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翎瑚重重甩了她一記耳光後奪門而出。朱砂模著頰邊火辣,眼前現出的是薄薄春/色里,時年七歲、同樣一色杏衫的翎瑚也是像這樣跌跌撞撞地往前直奔,身後追著的藍祈楓也不過十來歲,邊跑邊喊道︰「媚兒,等等!」
翎瑚自是不听的,祈楓好不容易追上她,氣喘吁吁道︰「你跑什麼呀?」「你不理我,我要去告訴父皇。」翎瑚邊說邊抹眼,祈楓素知她的公主脾氣,將手中桃花簪在她的桃花髻邊,「我不是在樹上摘花給你嗎,哪里不理你了?」翎瑚抬眸看看他,又從懷里取出隨身小鏡左照右看。祈楓為她理了理散亂的鬢發,「很好看,別照啦。」
翎瑚也覺得自已很好看,破渧為笑道︰「可是你摘了半天只摘來了一朵,孤孤單單的。祈楓哥哥,再摘一朵給我吧。」「好。」祈楓答應著就爬上了樹,翎瑚在下緊張地抬頭仰望,有另一個與她相似的小女孩一拐一拐地趕了過來,「祈楓哥哥,瑤兒也要。」
「好。」祈楓挑了兩朵欲開未開,色澤嬌艷的下了樹,一朵遞給瑤兒,一朵依舊簪在翎瑚發間。「這樣夠好看了吧?」
翎瑚低頭照鏡,半晌抬頭笑道︰「夠好看啦。」
祈楓回她一個笑臉,「媚兒,你像桃花仙。」
「桃花仙……」翎瑚高興地轉了個圈,「我是桃花仙啦。」
祈楓望著她直笑。翎瑚一頭笑,一頭又看向臨水簪花的瑤兒,「祈楓哥哥,是妹妹好看,還是我好看?」
祈楓先不肯說,在翎瑚再三糾纏下才低聲道︰「桃花仙最好看。」
翎瑚拉著祈楓遠去,笑聲如銀鈴樣地灑遍御苑中的每個角落。她的妹妹則捂緊雙耳,鬢邊的桃花已在腳邊成了碎片,跺入泥中……媚翎瑤想起那朵桃花的下場,臉上痛意俱散,復又漾起甜膩的笑容。她的姐姐給她的,她最終都會還給她;而她不肯給她的,她最終都會搶過來!
逸寒將衣衫曬得半干,才循著腳印去追趕翎瑚。沒多久,他先是趕上了帶著傻牛的星痕與一眾女待,向著她們所指的方向,他又追上了一馬當先的翎瑚,與她並肩而行。翎瑚見他跟上,滿腔怒氣都發泄在他頭上,「你跟著我作什麼?滾開!」
「我不會滾,要滾你先滾給我看看?」
「你!」翎瑚橫眉豎眼,「你要再跟著我,我就把你今天同翎瑤所做的好事都說出去。」
逸寒眉心一動,「她叫翎瑤麼?是你妹妹?雙生?」
翎瑚哼了一聲,「我作什麼要答你?反正父皇要是知道了,絕不會讓我嫁給你。」
逸寒點頭,十分肯定道︰「的確不會再讓我娶你,你快回去說吧。」
翎瑚愣怔,還以為是自已的耳朵出了問題。
逸寒又道︰「怎麼,看樣子你又不想說了?」
「我不高興就說,高興就不說。你要想讓我高興,就離我遠點。」
「你不會說的,糊糊!」逸寒唇邊漾著一抹笑意,「要說出我與她的事,就會牽扯出別的事,姐妹情份還在,你又怎會輕易告訴皇上?」
「你別有恃無恐,我……」翎瑚想起翎瑤所做之事,眼圈一紅,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她的妹妹,從小與她一起長大,她自問並未錯待過她,可從什麼時候起,她竟變得這樣恨她?逸寒走近她一步,低低語道︰「我沒同她做什麼下流事,你不用哭。」
翎瑚一惱,傷心難過之意又都拋到了腦後,「你做不做關我什麼事,我哪會為這個哭?」
「不是為了這個,又是為了哪個?」
面對逸寒的關切,翎瑚卻不領情,「這事你管不著。」
逸寒一笑,「有件事我總管得著。」
「什麼事?」
逸寒望了眼在後行走的隊伍,「中間那個傻小子是不是就是你在宮里養的面首?」
「什麼?什麼面……」翎瑚正要駁斥,忽然靈機一動,應承下來道,「面首?不錯,他是我的面首,如何?」
逸寒听她轉得快,好笑道︰「你還預備帶他回宮?你別忘了,木香花就快開了。」
「那又怎麼樣,我就喜歡養面首,就喜歡讓你做烏龜,你要不想做,就快去找我父皇去。」
「我不會去找皇上,不過等我們大婚後,你要是再養著他……」
翎瑚打斷他的話語,「我就要養著他,還要養他到老、到死。你敢拿我怎麼樣?誰讓你非要娶我,娶我就得讓我養面首。」她說著還嫌不足,停下腳步回頭道︰「傻牛,過來!」
傻牛還沒弄明白怎麼會有兩個翎瑚,這時听喚,昏頭昏腦上前道︰「公主姐姐,你叫我?」「嗯,」翎瑚一把拉過傻牛,情意綿綿地為他理順披散著的長發,「傻牛,你願意一輩子跟著我麼?」
傻牛幾曾听過她這樣溫柔似水的話語?看逸寒沖他擠眼努嘴,才傻愣愣開口道︰「願意。」
「我說什麼你就听什麼,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當然!」傻牛跪倒在地,不斷磕頭道︰「公主姐姐,傻牛什麼都听你的,只要你肯留下傻牛。」
翎瑚拉起他,聲音甜得似蜜,「嗯,乖,晚上好好侍候。」
逸寒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佯裝惱怒,「明日我爹娘就要進京了,今晚上你還要同他一起?」
「一起又怎麼樣?」翎瑚推一推已高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傻牛,示意他下去,「我就愛同他一起,時時刻刻都離不開,你要是看不慣,趁早打退堂鼓。」
逸寒眸中笑意深深,「糊糊,你真有意思。」咦,知道她養面首,即便成親後都要養,他不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怎麼還說她有意思,一點都不生氣呢?翎瑚瞪圓了眼,難道他這人真愛做烏龜?
