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隱約地一慢三快的打更聲傳入房中,已經四更了,江夫人仍舊呆呆地坐在梳妝台前,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夫人,我再幫您添幾支蠟燭吧?這些已經不夠亮了,會傷眼楮的。」身後伺候的丫鬟低聲道。
江夫人沒有說話,仍一動不動地坐著。
「要不夫人您先休息去吧?現在已經很晚了。」丫鬟看著江夫人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
「再點幾支蠟燭來,然後你先去睡吧。」江夫人終于開了口。
「是。」丫鬟答應下來又去拿了幾支蠟燭點著放在鏡子旁,將鏡中的人影照得更加清晰。她看著江夫人的臉一臉的歆羨之情,「那個天凌空還真是厲害,竟真的讓他調出讓人永葆青春的藥來。夫人,您看您現在的皮膚多好,整個人的神采都好了許多。老爺明天見到一定會格外高興的。以後再也不用鬧著出去花天酒地了。」
說起縣令,江夫人的臉上竟泛起一絲羞澀,她撫上自己的臉頰,她竟從未發現自己這麼愛這種柔滑綿軟的感覺。她還記得當年成親那天晚上,三月細雨,花香繚繞。當蓋頭被掀開時,她緊張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雖然很是好奇,但還是不敢抬頭看自己以後要共度一生的夫君。在她快要把手中的錦帕絞爛之前,有一只手及時解救出了那方錦帕,並搭上了她的手腕。
「春水碧于天,畫樓听與眠。枕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江夫人現在都記得這幾句詩,這是相公第一次同自己說的話,那個時候她就下定決心,不管抬起頭看到的人是何模樣,她都會同他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只可惜……
那丫鬟最後一句話,讓江夫人登時變了臉色,厲聲喝令那丫鬟出去。那丫鬟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忙出去了。
江夫人繼續一動不動地坐在鏡子前,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她以為自己很快就要變成遭人厭棄的糠菜,關入柴房再也不見天日,誰知竟也能這樣。
「看起來效果確實很好。」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江夫人這才注意到鏡子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帶兜帽的黑色人影。她想也沒想便抓起桌上的修發剪刀猛地轉過身向身後的人刺了過去。可對方只揮了揮手。她便像被人抓住了手腳一般動彈不得,手里的剪子甚至反轉過來架在了自己的喉間。
「你是什麼人!」江夫人喝問。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我還是頭一次知道這天底下竟有這樣救人的!」江夫人諷刺道。
「如果不是我,只怕你現在就要被你自己的相公拉到公堂之上嚴刑拷打了。」兜帽下的人冷冷道,「或者說你相公應該很期待這個機會,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休妻了。」
「你胡說什麼!」
「你以為後廚下的密室沒有人知道嗎?若不是我,上次那兩個捕快已經搜到證據了。」
「什麼?你……你怎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江夫人被抓住了什麼重大把柄似的。頓時驚慌失措起來。
「你倒真是個天才,懂得用肖夫藍花,那可是很稀罕的東西。你是怎麼想起來用人血的?」兜帽人饒有興趣道。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江夫人狡辯道。
「我不是捕快。不是來查案的。你不用跟我兜這種圈子,我不喜歡嗦的人。」兜帽人手指勾了勾,江夫人脖子上的剪刀一緊,鮮血便滾落下來。
「你你……你想知道什麼?我說!我都告訴你!」江夫人忙道。「人血我知道,但是那個什麼花我不清楚,它們是別人給我的。這個方子也是別人告訴我的,說是一個內廷傳出來的秘方,只要讓那種花吸食了人血,再把花瓣搗碎敷在臉上就可以。這是宮中妃嬪保持容貌年輕的最有效方法。」
「誰給的你?」
江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拒絕道︰「這個我不能說。」
「你不說我也大概猜到了。能買到這種東西又愛美虛榮的只怕凌陽城也找不到第二個了。沒想到這次來凌陽竟有不小的收獲。」兜帽人向前走了幾步,到了江夫人的面前,手臂抬起竟撫上了江夫人的臉頰。
