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了一夜的大雪總算稍止。墨寒帶著他的新婚夫人進了公主府,逸寒出門相迎,翎瑚則在房內等著星痕的消息。「公主,她……她……她……」星痕進門時氣喘不止。翎瑚急的想要跳腳,「她是誰,你快說呀,」星痕一急越發說不上話來,「就是那個……那個……絲……」還不等她說完最後一個字,逸寒已挑開門簾步了進來,「就是這里,快進來吧。」
暖簾分開的同時寒氣也跟著涌入,星痕急忙退在一邊,待他身後兩人跟著進來後急忙放下簾子自去備茶。逸寒一頭引人,一頭向翎瑚道︰「糊糊,快來,二哥和二嫂到了。」翎瑚迎了過去,待那二人行了國禮之後才敘了家禮,「二哥,二……」她抬頭,墨寒身邊的女子也正抬頭向她微微一笑。翎瑚幾乎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那個未出口的字也隨即吞回月復中,「是你?」
絲蘿巧笑嫣然,「是我,公主。」翎瑚看看她,看看墨寒,最後看向逸寒的眼神又凶又惡。逸寒輕輕一扯她的衣袖,「糊糊,你招呼二嫂,我同二哥還有些話要說。」他的這聲「二嫂」倒叫的順口無比。翎瑚又狠狠剜了他一眼,這才向絲蘿道︰「東間暖和,讓他們留在這兒挨凍吧。」絲蘿一笑,跟著她的步子就要進去,墨寒似乎想起什麼,向她囑咐道︰「大夫說了,讓你走慢些、起坐小心些,別忘了。」
「知道啦。」絲蘿笑應,兩人對視的眸中皆是濃濃情意。逸寒不知就里,問道︰「二嫂身子不好麼,是不是路上受了風寒?」墨寒紅了臉,幸好他肌膚微黑,沒叫人看出來,「是……是有喜了。昨天快進城時她說不舒服,我找了個大夫為她把一把脈,說是有一個多月了,要她小心些。」
逸寒怔了怔,隨即喜上眉梢,「這麼說來,我就快要做叔叔了?爹娘知道了麼?」墨寒模著頭,越發不好意思,「還沒呢。昨晚我想寫封書信給爹娘,可坐了半天,愣是下不了筆。」絲蘿掩口而笑,「哪有人像你一樣斟字酌句的?干脆我來寫得了。」墨寒點頭,「好,你寫,我為你磨墨。」
逸寒看他們夫妻情深,自是為他們歡喜。翎瑚卻是絲毫歡喜不起來,他們兩個秋日成親,滿打滿算不過三四個月就已有了孩子,而她和逸寒從夏日纏綿到冬日,卻是半點消息也沒看見,老天爺真是不公平!翎瑚想著,盯向絲蘿小月復的目光中就透出幾分不忿,絲蘿感到她的異樣,心下一動就知她在想些什麼,「公主……公主!」
「嗯?」翎瑚回神。絲蘿淺笑道︰「公主不用著急,我這里有一副家傳的調理方子,用上幾個月,保準公主會有個漂亮聰明的小女圭女圭。」「誰……誰著急了?」翎瑚被人說破心事,如過街老鼠似地沖進內室,「我好得很,才不要什麼小女圭女圭。」
絲蘿帶笑瞥了眼逸寒,在星痕的攙扶下徐徐進入內室。內室陳設的都是家常座椅,搭著軟墊靠枕,看起來就十分溫馨舒適,再加上窗邊置著的幾盆水仙因為暖和都已開的異常茂盛,香氣襲人,更使人覺得賓至如歸。絲蘿在翎瑚下首而坐,接過星痕遞上的熱茶後便隔著一盞熱氣望著她,「公主可是有什麼話要問麼?」
翎瑚本有滿月復疑問,可經她這麼一提,反倒不想問了。絲蘿看出她心事,微抿一口茶後便開始訴說她與墨寒相識之事。從相識到相戀再到成親,一番說完,手中茶盞已換了幾次,「能識得如此良人,多虧公主能不計前嫌帶上我,我在這里要再次謝過公主了。」
翎瑚側首只向著那些玉立的凌波仙子,「這是你自己的造化,謝我做什麼?」
絲蘿抿嘴一笑,「說的也是,都是一家人了,這‘謝’字多說了也是生分。」
翎瑚結眉,這人順桿爬的到快,「話是沒錯,不過尊卑有別你也該知道。」
「我知道,公主畢竟是公主,我不敢稱一聲‘四妹’,還是按原來稱呼可好?」
