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大宋 第175章 ︰

作者 ︰ 大篷車

酒肆之中,蔣敬忽然問出這麼一句來,讓蕭天不由的一愣。凝目看他,卻見他緊緊的盯著自己,眼底隱隱有幾分緊張,還帶著幾分期盼。

心中微微一動,聯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蔣敬的種種言行,心中多少有了點了然。

「我只是個凡人,只想著自己和身邊的親人、兄弟、朋友都能自由自在、快快樂樂的活下去。所以,稱王稱霸的事,我不會去做

端起碗,淺淺的啜了一口,蕭天淡淡的說道。

這是個****的時代,是個將要大變的時代。在這種時候,總會有些驚才絕艷之輩,乘勢而起。這種時候,對他們來說,最是喜歡,也是他們的機遇。

這些人物,如方臘,如宋江,又如那些林立東南、此起彼伏的義軍頭領。而蔣敬,雖不一定有那些人的野心,但顯然也不是個安分的。這從他分外關注東南,以及北方內外的局勢,便可見一斑。

听到蕭天如此說,蔣敬先是一鄂,隨即眼中難以遏制的露出失望之色,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接下去。

正沉默間,小二上來將方才加的幾個菜擺上。蕭天提著夾了幾口,也不看他,口中又淡淡的道︰「只是我雖不願去稱王稱霸,但也不願受人拘束。而自由和安定,從來都不是靠別人給予的。這個世上,唯有實力,才會有真正的自由和安定

蔣敬精神一振,眼中驀地爆出一片光彩。他剛才差點就絕望了,以為自己看錯了蕭天,甚至那一剎那,他都起了離去的心思。但听到蕭天後面這幾句,頓時讓他心中激動不已。

實力!用實力維護自由和安定!

蔣敬雖然拿不準蕭天的確切意思,但既然要擁有實力,言語中又隱含殺氣,那何嘗不可以理解為,他要達成的目的是割據?

這讓蔣敬心中大定。

「哥哥所言的自由……嗯,不知究竟怎樣的定義?」深吸口氣,按捺下激動的心緒,他進一步試探。

蕭天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後轉眼看向外面有些昏暗的天空,平靜而堅定的道︰「無拘無束,所有天空覆蓋下的地方,任我遨游!」

蔣敬身子一顫,心中猛然大震。兩頰微微泛起潮紅,呼吸都不可自抑的急促了起來。

他萬萬沒想到,蕭天的心思竟然這麼大。

這還不是爭王爭霸?這還只是要自由和安定?這…這他媽的又豈止是想要割據?這分明是帝皇之心啊!他心中不由狂呼起來。

自己沒看錯人,沒看錯他!和他比起來,自己那點小心思,簡直如滴水與江海之比,簡直如星光與皓月相較!

他心中如驚濤駭浪般翻騰著,面上雖竭力保持著平靜,但微微抖動的衣袖,卻將他出賣的再無半分遺留。

這一刻,他除了激動就是震驚。或者說,震驚更多于激動才是。他沒去想蕭天的想法是不是過于狂妄,在他的意識中,一個胸懷大志的人,正該有這種吞吐天地的豪氣才是。

至于說如何去達成,那只是一種過程,是一種手段。只要堅定了目標,一步步去做就是了。便最終達不成,但能轟轟烈烈的拼一把,也不枉此生了。

蕭天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心中卻暗暗好笑。他方才所說的,固然可以理解為成就帝皇之功,但卻也絕不是唯一可達成的途徑。

他說的是遨游天下,可不是佔有天下。佔有天下和遨游天下,其中所需的實力不可同日而語,差別可謂天差地遠去了。

這個蔣敬果然是個有心思的,只不過蕭天卻不會去主動解釋。這種誤會也不算壞事,畢竟,要實現他的目的,有些事還是要做的。而要做的途徑和手段,倒也和皇圖霸業大同小異。不同的只是最終的結果罷了。

「哥哥既有此雄心,那黑塔兒之事,又何須憂煩?反之,正可順勢而為了

努力平復了狂跳的心緒,蔣敬有些顫顫的舉起碗,猛的灌下去,兩眼中的光芒愈亮,竟有種狂熱的意思。

蕭天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只得將錯就錯,挑了挑眉頭,哦了一聲道︰「計將安出?」

蔣敬眼楮眯了眯,自信的笑了笑,輕聲道︰「我觀其人,亦非肯安分的。龐大人之意,從朝廷的角度來說,確實是對他的一種制約。然,若是換個角度來說,又何嘗不是助他擺月兌桎梏?」

蕭天微微一怔,心中若有所思。

蔣敬又道︰「正如哥哥所言,龐大人了解黑塔兒,黑塔兒自也了解龐大人。龐大人治理京口十余載,仁政愛民,民皆愛之。平日里或許看不出什麼,但一旦外敵來犯,立時便是眾志成城之勢。當此環境,黑塔兒看似輕松自在,其實卻是進退無路、困居待斃之局罷了。若進,則難克堅城;退,卻無從所退。若他真是個安于平淡的,自也沒什麼,可惜,偏偏他不是