逸寒看她一臉模不著頭腦的模樣,越發覺得她可愛,伸手想為她撥開幾根散亂發絲時,翎瑚一偏首,讓開道︰「作什麼?不許動手動腳的。」逸寒暗嘆了一聲,抬首望一望已然明澈無雲的天空,「天色還早,雪狼就在附近,你想去看看麼?」「不想!」翎瑚一口回絕,頭也不回地往前就走。
逸寒也沒再提,繼續與她並行,沒多久,翎瑚自已就耐不住問道︰「雪狼就是那頭狼王麼?」
逸寒頜首,「它還認識你。」
翎瑚想起那天所見,再也抑不住探究之心,「它在哪里?你帶我去。」
「你不是不想去麼?」
翎瑚兀自嘴硬,「不能光讓它認識我,我也要認識認識它呀。」
因為一眾女侍對那日的情景仍記憶猶新,翎瑚便命她們在山下等候。星痕雖也十分懼怕,不過為了翎瑚,不得不大著膽子跟從。此時山中積雪已融,汩汩雪水化成清泉蜿蜒而下,所經之處,綠草如茸,野花待放,一派勃勃生機。
初初上山時,枝頭皆有雀鳥爭鳴,十分噪雜熱鬧,直到行到半山處,雖然依舊是滿目新綠,可萬物啞聲,只余下他們三人的腳步聲。星痕想起那天也是如此,心頭揪緊,腳步就有些痴躕不前。翎瑚知她始終有所畏懼,便道「你留著吧,不用再跟我上去了。」
「這怎麼行?奴婢一定要侍奉公主。」
翎瑚將腰間皮囊解下,「你同它一樣,都發抖了還怎麼侍奉我?放心罷,有討厭鬼在,還不至于讓狼傷了我。」
星痕抱過縮在皮囊里瑟瑟發抖的豆豆,「那奴婢就留在此處,公主你可要小心。」「嗯。」翎瑚答應了一聲。星痕又向著逸寒道︰「蕭公子……」逸寒向她一笑,「糊糊就快是我的小媳婦了,我怎麼敢讓她有事?」糊糊?星痕從沒听人這樣喚過翎瑚,想笑又不敢笑,強撐著向他福了一福身。翎瑚揮拳要打逸寒,「誰是糊糊?誰是你的小媳婦兒?你再敢這樣說……」
逸寒腳快,躲開她粉拳就往上走,三兩下就甩開她一大截。翎瑚追不上,累得直抹額頭泌出的汗珠,「討厭鬼,把我騙來,狼王呢?」逸寒站定後向著山林大喊,「雪狼,小媳婦兒要見你。」翎瑚怒目,正要發脾氣時,林中深處傳來一聲狼嚎,震得滿山皆是回響。翎瑚驚得立時忘了發難,轉著眼珠道︰「它在哪兒,過來了麼?」
逸寒回走到她身邊,「它不就在你後面?」
「啊?」翎瑚嚇了一大跳,僵硬地扭過脖子時,正對上雪狼那對冰藍色的眼眸。她再不敢動,結巴著道,「它……它怎麼來的?連一點聲響也沒有。」
「要是有聲響,獵物不都給嚇跑了?」
翎瑚一听「獵物」兩字,連眼珠都不敢動了,「我又不是它的獵物。」
「你上回想要獵它,它這回想要獵你,有什麼好奇怪的?」逸寒說著,撫一撫雪狼長毛乍豎的頸背,「她是不是很香,雪狼?」
雪狼眨了眨眼,下頜也跟著點了點。翎瑚心里發慌,又不敢動,冷汗冒了一身。逸寒忍著笑,又問︰「她是不是很美,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雪狼又點了點頭。翎瑚齒關有些打顫,逸寒一拍雪狼道︰「那你吃了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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