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大宋 第177章 ︰

作者 ︰ 大篷車

寒夜,冷風,月白如紙。

北風在空寂的街道間奔跑而過,糾纏起幾片零落的黃葉飛上半空,在衣袂飄動中又滑落地上,拖曳出干枯的。

「這是我的侍衛,周開周大哥徐直察覺到蕭天落在同伴身上的目光,又再介紹道。只是介紹完後,卻見蕭天仍是冷漠不語的樣子,不由的微微皺了皺眉。

「……蕭都頭……難道不認得在下?」微一沉吟,他有些艱難的問道,面上神色忽然復雜起來。

「我應該認得你嗎?」蕭天終于有了反應,眉頭微微一軒,淡淡的回道。

徐直心中喟嘆。家毀人亡,雖不是這個人直接動手,但若從源頭上說,卻一切皆起于此人。可這麼大的仇,人家偏偏真不認得他,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真可謂算得上一種悲哀。

「你這小人,敢做不敢當,算的什麼男兒!真無恥……….」身旁的周開再也忍不住,嗔目怒罵起來。

徐直抬手打斷,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家門已毀,父母兄弟皆亡,對頭勢力實在太大,他必須忍辱負重,做出選擇。

眼前這人雖然和自家多有仇怨,但其中起因卻是自己那個弟弟挑起的,真正說起來,也怨不得人家。總不成自己弟弟對人家刀劍相向,卻不許人家反抗吧。

和這個被動應戰的人比起來,那對自己回家滅門的凶手,才是讓他最最痛恨的。

這些日子以來,他左躲右藏,小心翼翼,終于是打探清楚了所有的事兒。家已經毀了,他什麼都沒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復仇!

而這個人,便是他選定的助力。畢竟,現在說起來,兩家有個共同的敵人不是嗎。這也是今晚他來此的目的。

「徐奉是我弟弟,家父……徐懷遠………」盡量保持平靜的說著,在提到父弟的名字時,他心中有種揪緊的疼,臉頰抑制不住的抽動了幾下。

「算不算男兒,不是你說得的。快意恩仇,正是男兒當為之事。既然你們先對我下了手,那就要有接受我報復的覺悟!蕭某,不欠你們的!」

明白了對方的來路,蕭天只是輕輕挑了挑眉,面上仍是平靜無波。冷冷的回應了周開幾句,又把目光轉向徐直,眼楮微微眯了眯,淡然道︰「你是來向我尋仇的?」

徐直伸手攔住了還要再說的周開,深深吸了口氣,緩緩的搖搖頭,一字一頓的道︰「不,我是來幫你的

說罷,兩眼緊緊的盯著蕭天。

蕭天心中微微一怔,萬沒想到竟是這麼個回答。實話說,他一點都不怕對方是報仇的。甚至,他更希望對方是來報仇的。以他的身手,對方別說只有兩人,就是再多兩個,他也能輕松拿下。如此一來,也算斬草除根了。對待敵人,他從不缺乏狠辣!

「為什麼?你不恨我?」詫異的打量了下這個青年,他忍不住問道。

徐直急促的呼吸了幾下,仰頭向天,不想對方看到他眼底的淚光。半響,終于竭力平復心中的沖動,輕輕的道︰「若說不恨,你信嗎?」

他低下頭,坦然的看向蕭天,「我是恨,可我也知道,一切都是舍弟先挑起的。大丈夫恩怨分明,徐直再不堪,卻也明白是非黑白。我徐家的仇人,是吳萬財!是吳家!至于別的……」

他說到這兒,臉上閃過一抹苦澀,輕嘆一聲,如夢囈般輕輕的道︰「…….因果報應,不提….也罷!」

旁邊周開漲紅了面孔,胸膛急劇的起伏著,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看到徐直痛苦的神情後,終是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只發出一聲嘆息,滿臉的黯然之色。

蕭天眼神輕輕縮了縮,這一刻,他不由的在心中重新估量起對方來。

他沒那麼單純,輕易的就去相信對方。這畢竟是毀家之仇,雖不說是自己親手而為,但卻是在自己有意識的推動下產生的。

其實真有必要的話,他也絕不介意親手滅了徐家。畢竟,當時徐家緊跟在吳家,是自己的敵人。對敵人,怎麼做都不為過。

這種仇怨,蕭天自襯換成自己的話,是絕不肯放手的。可這個徐直,竟能如此平靜的走到自己面前,明言他恨自己,但卻願意放下。不說別的,但就這份隱忍,足以讓他動容了。

「你能幫我什麼?你父親都死在吳萬財手上,滿門沒能逃出,你又能做什麼?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幫什麼,你也幫不了什麼。既然徐公子能明事理,願意放下這段糾葛,蕭某自也不是小氣之人,你我之間,恩恩怨怨,從此便一筆勾銷就是。徐公子,請吧

沉默了一會兒,蕭天抬起頭來看著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相信徐直現在不會找他報仇,至少在滅了吳家之前不會,但也僅僅如此。

他不信徐直能幫什麼,即便是有什麼,他現在也不需要。網,已經布好了,他只需要耐心的等待,等待獵物慢慢走進自己設下的圈套,然後,一擊殺之就是了。

至于徐直說的放下了和自己的仇怨,他不敢輕信。即便是真的,誰又能保證,哪一天不會爆發出來?所以,除非必要,他不想自己身邊,有這麼個不安定的因素存在。

「不!你需要我!」

听到蕭天的拒絕,徐直眼中閃過一抹失望,隨即激動的上前一步叫道。

蕭天眼楮一眯,有寒光劃過。徐直心頭一顫,連忙調整了下心緒,這才又道︰「都頭或許能殺了吳萬財父子,也可以滅了吳家在京口的勢力,但是,我要說的是,京口並不是吳家的根本。他吳家,原就不是我江東人。想必都頭也不願,此事落下麻煩,以至引來無窮後患吧

蕭天微微一驚,這個消息實在太意外了。正如徐直所言,自己即將展開大計,若是今日打蛇不死,日後無時無刻總有個敵人窺伺在側,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兒。

吳家不是江東人?這話……是怎麼個意思呢?

