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共潮生之枯與榮 第一五六回為了珍兒老太太紆尊降貴

作者 ︰ 剪燈夜話

玉兒和瑜兒也都跟在了後面,一溜小跑地走著。

「老太太,您今天怎麼走得這麼快呀?連我們都有些快要跟不上了呀!」玉兒這麼說道。

老太太卻是不說話,腳下帶緊著走到張肇基客廳門口,朝著里面喊道︰「珍兒,你在嗎?」

听到老太太的聲音,正在張肇基起居室的桌子上臨楷寫字的珍兒,趕緊大聲地答應說道︰「在!老太太,我在的。」又連忙擱下手中的毛筆,急匆匆迎了出來。

老太太這時候已經在玉兒和瑜兒兩個人的攙扶下跨進了客廳門里。

珍兒看見老太太已經走進門來了,趕緊打著招呼說道︰「老太太,珍兒不知道您老人家這會兒會來的,沒能早早迎接,請老太太原諒。」說著就朝老太太行過了禮,站在了一邊。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我知道這時候正是你寫字的時候,是不會離開的,就過來了。」說完,就又抬起頭注意地朝珍兒頭上看了一眼,說道︰「怎麼?我給你的那根簪子怎麼沒有插上呢?」

珍兒有些難為情地紅著臉回答說道︰「老太太……我……我怕……太……太張揚了不太好。」

「這有什麼張揚不張揚的!往後我給你的東西可還要多呢!我可得要好好地妝扮妝扮你哪!難道你就總是什麼也不用嗎?你可得要記住了,我給你的東西就是要你用的,不用給你做什麼呢?來!快去舀來,我來給你插上。」老太太這麼說道。

珍兒回到自己臥房里,舀著簪子走了出來。

老太太從珍兒手里接過簪子,讓她蹲在自己跟前,親自給她插進了頭發里面,還說道︰「有我在,你就什麼都不用怕。你的身份地位我都會給你安排好的。我說過的話是算數的。我現在到你這里來,主要就是打算把你跟阿含的事情,對惠容和玉屏她們兩個人都說清楚了,免得她們倆至今還是被蒙在鼓里。再說了都已經到了這個時侯了,也應該讓大伙兒都知道這件事情了,也免得再出現像上次老五欺負你那樣的事情。有了名分了,有些事情你也可以在大家面前公開說話了。你說這事情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珍兒低著頭看著地面,什麼話也沒有說。

老太太又說道︰「我的心里是清楚明白的,你是一個有良心,知分寸,懂道理的孩子。要不是這樣的話,我當初也不會把你放到阿含身邊的。這幾天我在心里思來想去地想著,我都這麼大的一把年紀了,還能活幾年呢?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的道理,我也是懂的,因而也就想到了我身後的一些事情了。你看那個玉屏,做人一點兒心思都沒有的,實實在在是個大好人。惠容還好些,還有些主意想法。有些事情也舀得穩。我就在想,到了一定的時候,這個家里往後的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托付給你們了。惠容有經驗,有辦法。做起事情來也得法。你年紀輕,有頭腦,又是在我和阿含身邊長大的,跟旁的人不一樣的,到時候說起話來也就是不一樣的。你說我的想法對不對呀?」

老太太的這番話語,說得珍兒一下子就跪在了她的跟前,給她接連磕了三個響頭,還說道︰「老太太,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的。」

老太太把珍兒扶起來,說道︰「不用這麼多規矩的,往後你就跟惠容和玉屏一樣好了,我不會計較這些的。你要膽子大一點,不要總是拘拘束束的小家子氣,自在一點,大方一點。你可要知道,你已經是我的媳婦了,也是這個家里的一個主人了,不再是一個普普通通伺候主人的丫鬟了。再說了,經過今後的鍛煉,看來往後你身上的擔子也是不會輕的,你可得要有個思想準備!」

珍兒慢慢站起身來,輕聲說著︰「謝謝老太太!謝謝老太太的信任!可是我畢竟是個丫鬟出身啊!老太太,這樣做是不可以的,不合適的。我就想侍候老爺一輩子,其他什麼都不想的。」

老太太卻執意說道︰「可以不可以、合適不合適,是我說了算,而不是旁人說了算。」

這時候,葉惠容得知老太太到來的消息,已經穿過小院,繞過格柵門,走了進來。看見老太太正在把跪在地上的珍兒扶起來,就輕悠悠問道︰「娘,這是怎麼啦?怎麼好端端的就跪下了呢?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情呀?」葉惠容的心里疑竇又起,眼楮分別在老太太和珍兒的臉上掃視著。