絲蘿伶俐接口,翎瑚也無刺可挑,默默點了點頭後與她相對無言。絲蘿無事可做,抿幾口茶後便用手輕撫自己的肚月復。她沒想到老天爺如此厚愛,不僅賜給她一個知冷知熱、溫厚疼人的夫婿,還這麼快又賜給她一個孩子……雖然將來孩兒從出生之時就要面對滿山的狼群,不過有他的父親、有他的爺爺、還有他幾位叔叔照應,養狼馴狼應該也不是件難事。
絲蘿這樣想著,不覺有淡淡笑意浮在眉目之間,映著窗邊暖陽,令人感到她心中的平和以及喜樂。翎瑚看的有些呆了,在她從前的印象里,絲蘿永遠是那個扭著水蛇腰,在輕歌曼舞中誘惑人心的女子,何時有過這樣安逸平和的時刻?她那低垂的眉眼、彎起的唇角、還有那輕柔的手勢,只讓人感到一種母性,一種翎瑚求而未得的東西。「你在笑什麼,是不是小女圭女圭在你肚里撓癢?」
絲蘿聞言,一掩口笑出了聲,「不是。小女圭女圭要再過好幾個月才能為我撓癢癢呢。」
「那你無緣無故笑什麼?」
絲蘿欣然,「我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有了孩子。昨天墨寒知道後高興得像發了瘋,今天逸寒看上去也很高興,想來消息傳回去,爹娘還有書寒、雲寒都會很高興,所以我一想到這些就禁不住要笑。」
翎瑚扁了扁嘴。
絲蘿帶笑看她道︰「看樣子,公主也是很想要個小女圭女圭的。」
「我不知道,不過……」翎瑚低頭看著自己縴縴一束的蠻腰,「逸寒說過他想要個女圭女圭,我們倆的女圭女圭。」
絲蘿同墨寒一路行來,已听見不少關于翎瑚與逸寒的趣事,她當時有些不信,不止是因為翎瑚曾經讓她辦過的事,也因為那日下狼山時,翎瑚對逸寒的不屑一顧。怎麼可能呢?短短不過幾月的工夫,兩人就能好成那樣?她是帶著疑惑入的公主府,不過此時的翎瑚已給了她最好的答案。「公主對駙馬的話很上心呢。」
「他是我的夫君,他的話我當然上心。」
絲蘿原以為以翎瑚的個性,即使有心也不會說出口來,可此時此刻,她說的這樣堅決而又大聲,顯而易見的,逸寒已佔據了她的整個心頭。「有公主這句話,駙馬有福,公主亦有福。」絲蘿語聲真摯。翎瑚垂眸,半晌忽道︰「你以後叫我錦平吧,父皇母妃都是這麼叫我的。」
錦平?那是真的把她當作了家人?絲蘿揚起眉尖,探詢道︰「可以麼?」
「我說可以就可以。」翎瑚顯得有些不自在,「你不願意麼?」
「當然願意,錦平。」絲蘿心頭更暖,唇邊笑意也足以化去積雪寒冰。
里屋一派祥和,外間則被墨寒的一片憂心所籠罩,「爹讓我學了陣法帶回去再練,不過我怕你不在,那幾個刺頭兒不服管教。」「要是紅狼得力,再加上你們還有原先的幾頭頭狼,足以應付。」逸寒篤定。墨寒卻不像他這麼樂觀,「紅狼才剛斷了女乃,也看不出好壞,只等著亦蘭回去教過之後再看。」提到亦蘭,逸寒眸色一凝,「亦蘭不知道會不會回去。」
「怎麼,她喜歡這兒?」墨寒十分不解,「我看這里比狼山差多了,都是人,走也走不快。」逸寒熟知幾位兄長都慣了山野生活,听他這樣說,了然道︰「這里的確不比狼山,亦蘭留下也不是因為喜歡這兒,而是有個人或許想要她留下。」
「有人留?誰?宮里的娘娘要留她作伴?還是公主舍不得放行?」說到最後這句,連墨寒自己都不信,「不過我看公主那時候好像不太喜歡她呀,怎麼會……」
「都不是,是糊糊的三哥媚海辰。」
墨寒隱約听說過海辰,這時只以為他是要留亦蘭幫他馴狼,「既然陣法已定,他還要亦蘭留下做什麼,有什麼問你不就成了?」
他的這位二哥還真是榆木腦袋,不敲不響,「要她留下自然有他的道理。」逸寒低低說了幾句。
墨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過亦蘭會願意留在宮里麼?宮里的規矩這樣多。」
