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大宋 第185章 ︰

作者 ︰ 大篷車

王德彪眼中劃過得意之色,一閃而逝。也不說話,只是受托下巴,玩味的看著他,眼神如同戲弄老鼠的靈貓。

他久在這城門當值,進進出出的各色人物看的多了,早不知不覺中練就了一副觀人的本事。

剛才這里騷亂一起,他只扭頭瞟了一眼,就立刻判斷出這個少年有問題。

這少年不過才十五六歲,一臉的疲憊,鞋面上蒙著厚厚的塵土,顯然是經過了不短的路途。

而他穿著的,又是一件長袍。交錢時露出的那只手,也頗為白皙修長。由此判斷,其必然不是農人,也不會是匠人。

這天下之民,不外乎士農工商四類。既然排除了少年是農人和匠人的可能,剩下的就是士子和商人了。

在這京師之地,士子文人多如過河之卿,對于這類人,王德彪甚至不用看,單用鼻子聞都能聞出他們那股骨子里透出的酸味兒和傲氣。

而這少年,雖看著文靜,但眼神間卻時不時的散發著一種野性。這種野性,多能從一些富家子的身上看到。或者說,應該稱為跋扈。

更重要的是,如果是士子,以這少年的年齡,身邊怎麼也該跟個書童僕役之類的吧。就算再貧寒,身上也該有個背簍紙傘什麼的才對。

可這些特征,王德彪從這少年身上一樣也沒找到。所以,這士之一行,也可排除了。

那剩下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一樣人了——商!而且還是那種發生了意外的商!

這從少年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同伴就能看出來。因為若非發生了意外,以其年齡,就至少應該有個長輩在身邊跟著。這點年紀,總不會驚才絕艷的就能獨自談買賣了吧。王德彪一向不信那種事兒。

更何況,剛才這小子看著手中那枚大錢的時候,流露出的那個眼神兒,讓王德彪更是篤定了自己的判斷。

而現在一听這少年說的,王德彪更是心花怒放起來。沒路引,這就是犯了忌;父母雙亡,來京城尋活路,這就說沒背景。

一個無依無靠的、現在還犯了忌的商人後輩……哈,王德彪覺得今天絕對是自己的幸運日,該當他發財。

要不怎麼一早兒就得了喬大少的厚賞,隨即又踫上這麼一只肥羊呢?

這是老天爺給的,不拿是要遭報應的!王德彪心中狂叫著,臉膛都泛起了一層紅光。

「沒路引?打南邊來的?到咱們京城來找活路?」

王德彪笑眯眯的看著少年,圍著他打轉,口中連著發出了三個反問。

少年面色蒼白了起來,到了這時,他終于也察覺到了那絲危險。強撐著擠出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正要硬著頭皮回話。冷不丁卻見王德彪猛地臉色變了,大喝出一句話來,讓他腦袋嗡的一聲,險險沒癱倒在地。

「你說謊!你是奸細!是南邊方匪的奸細!」

王德彪此刻雙目圓睜,一手扶在腰間的佩刀上,滿面的猙獰之色,原本那笑容再也不見了半分。

旁邊幾個士卒眼見頭兒發作,頓時紛紛圍了上來,手中槍戈前指,將少年圍在中間。

少年渾身發抖,眼中又是恐懼又是憤怒。他不明白,這個校官為什麼要誣陷他,為什麼針對他。他和他無怨無仇,為什麼要給自己蓋上這麼一個罪名,欲陷自己于死地。

奸細?方匪的奸細?那可是要滅九族的罪名啊。

「你胡說!你誣陷我!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他想到了可怕處,再看看四周的情形,只覺的自己如同一只頻死的孤狼,天上地下再沒了一絲活路。

他感到了絕望,強烈的絕望甚至讓他忘了恐懼,近乎歇斯底里般的吼叫起來。

為什麼這些痛、這些苦都要他來承受?為什麼上天待自己如此不公?父母的死、多日來的苦,在這一刻,忽然在絕望中都化為憤怒狂涌了上來。

這突然的爆發,讓王德彪也嚇了一跳,不由的腳下連連倒退了兩步。

只是回過神來,不由的一陣的羞惱騰起。眼中狠戾一閃,上前一步,抬起一腳踹在少年肚子上。

少年痛苦的悶哼一聲,整個人霎時間如同一只蝦子,蹬蹬蹬連連倒退幾步,跌倒在身後的人群之中。面色瞬間蒼白如雪,小月復上傳來的陣陣劇痛,讓他額頭上轉眼布滿了汗水。

「你這伢子啊,怎麼這麼不懂事兒?看你這穿戴,是富戶人家出來的吧。唉,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現在就快拿出來吧,命都不保了,留著那些又有什麼用?」

有人在後面將他扶了起來,一個低低的聲音悄悄的在耳邊響起,讓他頓時清醒過來,也終于是明白過來。

自己的被盤問,不是什麼走霉運,根本就是這個王德彪的刻意為難。想來是看自己穿的不像一般百姓,想要勒索一些錢財。

可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被仇恨和疲憊遮住了靈智,沖動之下頂撞了那廝,終是挨上了這一腳。

心中明白過來了,卻也不由的苦笑。現在的自己,身上幾個大錢,還是乞討來的,又何來值錢的東西去賄賂那賊廝?