老太太看見葉惠容自己走了進來,就招呼她坐下後,說道︰「惠容,你來得正好。你不來我還要叫她們去把你和玉屏請來的!我前幾天就已經想好了的,反正這事情是早晚都得要讓你們倆知道的。我也可以省得擔負一個偏袒自己兒子的壞名聲。不過你們也是知道的,這一段日子總是為阿含生日的事情忙著,總是抽不出時間出來,所以也就只能拖到了今天才能跟你和玉屏說清楚。」說到這里,老太太又關照瑜兒說道︰「瑜兒,你去把你們西房里太太給我請來。我就一並跟她們倆說了,省得有先有後。」

瑜兒答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老太太用的是「請」字,又含含糊糊說了這麼一番話,葉惠容就目不轉楮地朝老太太的臉上看著,又朝低著頭猥猥瑣瑣躲到了老太太身後的珍兒看了一眼。珍兒頭上插著的那一枚瓖嵌著血紅血紅的紅寶石的簪子又猛然提醒了她。她馬上在心里想道︰「哎呀!這幾天我怎麼忙得把這一件事情都給忘記了呢!難道說這會兒老太太就是為了……。看來還真有這麼一回事情!難道我的猜測……」

葉惠容正這麼想著,池玉屏走了進來,笑嘻嘻說道︰「娘,你找我嗎?噢!姐姐也。我正在給麟兒洗澡,剛洗好,又讓女乃媽給他喂飽了女乃,讓他躺著呢!」說完,就在葉惠容身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老太太卻不搭理池玉屏的話,關照玉兒說道︰「玉兒,把客廳的門給我關上。」

玉兒趕緊走過去關上了客廳的門。

看見老太太這麼神秘兮兮的樣子,池玉屏有些不理解地看了一眼葉惠容,問道︰「姐姐,咱們娘今天怎麼啦?如臨大敵似的,還要關起門來說話。這到底有什麼事情呀?」

葉惠容用手臂輕輕頂了池玉屏一下,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慢慢听娘說吧。」

老太太卻忽然站起身來,面對著葉惠容和池玉屏兩個人,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還說道︰「我的兩位好媳婦,這件事情可真是叫我對不住你們了!我的好媳婦啊!你們可都得要幫幫我呀!你們可都得要幫幫我呀!我可真是難以啟齒啊!難以啟齒啊!」

老太太如此紆尊降貴反常的舉動,可把葉惠容和池玉屏兩個人給嚇得一下子都呆住了。尤其是老實巴交的池玉屏,更是被搞得手忙腳亂地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一把抓住了葉惠容的一只手,說著︰「姐姐,怎麼會這樣的呀!咱們娘她到底是怎麼了呀!娘她到底是怎麼啦!你快說呀。」

對此早已有所懷疑而眼下到底還是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的葉惠容,終究要比池玉屏老練沉穩一些,也反應得快一些,她趕緊推開池玉屏,跨出一步到了老太太身邊,使勁地想要扶起老太太,還說道︰「娘,即使是天大的事情,你也不應該給媳婦們下跪呀!你這是要折我們的笀的呀!這是不作興的呀!你還是快起來吧。你都已經是這麼大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要給媳婦們下跪。這實在是不應該呀!」

老太太卻就是不肯站起來。

奇怪的是站在一邊的玉兒和瑜兒也都沒有上去幫著葉惠容攙扶老太太,而是站在一邊看著。

倒是珍兒一邊哭著,一邊使勁地想要把老太太扶起來,一邊嘴里又哭哭啼啼地說著︰「老太太都是我不好!老太太都是我不好!老太太您就起來吧!您就起來吧!我可受不了了呀!我可受不了了呀!老太太快起來吧……!快起來吧……!」

看見老太太還是不肯站起來,珍兒也是干脆撲通一聲地並排著跟老太太跪在了一起。

看著這一老一小的都跪在了自己面前,尤其是在剛才走進來時看見老太太和珍兒兩個人的一些反常的舉動,葉惠容的心里似乎又明白了幾分了。她也只得撲通一聲跪在了老太太的側面,輕聲說道︰「娘,你這是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呀!有什麼話你就直截了當地對媳婦說就是了。天大的事情媳婦也會答應你的呀!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呀!有話好好說難道就不行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呀!娘啊……!娘啊……!你這是要折媳婦的笀啊!」

