著塔外涌去。
——是誰?
如雕塑般的身影,終于動了。看向那群騷動著蜂擁而出的怨靈,微皺了眉,向前跨了兩步,依窗向外望去。
遠遠的,透過那如煙霧般的死亡氣息,在那條白色砂石鋪就而成的道路之上,一個金發黑衣的年輕女子,正緩步走來。女子的神色極其淡漠,身上散發著一股極為熟悉的,香甜的——氣息。
——這股靈魂的味道……為何如此熟悉?
不解。疑惑。
辛靜靜地注視著那名女子,看著她一步步繞過那遍布墓碑的荒原,徑直朝著鬼塔的方向而來。
而那股熟悉的、香甜氣息,漸漸彌漫在空氣中,越發——濃烈。
當再一次看見這個帶著詭異面具的男子時,天韻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感覺。
她依稀記得,那些圍攏在法庭外的人群,那一聲聲激昂的怒吼聲。在她走出法庭的那一刻,眼前充斥著那些面紅耳赤的人們——他們尖叫著、怒罵著、詛咒著!大喊著「惡魔!魔鬼!怪物!」諸如此類的話。
她也同樣記得,在那一群激昂失控的人群中,唯有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始終——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天韻不清楚他是誰。但卻能夠清晰地記起他那張詭異的黑色面具。哪怕是那面具上的刻文和凸起,都無比清晰。當天韻因那道金色目光的注視而倍感疑惑時,在眾人的怒罵和推搡中,天韻听到有人高呼著「祭司萬歲!辛大人萬歲!」,並听見有人高聲說道︰「辛大人,替我們殺了這個可惡的魔鬼吧!」
…………
並不遙遠的記憶,模糊而清晰著。
看著那依舊帶著詭異黑色面具的男子,一雙金色的眼瞳靜默地注視著她,仿佛能夠看穿一切般,令人心悸。
……
「辛?」天韻試探性地問道。
男子輕點了下頭。看著天韻周身圍繞著的無數怨靈,金色的眸光里閃過一道茫然,繼而是難以名狀的、噬人的、狂熱?!
「天韻?」極為深沉的男中音,絲絲動听入耳。然而,這一聲呼喚,卻讓天韻整個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如此熟悉的聲音,卻又如此的陌生。
不解。茫然。
疑惑的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天韻突然很想知道,那張詭異的黑色面具之下,是怎樣的一張容顏?
「不用奇怪,我為何會知道你的身份淡笑。動听的聲音。帶著令人沉溺的溫柔。
如同幻影一般。眨眼間,天韻便發現那原本離她一米開外的黑色面具,已近在咫尺。
俯身湊近她的發,鼻尖輕輕一吸,金色的目光,染了幾分陶醉。
「你那靈魂的味道,我是永生永世,也無法忘記的
天韻微微皺眉,自然而然向後退了一步。
但辛卻如影隨形般,始終立于天韻的眼前。他垂眼看著她,嘴角浮現了一抹淡笑。「你是來殺我的?……還是來借我的手,助你修煉成魔?」
震驚。不解。天韻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想要看清他內心深處隱藏的情緒。
然而,當目光與那金色相撞時,天韻整個人都仿佛被深深吸入了無盡的漩渦之中。不僅未能讀到對方的半分情緒,自身的理智竟險些混亂。
「不用猜。你猜不到,也看不透辛緩緩的說著,「因為,我本身都未能猜到,也未能看透
天韻避開了那令人不安的金色目光,緊緊抓著胸前的十字架吊墜,神思漸清。
「你不是人類?」
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而存在。似乎,只是因為,我還不能死
天韻依舊疑惑而茫然。她只知道「辛」是一個印度教的祭司。她本以為,他不過是個普通人,借著宗教的名義,肆意踐踏生命。
然而,他卻又不是。
「你願意幫我?」天韻不解地看著辛。
「是
「為什麼?」天韻越發疑惑起來,「當年,分明是你帶著眾多教徒,想要逼迫法庭定我的罪!」
「我也不知道辛搖了搖頭,道︰「我只按我的本心做事。當初,我的本心告訴我,要害你。而如今,我的本心又告訴我,要幫你
「本心?」天韻無法理解辛的話。不過,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只要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無謂原因是什麼,都好。
深吸了口氣,看向旁邊牢籠內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們,擰眉道︰「這些人,快死了?」
「應該吧辛並未轉眼去看牢籠里的那些人。
「見死不救可不好天韻看著那些離死神不遠的可憐的人們,心下忽生出些許不忍。
「生死由命辛的語氣淡漠,「你既希望修煉成魔,如何還會多出這些惻隱之心來?」話音方落地,便是揮手向半空中一抓,繼而一道銀色光輝自他掌間散開,如漣漪般擴散至周圍空間。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那些被關押在牢籠中的男男女女,忽的肉身如烈火焚燒般,由白便紅,繼而一片黑色席卷,最終化作了一堆灰燼!
而本應歸入靈界的數十靈魂,以及那些圍繞在鬼塔內的怨靈們,逐一被那道銀白色光輝生生圈住,抓到了面前。
「雖然這些靈魂的黑暗力量不足以道,但總比沒有來的好
天韻驚愕地看著辛。看著眼前那被銀色光圈圈住的靈魂和怨靈,卻只是呆立在原地,沒有動作。
「咦——?」一聲如金屬摩擦般的怪異聲響擦過耳際。
銀色光圈震顫了起來。繼而一道黑影破空落在了眼前。
「使魔?靈妖?」黑影下,黑色的衣袍無風而動,露出那慘白的指節,背後碩大的黑色鐮刀閃著凌厲的光。灰白色的眼如狼般掃過天韻的臉龐,繼而落在她胸前,蒼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外和竊喜。「竟還有魔界神器?嘻嘻嘻……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