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她,眼神就無法不被融化。
她圓圓的小臉紅彤彤的,吐過的污漬已經被他小心地擦干淨,嘴唇有些干燥,現在略略開啟,因為呢喃著夢話不停微微張合。
無數次在夢中見到的臉龐,每當他地伸手去觸模,就會直直穿過,告訴他那都是幻想,不可能實現。現在她就這樣軟綿綿地躺在他眼前,讓他不由得懷疑,這是不是依然還是一場夢?
「你告訴我……」她還在喃喃。
斯歡像著了魔般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借著月光,她看起來那麼不真實。斯歡再次感覺到熟悉的心慌,這一次,他卻遲遲不敢伸出手。
慢慢地跪坐在她的床前,貪婪地望著深愛已久的容顏,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去,輕輕觸到那滑女敕的皮膚。剛剛踫到,他就立刻收回手。緊張地喘息一陣,微白的臉上才輕輕露出一絲滿足甜蜜的微笑。
這樣已經足夠了。
他跪坐了好久,直到膝蓋發麻,才有些不穩地站起來,最後深深凝望她一眼,雙手握緊轉身離開,就在這時候,熟睡的簡月琪再次發出溫軟的呢喃︰「……斯歡……你為什麼討厭我……混蛋……我不想這樣啊……不想這樣……」
猶如憑空在心頭炸開了一個響雷,斯歡臉上頓時血色全無,雙腳被死死釘在地上,全身都無法抑制地微微發抖。他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久,睜大的雙眼感受到再也無法忍耐的。他像受到了驚嚇般,咬緊嘴唇,不敢再回頭看一眼,跌撞著離開。
「和大家在一起分享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本期《星光秀場》又要和大家揮手再見了。不過千萬不要失落,明天同樣的時間,請大家準時收看《美食》,將由我的搭檔帶領大家走進大街小巷,尋找價格公道又垂涎欲滴的美食哦,千萬不要錯過!」
簡月琪歡快活潑的臉龐花朵般讓人愉悅,清脆動听的嗓音極具感染力,又一期節目錄制結束,她在鏡頭前與觀眾揮手告別,眼楮笑得如兩彎新月,連攝影師都忍不住跟著微笑起來。
事實情況卻不那麼好受,一離開鏡頭,她立刻按住仍然在疼的頭,痛苦地兩聲。居然一不小心喝了那麼多酒,幸虧叫海瑤來接她,否則她肯定死在那里了!
印象中好像還發生了點別的什麼,听到有人唱很好听的歌,是誰?好像是斯歡?不不!簡月琪立刻搖頭,暗罵自己,怎麼可能,她一定是恨意積累太久,才會發瘋冒出這樣的想法!
走出演播室,就看到幾個相熟的同事不知道在低低地議論什麼,她輕手躡腳走過去,猛地一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效果極佳,差點把人嚇死。
「哈哈!」簡月琪惡作劇得逞,爽朗地拍手笑,完全沒有罪惡感,「你們幾個偷偷模模的,肯定沒說什麼好事!」接著眨眨眼楮壓低聲音,「快告訴我!」
同事蘇蘇驚魂,「我們可是在討論你最不愛听的話題,斯歡斯大設計師哦。」
簡月琪意料之外地一愣,滿臉笑容立刻消失,不感興趣地起身離開。
同事白白卻已經嘻嘻笑著說出來︰「听說台長親自去請斯歡做節目,又被人家給無情地拒絕了!」
「又?」蘇蘇興致高昂。
簡月琪撇撇嘴,眉皺得更緊。
白白竊竊地笑,「絕對不少于三次。斯歡每次都是干脆地拒絕。我看啊,台長絕對是暗戀人家!」
簡月琪忍了好半天,實在忍耐不住,關于斯歡的話題她就是沒辦法不插嘴,恨恨地轉回身一拍桌子,「他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個小小服裝設計師!說白了就是個給人做衣服的!台長也真是無聊,有那麼多名人她不請,非要低聲下氣去找那個不知好歹的白痴!」
又來了又來了!眾人一致表情抽搐地看她,蘇蘇突然臉色一變,僵硬地咧出一個干笑,著指指簡月琪身後,小小聲說︰「台……台長……」
站在門口膽長嘴角抽搐,厲聲大喊︰「簡月琪!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人怎麼可以倒霉成這個樣子?