看見葉惠容這麼跪了下去,池玉屏也是機械似地跟著並排地對著老太太跪了下去,也是說道︰「娘,有什麼天大的事情不能好好說呀?為什麼偏要這樣啊?再難的事情媳婦答應你就是了呀!娘,你可不能這樣啊!你這是在折我們的笀啊!」

此時,玉兒才走到老太太身邊,一面扶著她,一面輕聲說道︰「老太太,這樣是不行的。外面的人可都要听見了!這樣不好!您還是起來吧。」

瑜兒也走到了葉惠容的身邊,一邊要拉起她來,一邊說道︰「太太,快起來吧!這情形叫人看了受不了啊!你還是快些起來吧。」

葉惠容卻是說道︰「老太太不起來,我是不會起來的。」

見此情形,玉兒只得對老太太說道︰「老太太,還是您先起來吧!您要是不起來的話,兩位太太是不可能起來的呀!您還是先起來吧!老太太。」這麼說著就用力把老太太扶了起來。

老太太一邊站起身來,一邊說道︰「那你們倆也都起來吧!起來了好說話。」

葉惠容看見老太太站起來了,就趕緊對著老太太磕了三個頭,這才在瑜兒的扶持下慢慢站立了起來。

池玉屏也是朝老太太磕了三個頭,在瑜兒的扶持下慢慢站了起來。

看見葉惠容和池玉屏兩個人都坐下了,老太太這才看著還是跪著哭得趴在了地上的珍兒,把張肇基跟她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還說道︰「事情其實發生在一年以前,瑞康和靜宜結婚的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就做下了這麼一件事情。他不讓珍兒說出來,珍兒也就不敢說出來。這件事情咱們可不能怪珍兒。憑她的身份地位是根本沒有辦法拒絕他的。主要責任還是在我,怪我教子無方,也沒有想到他的心思會這麼野。都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也已經是做了爺爺了,又守著這麼好的兩房媳婦,他可是還要這麼做。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他自小就是這樣的,全然是一個混世魔王。混起來可是什麼事情都不管不顧的,要想管住他也真難呢!我想,既然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咱們也就只能承認了。珍兒可還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一個黃花閨女。我原來是打算再過幾年把她像孫女一樣嫁出去的,可是現在看來是根本不行了。出了這種事情,咱們可總得對人家姑娘負責。我也苦思冥想了好幾天了,也就有了這麼一個不怎麼周全的想法,想要說出來給你們听听,不知道你們倆是否能夠同意。」

老太太的話語里充滿了歉疚和愧意。這在她跟葉惠容和池玉屏兩個人幾十年的婆媳關系中可是從未有過的破天荒的第一次。

老太太沈素珍低聲下氣跪求媳婦,在張家大院是第一次。

听了老太太的這番話,原先心里已經有些疑問的葉惠容還尚且可以,只是朝老太太看了一眼,又朝尷尬地跪在老太太身邊的珍兒也看了一眼,慢慢地低下了頭,沒有吱聲。可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搞得有些暈頭轉向的池玉屏,卻有些不同了。她此時還沒有完全反應明白過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只看見她朝老太太看了看,又朝葉惠容看了看,更是朝跪在老太太身邊的珍兒也是看了一會兒,臉上顯出了既驚訝又疑惑的神情,好像有些不相信老太太所說的話似的。

看見兩個媳婦都沒有回答自己的話,老太太像是求助似地朝玉兒和瑜兒兩個人看了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閉了閉眼楮,只看見兩顆淚珠從她的眼眶里滾落了下來。接著,她就朝天喊道︰「阿含他爸爸呀!你可得要幫幫我呀!這個混世魔王闖了大禍了呀!你說這事情我該怎麼辦呀!」

看見老太太就這麼哭喊了起來,玉兒趕緊拉了一下瑜兒,雙雙跪在了葉惠容和池玉屏跟前,帶著哭腔說道︰「兩位太太,老太太她老人家可是在求你們呢!你們可都得蘀老太太想想啊!她可已經是這麼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要這麼求你們。要是萬一老太太真有個……」

經了玉兒這麼一番話的提醒,池玉屏這一次倒醒悟得特別快,也反應得特別快,說道︰「哼!怪不得他不到我房里來了,原來是另外又有了新鮮的了!不過娘,你可不要這樣。你有什麼打算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好了。我能夠答應你的就盡量答應你就是了!他這個人,我總算是看穿了,沒有一點良心!」