「你!你要干什麼?!」那人手指冰涼,觸在臉上猶如寒冬的冷風在臉上刮過一般,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很有生氣,血液流的也很順暢,溶合的不錯。」兜帽人眯起眼楮,血紅色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江夫人的臉龐,而是一具骨骼明晰,血流內髒都暴露在外的人體。「果然還是應該喝下去的,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江夫人已經害怕地說不出話來,即便身上那嚇人的束縛力已經消失,她也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那人的目光貪婪地在自己身上從頭掃到尾。她不知道這人是誰,但這個人卻連自己最大的秘密都知道,這一點就足以讓她恐懼。
「這次是淬煉了五道,再加幾道會不會效果更強呢?現在看皮膚和血液似乎都沒有問題,只是骨頭還是有些差強人意,還是不夠年輕。」那人一邊審視江夫人,一邊自言自語道。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為什麼不殺了我?」江夫人實在受不了對方的目光和說話的口吻,近乎懇求道。
「殺你?我為什麼要殺你?我還要留著你看這藥的效果。」那人說完略頓了頓又接著道︰「你不用心急著去死,我看也用不了多久了,這藥竟然開始反噬了。」
「反噬?那是什麼?」
兜帽人有些滑稽地聳聳肩,「就是你喝進去的肖夫藍花液啊,那小小一瓶可是濃縮了兩個女孩子全身的血液吶。你喝進去的時候這鮮活的血就被釋放出來,所以你才會在片刻便能返回二十歲左右的樣子。不過我沒想到那花液現在竟然開始反吸你的精氣和血液了。」
這人說的事情很是恐怖,但他的口吻卻依舊平淡,似乎還有些興致勃勃的,就好像要同江夫人討論明日的菜單一樣。
「什麼?吸我的我的……精氣和血液?」驚恐讓江夫人僵硬的手腳終于恢復了知覺,她的手下意識地模上了自己的臉,她可是見過肖夫藍花是如何將那些女孩子的血液吸食干淨的,那種下場她可不想經歷。
「你看,已經開始了。」兜帽人惡作劇一般地遞上了桌上放著的一面小鏡。
江夫人捂著臉看向鏡子,在沒有被手指遮住的地方,她的皮膚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迅速松弛枯萎,像一個新鮮的桔子突然變成了陳皮一般。干澀、暗黃、千瘡百孔。她那原本明亮的眼楮也跟著黯淡下去,花朵一般殷紅的唇也變得青白蒼老。江夫人尖叫一聲撲到梳妝台的大鏡子前,一條條蛛網一般的皺紋布滿了她所有**在外的皮膚。現在的她比喝下醉嬋娟之前還要再老上十倍!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江夫人發了狂一般,手臂一揮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推在了地上。
「也許是我這次的比例沒掌握好,花朵放的有些多了,或者說克制肖夫藍的草藥沒選對。」兜帽人繼續盯著江夫人,心里很是遺憾,他本以為終于找到了失傳多年的秘術,可誰知竟是空歡喜一場。不過這次離成功已經很近了,只要能讓這年輕維持上五天,不,也許兩天就夠了。再加上血噬,他就能讓自己的力量再擴大好幾倍!
「我不要!我不要老成這樣!不要!這不是我!」江夫人拼命撕扯著自己臉上的皮膚和頭上已經開始花白的頭發,「這都是幻覺,都是幻覺!不是真的!不是!」
「夫人!夫人你怎麼了?」睡在一側小室的丫鬟听到了這里的動靜,忙趕了過來,見到屋中的情形嚇了一跳。
「你!是不是你施了什麼妖術才讓我變成這個樣子的?!」江夫人指著兜帽人吼道,但丫鬟看過去時卻是空無一人。
「夫人,你別嚇唬我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那丫鬟看著江夫人披頭散發一臉老丑的模樣很是害怕,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你!你把我的美貌還給我!還給我!」江夫人大吼著猛力沖向兜帽人,可卻撲了個空,人往前栽出了門外,從門口的石階上滾了下來。正落在剛從外面回來的薛靈嫵腳邊。
「啊!你是誰啊?」薛靈嫵見有人摔倒,本想好心把她扶起來,可一看到江夫人的臉立刻驚叫道。
江夫人一听這話更是受了刺激,一翻身竟將薛靈嫵撲倒在地,張開嘴便要去咬薛靈嫵的脖子,若不是九纓眼疾手快從後面勒住了她的脖子,只怕薛靈嫵就要血濺當場了。
「夫人!夫人你不要這樣!」丫鬟跟著下來,哭著想去扶江夫人,可她卻死死地抓著薛靈嫵不肯松手。
「我靠!這是你家夫人?!」薛靈嫵瞪著眼前這個怪物一般披頭散發的女人,驚嘆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薛姑娘,九兒姑娘請不要傷害我們家夫人!」那丫鬟看九纓勒得江夫人幾乎要翻白眼兒,忙懇求道。
九纓一听是縣令夫人,下意識地松了手,可就這一下子的空檔,江夫人竟丟了薛靈嫵,將她撲倒在地,同時狠狠地咬上了九纓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