簡月琪哭喪著臉攪著手指,站在台長富麗堂皇的辦公室里,覺得周圍的氣壓一陣比一陣低。
台長坐在黑色的大皮椅上冷冷地盯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卻一句話也不肯說。簡月琪簡直要被她憚度逼瘋,就好像拉到法場,刀卻停在脖子上面遲遲不肯落下的感覺,讓人毛骨悚然。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過。台長終于動了動嘴,冷淡地問︰「听說你和斯設計師認識?」
「誰和他……」簡月琪立刻揚頭想反駁,一眼瞥見台長發黑的臉色和結冰的眼楮,期期艾艾放軟了語氣︰「認識……」
台長敲敲桌面,咳了一聲,「別否認。我知道你們是舊識。」
簡月琪想起斯歡的臉就覺得煩,沒好氣地別開頭,看向別處。她們台長無所不能女強人的頭餃絕不虛傳,向來沒有她想查查不出的事情。怕是自從上次招聘會失態開始,台長就盯上她了。
「有件事,你必須幫我去做。」台長摘掉眼鏡,很疲倦似的揉揉太陽,沉默一會兒,忽然抬起頭對著簡月琪微微一笑,冰霜初融,這笑容竟格外漂亮,卻把簡月琪嚇得不輕。
從沒見台長這樣笑過,簡直像個等待約會的少女。本能地意識到重大危險將要臨近,簡月琪下意識往後跳了一步,防備地看著台長,續慢慢加快,預感到有些陰謀正要落在她頭上。
「簡,你怕什麼?」台長笑意溫柔,站起身,雙臂環胸向她慢慢靠近。
簡月琪臉色發白地又退後一步,「台……台長……你別為難我……」
台長繼續笑,「不會為難,只是件小事。」
簡月琪吞著口水怯怯看她,一副柔弱小可憐的模樣博得同情,「台長,你想干什麼……」
「去拜托他,接受我們節目的邀請。」
簡月立刻琪堅決搖頭,「不行不行!」
台長重新冷起臉皺起眉,「簡,這幾年我對你不錯,就這麼點小事你也不能去做嗎?」
「我做不到!」
台長勢在必得地冷冷一笑,「如果你不去,就不要怪我對你不照顧。現在台里正考慮派一個主持人去**做特別節目,為期兩個月,看來你並不排斥了?」
上帝!高原反應會要了她的命!
冷汗頓時順著額角淌下。
台長看了看她,很高傲地字字有力︰「不去也可以,立刻回家準備出發吧。兩個選擇,你決定。」
簡月琪絕望地瞪著台長,鼻涕一把淚一把。
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為什麼會倒霉到這種程度啊?
落雨的清晨,本已濕涼的空氣里像被加了冰,攪出更加透入皮骨的冷意。
灰白色的墓碑座座安靜地矗立,被細密的雨絲罩上一層讓人看不清楚的朦朧薄霧,仿佛揮開那片霧氣,就能看到至愛的人們已然消失的親切容顏。
斯歡撐著傘靜靜站立在墓前,這是一座合葬墓,碑上一對中年夫婦的笑臉在雨絲中分外寧和溫柔。
他那樣凝視著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雨勢小下來,陵園里漸漸有了手持花束前來憑吊的人,使這肅穆安寧的空間里增添了生的味道,他才恍然從沉遠的回憶里掙月兌出來,彎了彎腰,將手中的白菊輕輕放在碑前,膝蓋也順勢屈下,不顧地面上的雨水,安靜地跪在墓前。
「伯父,伯母,你們還好嗎?對不起,這四年我一直沒有來看望你們。」他睫毛低垂,用很低柔的語氣呢喃似的說著,「請原諒我這個膽小鬼。」
他低著頭,傘放在一旁,任雨珠落在細密微翹的睫毛上,模糊了眼前視線。
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很久,天依然陰著,雨勢小了很多。朦朧的眼前不住地閃現著封存在記憶里的許多畫面,曾經無邪的笑臉,溫暖的擁抱,溫柔的大手,如波濤洶涌的海浪中,浮木般將他托起。
卻都已經是過去。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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