說到這兒,他又給自己滿上,端起碗一飲而盡。眼中熠熠生輝,全無平時那種淡然恬靜之態。

蕭天微感詫異,見他停下不說了,不由追問道︰「何以如此肯定?」

蔣敬傲然一笑,撇嘴道︰「哥哥,我且問你,他嘯聚山林究竟是為了哪般?」

蕭天略一沉吟,回答道︰「這個,他曾經說過,是因為不肯受人欺壓,不肯接受盤剝,索性便落了草

蔣敬呵呵哂笑,搖頭道︰「那我再問哥哥,京口稅賦幾何?龐大人當政京口已十余載,你可曾聞有誰因受欺壓而去的?」

蕭天一愣,想了想,終是搖搖頭。他在京口時間雖短,但身為都頭,正是承上啟下的位置。

平日里,無論是社會上層的仕紳大家,還是社會最底層的平民百姓,他都有所接觸。

但就這一年多的接觸,確實從未有人說龐博苛政的。反倒是一些上層之人,多有指摘龐博軟弱,御下太寬的。

蔣敬眉飛色舞,雙手一拍,笑道︰「既如此,那黑塔兒所言的欺壓、盤剝,又從何說起?」

蕭天默然,忽然想起龐博的言語,兩項對證之下,心中不由暗暗惕然。

兩人這里說的熱鬧,那邊馬麟卻已是喝的醉了,此時正伏在案上,呼呼大睡,口中涎水流出,合著灑落的酒漬,將胸前染濕了一片。

此時已是日暮,外面細雪已停,天兒卻又冷了幾分。蕭天恐他著涼,拾起一邊的大氅給他披上。

蔣敬看在眼里,臉上劃過一絲欣然。等蕭天從新坐好,這才又道︰「小弟說那廝不是個肯安分的,除了方才所言,還有幾個證據

蕭天眉頭一軒,目光看向他,等他繼續說明。

蔣敬道︰「他若是個安分的,那英雄樓存在的目的何解?若只為山中人尋個出路,一座英雄樓的靡費,足可拆成十余家普通酒肆或者客棧。以如此多數量的分派,所得足以超出單純一個英雄樓,又可使更多人有事可做,但他為何不做?此其一也

蕭天默默的听著,不由暗暗點頭。

蔣敬又道︰「便算他山中沒有那麼多經營之才,只能搞一個英雄樓,那便安生的經營就是。英雄樓定位高端,接待富戶大家不錯,為了經營順利而結交官府也不錯。可是又為何對縣中幾位大人往來的不勤,偏偏對下面的兵丁衙役照顧極多?便說這次,杭州府王文炳帶隊來京口,為何他只去慰軍,卻沒去交好王文炳?」

蕭天一皺眉,忍不住解釋道︰「黑塔兒性情直爽,嫉惡如仇,王文炳惡名在外,他不肯去巴結也沒什麼奇怪

蔣敬搖頭,正色道︰「不然!哥哥這卻是身入局中,立場偏移了。別忘了,他若真是只安分經營,求個溫飽生存,這種望山不拜、臨官不迎的作為,正是商家大忌。就算黑塔兒性情粗直,但那英雄樓掌櫃朱貴,卻是個八面玲瓏、滑如泥鰍的,他又怎會疏忽這點?若說疏忽,又怎會去勞什子軍?殊不知官分大小,當先上而後下嗎?若說連這點常識他都疏忽,打死小弟也是不信的

蕭天無言,心中暗暗搖頭。蔣敬所言,果然是個大漏洞。自己果然是入了局中迷了眼。正是因為知道黑塔兒欲要圖謀王文炳,這才忽略了這個漏洞。其實仔細想想,自己當時決定去試探英雄樓,不也正是在碼頭上看到朱貴他們勞軍時起了疑的原因嗎。

想到這兒,他不由的再次心中感嘆。自己只當超越古人一千多年的見識,又佔了一些先知之明的優勢,便不覺有些輕視這些古人的心態,實在是錯的離譜。

只今天一天里,先是龐博說人心,這會兒又有蔣敬析人情,莫不精準入微、刀刀見血。與他們相比,自己實在是差的太多了。倘若還不轉換心態,只怕連死都不知怎麼死的了。

他這里默然不語,暗暗自省,蔣敬卻又豎起第三根手指,哂然道︰「方才所言,是其疑點之二。而第三點,便是那英雄樓的密室了。一個正當經營的酒樓,何以要搞什麼密室?那密室又是什麼作用?又會在什麼時候發揮作用?小弟竊以為,唯有心中先存了惡意者,才不吝以惡意度人。他修此密室,一來想必是為了刺探來此飲宴的大戶的隱秘;這二來嘛,怕是為了日後一旦事敗,緊急之時做為藏身之地。有此三點,故小弟認定,那黑塔兒絕非安分之人。他沒動京口,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不敢動

他滔滔不絕一番講說,至此才全部說完。也直到此時,他才有一種才智發揮出來的快意,興奮之余,只覺口干舌燥,忍不住又是舉杯猛灌了一大口酒。不知不覺中,已是微有燻燻之意。

蕭天靜靜的听著,心中已是完全認同了他的分析。至于蔣敬雖然沒具體說怎麼去說服黑塔兒遷民入城,但有了這番分析後,說服的思路也就明了了。

正如蔣敬一樣,黑塔兒也是個不甘于寂寞的。而他如今在京口眼見沒有發展的可能,自己只要露出建立勢力的野心,必然就能打動他。蔣敬如此,他,自然也是一樣。

心中算定這些,先前的憂慮盡去。眉頭舒展之際,想著好好和蔣敬喝上幾杯,回頭卻見他已然是醉眼朦朧了。

心中好笑之余,當下便不再飲。招呼小二結了賬,過去將馬麟背了起來,這邊一手扶了踉踉蹌蹌的蔣敬,轉身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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