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願意幫我?」
「當然。」
「為什麼?」
「為什麼?」孫不肖有些不耐煩,眼前的女子為何如此愛追問到底?女人可都是這般嗦?他現在倒有幾分思念薛靈嫵了。她雖然也愛追問,但卻不會問這麼傻的問題。
「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幫別人的,你想要什麼?」嵇瑤迦盯著桌上的杯子低聲道,她還是不敢抬頭看著眼前人,不,他應該不算是人,尤其是在同他獨處的時候。
「錢。」孫不肖簡潔干脆道。
「錢?就只要錢?」嵇瑤迦有些驚訝,沒想到孫不肖要的會如此簡單。
「沈夫人富可敵國,所以才會覺得我要的,只是錢。」
嵇瑤迦听了這句話淒然一笑,眼底泛起一絲淒涼,「我這樣問是因為害怕你會向我要別的,我有的也,只是錢。」
孫不肖看著眼前這個垂著臉的美艷女子,突然覺得她似乎有許多無法言說的苦楚一般。
人啊,你本是自己生活的主宰,又何必將自己弄到如此苦不堪言的境地。
「那這事就很好辦了,你有錢卻有求于我,而我卻又恰恰缺錢,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容易達成的生意了。」孫不肖拍拍手,似乎有些愉快。
「你覺得這是生意?這可事關兩條人命。」嵇瑤迦看到孫不肖臉上輕松的眼神,覺得分外殘酷。
「沈夫人不當這是生意,難道還覺得是救人一命的慈悲之事嗎?我可不覺得。」孫不肖冷冷道,「你也不必覺得不忍,你想救回你妹妹的命,自然要一個同齡少女來填命。你若不想現在放棄也是可以的。」
「不!」嵇瑤迦立刻拒絕,連她自己都有些奇怪,人,她不是沒殺過,但不知道為什麼方才想到要用另一個少女的性命來換嵇齡迦的,心里竟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沈夫人既然如此堅決就不必浪費時間了。代替令妹的人家我已經找好了,到時你只要封五百兩銀子到那家行。」
「五百兩?」嵇瑤迦瞪大了眼楮。
「沈夫人是嫌多?這是比買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多一些,不,是多了幾十倍了。我也是看那家實在貧苦,所以才多要些。沈夫人應該不會介意吧。」
「不,不,我不是嫌多,我只是覺得一條人命就值五百兩?她爹娘竟這樣狠心嗎?」
「為五百兩或者為五千萬兩去害死一個人,性質都一樣,沒什麼差別。」
嵇瑤迦自然是听出了孫不肖的揶揄。但對他的厭惡卻又減退了幾分。他倒像是一面鏡子。將自己心中的一切丑惡都照得明明白白。
「是啊,沒什麼差別。只是這件事薛姑娘不同意可以嗎?」
「她不會同意的,但這無所謂,不必經過她就是了。」
「好。」嵇瑤迦听出了孫不肖語氣中的冷淡。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起身從身後的梳妝台那拿起一只精致的小銀匣放到面前的桌上,又輕輕地推到孫不肖的面前。
孫不肖用指尖將那盒蓋挑開,里面是厚厚一疊銀票,他滿意地點點頭又順手將那蓋子合上,嵇瑤迦都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那盒子便又隱沒在了他的衣袖間。她望著孫不肖,似乎還期待他說些什麼,但後者卻一言不發地轉身要走。
「那個……我妹妹的記憶……」
「放心吧她只會記得自己是嵇家的孩子。至于你,她會忘的一干二淨。」
「多謝。」嵇瑤迦微微頷首款款道。她的聲音略有幾分低沉沙啞,只兩個字也是分外好听。
「你錢給的足,自然什麼事都能辦得成,也不必謝我。」孫不肖依舊是只談錢。
「那要等幾日?」
「這事不麻煩。兩日後即可。」
「哪一家?」
「沈夫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既然選擇讓她忘了,你又何必記得?就當做從沒遇到過好了。」
「要真是如此就好了,不知道這忘川水孟婆湯活人喝不喝得?要是可以,我也想討一碗來喝下去。」嵇瑤迦閉起眼楮悵然道,她在腦海中將自己這短暫的一聲迅速過了一遍之後發現,想記得的事都已經模糊遙遠,想忘記的卻又偏偏霸道地佔據在最好的位置,日日將她折磨。就像一塊白布上的墨跡一般,刺眼卻怎麼也抹不掉。
嵇瑤迦的眼球緩緩轉了幾轉,眼淚從濃密的睫毛後淌下,孫不肖微微嘆了口氣,她沒有喝過忘川水,所以不知道能想起往事,即便是傷痛,那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等嵇瑤迦平復了心緒再睜開眼時,孫不肖已經不見了蹤影,桌上放著一枝小小的白色絹花。那花用的是雪白的上好宮紗,花朵做的很是精致,只是看起來似乎很有年頭,舊得花瓣邊緣都泛起了一層薄黃。嵇瑤迦將這枝絹花緊緊握在手中,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這絹花她熟悉的很,是娘親臨死前戴在鬢邊的,是給自己的父親兄長戴的孝。將齡兒送出去的時候,她親眼看到娘將它塞在了自己小女兒的衣襟之中。她只有這個可以留給女兒了。因為沒有嵌珠寶,這東西才留了下來。這是娘親的東西,也是妹妹的東西。孫不肖雖然說她不必再見齡兒,但還是給她留了幾分念想。
嵇瑤迦抬起手,將那白色絹花插入自己的發鬢之中,站起身來對著牆上嵌著的落地鏡端詳起自己來。她驚訝地發現鏡子里的人同母親是如此地相似,一樣的身段臉龐,一樣的淒楚哀苦。她的手從發間的花朵滑向自己的臉頰,接著是鎖骨,那里稜角分明,一日瘦似一日。
嵇瑤迦向前走了幾步,將整個身體貼在那鏡子之上,手撫上鏡中人的眉眼,就像娘親又站在自己面前一般。她想將臉靠上眼前的胸膛,但卻只踫到了冰冷的鏡面。
「爹,娘,嵇家的姓氏已經被我辱沒了,以後我便不再是你們的女兒,不過你們放心,齡兒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嵇家的人,嵇家的血依舊干淨。」
鏡中嵇瑤迦的眼神突然變得冷漠起來,像冬日里的湖水一樣,蒙上了一層冰凌。她抬手將發上的絹花摘下丟在地上,繡鞋踏上,將那朵柔脆的絹花踩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