被張肇基冷落了二十多年的葉惠容,雖說這幾天本來就有些狐疑不定,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張肇基居然會跟珍兒發生這種先斬後奏的事情,正氣恨得厲害,很想要說幾句話,卻是冷不防被池玉屏搶先說了這麼幾句,也就只得嘆了口氣,看了看池玉屏,說道︰「娘,他這個人,我是非常了解的,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根本沒有良心。不過珍兒可是個這麼年輕的姑娘,只要是不能讓珍兒吃虧的打算,你就說出來吧。這可是人家姑娘家一輩子的大事情。」這麼說著就又把玉兒和瑜兒兩個人攙了起來。

老太太看見葉惠容和池玉屏兩個人都這麼表了態,就停止了哭喊,抹了抹眼淚,說道︰「既然你們倆都有這麼大的肚量,又有這麼好的良心,那我就先得要感謝你們了。既然你們倆都這麼說了,我就直說了。我已經把這件事情在心里盤算了好幾天了,心里是想干脆讓他就把珍兒收了房算了。這第一,我想珍兒姑娘可是我當初領進家門來的,從小就是知根知底的,心眼好,心思也正,人也聰明,不會錯的。這第二,我是想反正這世界上主人家把丫鬟收房的事情也是有的。另外,珍兒她自己也已經跟我說過了。她是不願意離開咱們家的。她願意一輩子這麼伺候著他。我想,這也不能算是一件怎麼壞的事情。咱們就遂了珍兒的心願吧!我也已經想好了,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女兒的,就跟你們一樣,從今往後也就把珍兒既當作媳婦又當作女兒地養著就是了。你們倆說說看,這樣行不行啊?」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珍兒再要嫁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何況老太太已經跪求過她們了,又這麼盤算好了,葉惠容心里盡管是對張肇基又氣又恨,可是不能放在面上。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葉惠容分別看了看珍兒和老太太,慢吞吞說道︰「娘,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也就只能答應你。只不過我覺得他這個人太過分了,珍兒姑娘這麼年輕,可要比他女兒還小呢,他卻就對她做出了這種事情。對于珍兒,我可以答應你網開一面。對于他,我是不會容忍的。這還算是什麼夫妻呀?一點兒信譽都沒有!」

听了葉惠容的話,老太太就知道她很氣憤,有情緒,就歉疚地說道︰「你的這些想法是有道理的。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喝醉了酒就胡鬧!可是珍兒自小就生長在這里,她今後也不想離開這里,還要伺候他一輩子,不在意她跟他之間的年齡差距,咱們就順了她的意思吧。我們可要對姑娘負責。」

池玉屏抬起頭來,說道︰「娘,不瞞你說,我這心里所擔心的也是這年齡上的差異。兩個人年齡相差幾十歲,我們要是就這麼決定了,人家珍兒姑娘會不會太吃虧啊!唉!這個人怎麼會這樣!沒有良心。」

「吃虧不吃虧的,關鍵還是在于珍兒。」老太太這麼說了一句,就對珍兒說道︰「珍兒,你說呢?」

珍兒羞得滿面通紅的,低著聲音說道︰「我是沒有什麼辦法的,就只要一輩子伺候老爺就行了。」

「你們都听見了吧。她前幾天對我這麼說的,今天當著你們的面還是這麼說的。」老太太這麼說道。

葉惠容無可奈何地接話說道︰「娘,只要不讓珍兒姑娘今後感到後悔,你就做主吧。」

池玉屏卻看著老太太,說道︰「娘,我也可以讓你做主。不過他這麼做可是撕毀了當初的婚約的。他當初是說好的,只要我進門以後能夠生養孩子,他絕對不會再找第三房。姐姐和你都是知道的。」

老太太看了看葉惠容和池玉屏兩個人慍怒的臉,閉了閉眼楮,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嗨!他要毀約,我有什麼辦法呢?我的老臉也沒有地方放。」又站起身來,微微彎著腰,朝著她們兩個人躬了一躬,說道︰「兩位好媳婦,娘實在對不起你們了。娘可真的要謝謝你們,幫助我解決了一個難題了!」

葉惠容站起來,走到老太太身邊,讓她在椅子上坐下了,說道︰「娘,你也知道他的秉性的。憑他跟珍兒兩個人長年住在一起,他難道會沒有那心思嗎?他要撕毀婚約是遲早的事情。」又扶起珍兒,說道︰「珍兒姑娘,他是一個男人,你是一個姑娘,就他這麼一個人,你們常年住在一起,該發生的事情總歸是要發生的。我們不會怪你的。不過你要考慮清楚了,你往後到底打算怎麼辦?你可還這麼年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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