他面上不語,心中卻瞬間轉過十七八個念頭。沉吟良久,這才看向徐直,沉聲道︰「徐公子所言,可否明示?」

徐直明顯長出了一口氣,淡淡一笑,搖頭道︰「都頭何以如此吝嗇,竟連杯清茶都不肯賜直?」

蕭天這才省悟,兩下說了半天,竟一直都是在大街上。這個徐直倒也有些意思,看己若是不答應他,他是一定不肯多說什麼了。

也罷,自己雖不願留下什麼不安分的因素,但如真需要的話,卻也絕不怕什麼麻煩。若他真的放下了,自己絕不會虧待他。可若是他另存了別的心思,自己現在能滅了他,以後也能!堂堂幽虎,何時怕過挑戰了?

想到這兒,他胸中豪情大發,哈哈一笑,慨然道︰「公子說的是,是蕭某的不是。來來,便請入內一敘,只是舍下簡陋,莫要見笑才是口中說著,大步過去推開院門,站在門邊伸手邀客。

徐直面上一正,抱拳還禮道︰「直焉敢無禮,都頭請

蕭天點點頭,也不再客套,領著二人進去,便在屋里坐了。家中沒了紅玉和阿沅,他只得自己動手,先燒了水,又找出茶葉泡上。

好在後世時,他便是一個人慣了,這會兒倒也沒感到什麼不對。只是這一番麻利的舉動,讓徐直二人卻看得有些發愣。

有宋一朝,儒學發展已到了一種極致。又經了二程進一步的豐富注釋,宋人對理學,幾乎于偏執苛刻的地步。君子遠庖廚,便是其中之一。

蕭天雖不是什麼大官,但在京口一地也算的上有字號的人物了,這家中竟然沒有一個僕人,端茶送水的活計,竟做的如此自然,不能不讓徐直這等富家出身的少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

「都頭…呃,真是好節儉……」

接過蕭天遞過來的熱茶,徐直微微回過神來,有些無語的說道。那語氣干巴巴的,連他自己都有些尷尬。

蕭天卻完全沒有在意,自顧舉茶邀客,細品茶香。在這冬日的寒夜,一杯熱茶下肚,讓他很是愜意。

「拙荊探親未歸,家中便只某一人,平日又多公務在身,少有在家,自不需多麼奢華。節儉嘛,卻是因勢而易,談不上…….」

淡然的回應著,又輕輕啜了口熱茶,瞥見徐直將茶盞放下,這才也將手中杯子放下,抬頭看向他。

徐直明白,微一沉吟,這才道︰「吳家本邵武人,據傳,其祖上元祐時曾為州官,後家道中落,始淪為商賈。大觀四年,吳萬財移居京口,直到今日。一直以來,京口人莫不以為吳家已然在京口扎根,其實不然,其獲利最厚者,乃是西川成都府所在…」

他說到這兒,蕭天不由一皺眉,打斷他問道︰「成都府?為何是成都府?如你方才所言,即便是他另有根深處,應該也是他的家鄉邵武吧

徐直笑了笑,點點頭道︰「確如都頭所言。只不過,這其中另有緣故,卻是和現在東南的方臘有些關系了

蕭天一驚,失聲道︰「方臘?怎麼,難道他竟和方臘有勾連?」

徐直一愣,隨即搖頭失笑道︰「都頭誤會了。直所言有關,不是說他和方匪勾連,而是說和他基業不在邵武而在成都有關

說到這兒,頓了頓,又哂笑道︰「若他真和方臘有關,這些年更不知要如何霸道了。時至今日,直也不必麻煩都頭了

他口中說著,臉上神色又是落寞又是自嘲。蕭天微一轉念,便明白他的意思。

吳萬財若是跟方臘扯上關系,如今朝廷大軍壓來,對付方臘或許還要費些手腳,但對上吳家一個小小的商賈,卻是輕輕一指便可碾成齏粉。徐直說不必麻煩自己的意思,就在于此。

蕭天點點頭,又催問道︰「你繼續說,他怎麼又在成都有了發展了?」

徐直點點頭,伸手端起杯子先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才又道︰「他吳家在邵武本頗有底蘊,只是近些年來,花石綱越來越重,東南一帶,事菜魔也愈眾。常常結伙劫掠,這目標嘛,便多是針對一些富家之戶了…….」

蕭天露出恍然之色。所謂的事菜魔,他早有耳聞。其實就是一些摩尼教徒,平日里不食肉食,相助互幫,便被人稱為「事菜魔」。而現在東南鬧得天翻地覆的方臘,據傳就是事菜魔中的一個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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