逸寒搖首,「不知道,我看她連人家的心思也未必知道,又怎麼會想到長留宮中的事?」
墨寒雖在情/事上頭愚鈍,但他畢竟不是個呆子,亦蘭對逸寒的情愫,他多少還知道一點。「要是三殿下能收服這個野丫頭,不僅爹娘能放心,我們幾個也都放心了。」逸寒听出他話中意味,點頭一笑,剛要答言,墨寒想起說了這半日都沒見到亦蘭身影,不禁先他一步問道︰「亦蘭呢,又上哪兒瘋去了?」
「她從前打不過別人,今天是去拿別人的手下開刀了。」逸寒話音剛落,亦蘭已「蹬蹬蹬」地沖了進來,滿頭熱汗,雙頰通紅,「二哥哥,你來啦?二嫂呢,快讓我見見。」墨寒向里一指,「你到哪里去了,知道我們來還出去玩?」「之前我同人定下的約會,知道二哥哥來,已經快快的的打發他們就回來了。」亦蘭因為連勝幾局,興致頗為高昂,一邊解斗篷一邊往逸寒邊上坐,「二哥哥,你讓二嫂出來吧,我還沒見過呢。」
「哪有讓嫂嫂出來見面的禮,自己進去吧。」逸寒知道她的心病,這時便不依她。墨寒也附和道︰「大夫說了,你二嫂要少走動多歇著,你自己進去見見吧。」逸寒的話,亦蘭不得不听,不過在听見墨寒的話後,她反而停下腳步,關切道︰「二嫂病了麼?」墨寒連連搖頭。逸寒替他這個臉皮薄的二哥解釋道︰「你快要做人姑姑了。」
「姑姑?」亦蘭會過意來,一蹦一跳的進了內室,「我要做姑姑啦,姑姑……二嫂!」逸寒笑著搖頭。墨寒盯著那背影消失之處,久久道︰「我說,亦蘭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像個……像個大姑娘了。」「你都要當爹了,她自然也得有個姑姑樣。」逸寒笑著將涼透的殘茶一飲而盡,「以後再變成什麼樣,得看她自己了。」
翎瑚十分不快,絲蘿是人二嫂,她好歹也算是人四嫂,怎麼人家兩個相見就是言笑晏晏,而她和亦蘭就是針尖對麥芒,不出一刻就要吵架呢?倒不是她想修好,只是在自己的公主府內看著別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親密而談,一會兒說女圭女圭,一會兒說打扮,難得她有興致插個嘴就貼上個冷臉,叫她的氣怎麼順的過來?
翎瑚心氣不順,對待亦蘭冷淡,連帶著絲蘿也給打入冷宮。逸寒看出她的心結,這晚臨睡前像慣常一樣從後擁住她,「糊糊,亦蘭吃軟不吃硬,你要放一放軟,她自然也就軟了。」
翎瑚鼻間輕嗤,「我沒有放過軟麼?是她自己不識好人心。」
「那天的事她都告訴我了,你幫了她卻偏要放下幾句刺心話,難怪她吃心。」
「她怎麼什麼話都同你說?真是你的好妹妹。」翎瑚吃味,扒開逸寒的手就往里挪。
逸寒扯過被子蓋住她道︰「好好的,怎麼又生我的氣了?」
「就生你的氣,誰讓你……讓你……」翎瑚轉過身,對著逸寒的深眸偏又說不出話來。逸寒輕輕吻她,「誰讓我既想做個好哥哥,又想做個好夫君呢?」「就是。」她往他頸上咬了一口,「你要做她的好哥哥,就是我的壞夫君。」
「那我要想做個好夫君,該怎麼做呢?」逸寒貼近,令她無處可逃,「糊糊,你教我。」「我……我不教你。」翎瑚有些口吃,「你……你自己想。」逸寒的手掌貼上她的雪軟,看著它們在掌下變幻著形狀,「近年關了,我會好好想想。」翎瑚低逸出聲,「逸寒,到那時候……」
「那時候什麼?」逸寒手上頓一頓,翎瑚這才將話說完整,「你做得好,我就有東西給你。」逸寒揚眉,「什麼東西?」翎瑚難得有機會引逗他,這時候笑得既得意又狡黠,「不說,不說,到時候你看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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