眼見王德彪正殺氣騰騰的走了過來,他意識到,自己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只怕真會被這惡吏扣上奸細的罪名,就此打殺了。

想到這兒,他努力的掙扎著爬了起來,就在原地跪下,伸手將懷里僅剩下的三個大錢拿出,捧在手上,叩頭道︰「軍爺,軍爺,都是小的不開眼,是小的一時豬油懵了心,不該頂撞軍爺。求軍爺念在小的年幼無知的份上,恕了小的罪過吧。軍爺明見,小人絕不是什麼奸細,求軍爺明察啊

他一邊哭求,一邊連連叩頭。心中卻猶如被毒蛇噬咬著,只千百遍的發著誓,但要有朝一日得了機會,定要將今日之辱千百倍的返還。若能過了今日一關,自己必當用盡一切手段,爬上權利的頂峰。再不讓任何人如這般羞辱自己、欺侮自己!

他使勁低著頭,拼命的用額頭觸地。額頭早已磕的紅腫流血,他卻半分想停下的想法都沒。現在在他感覺里,唯有這份痛,才能麻痹自己心中的悲憤和屈辱。他怕自己一停下來,不小心就會被看到自己那因仇恨而扭曲的面孔。

眼前一雙靴子停住,隨即頭皮一疼,發髻已是被人抓住,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他使勁的咬著牙,努力的使自己的臉上不露出任何異色。目光中,王德彪那張臉陰沉的如要滴下水來。雙眼凶光閃爍著,讓他心中一震,不顧頭上的疼痛,忙將手中的三個銅板遞過去。

噗通!

下一刻,頭皮猛然一震劇痛,身子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隨即重重的摔倒地上。

這一下,讓他不由的兩眼陣陣發黑,渾身便如千百根骨頭都斷裂了一般,甚至每一次稍大的呼吸,都帶來一陣的劇痛。

他佝僂著身子,蜷縮成一團,一聲接一聲的咳嗽著。嗓子里有種甜腥的氣息涌動,嘴角上汨汨的流出鮮紅的印跡。

腦子里出離的清醒,讓他清晰的感覺到痛苦的時候,心中卻忽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

微微動了動手指,那原本好容易得來的三枚大錢,就在剛才那一下中,不知飛向了何處。

可惜了…

他喃喃的念叨著,被疼痛折磨的扭曲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惋惜。這一刻,他為自己竟然在想那三個大錢感到莫名的怪異。

以前小的時候,爹爹哄自己玩耍時,一下就給了幾十個吧。記得自己玩膩了後,隨手亂丟中,不知找不見了多少個。可那時候,怎麼從來沒這種感覺?

那時候,爹爹活著,娘親也在的。那時候,爹爹和娘親只是笑,看著自己笑,笑的好溫馨。對自己丟出去的那些錢,眼楮連眨都沒眨。

是了,那時候,自己才是他們最寶貝的。那些錢,他們不是不想找到,只是他們一刻都不願將目光離開自己…….

可現在呢?他們在哪里?是不是在天上某個地方,還那麼笑著看著自己呢?

他努力的想仰起頭,想要看看天上,看看會不會忽然再看到爹娘的笑臉……

「小畜生,竟敢羞辱你家彪爺,真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眼前一暗,爹娘的笑臉沒看到,卻被一張充滿了暴虐和怒火的丑臉遮住了。冷如冰碴子的語聲,霎時將他有些飄飛的思緒拉了回來。

「咳咳,軍….軍爺,小人何…何敢羞…羞…….咳咳,咳……」他努力的說著,但劇烈的咳聲卻讓一句簡單的話都難以完成,鮮紅的血跡,不停的從口中涌出,讓他不由的有些心慌。

許是看他確實受不住了,王德彪瞪著眼看了他一陣,恨恨的呸了一聲,這才彎子,一把將他脖子上的紅繩扯住,口中咒罵道︰「小雜種,還說不是羞辱你家彪爺。明明有好東西,卻偏偏拿三個小錢打發我,真當老子殺不得你嗎?」

感受到胸前的那件東西被扯了出去,少年大驚。那是母親親手給他戴上的一個小玉佛,是現在唯一可以慰藉他對父母思念的東西。就連他在逃亡途中,寧肯去乞討都沒想用其換食物的東西。那是他的命!是他所有的一切!

啊——

身上忽然不知從哪里涌出了莫大的力量,他猛的大叫一聲,就在那玉佛剛被拽出來的剎那,抬手一把將其攥住,隨即一頭撞向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慘哼聲在頭頂上響起,他昏沉沉的翻身爬起,抬腿就跑。沒去辨別什麼方向,也沒去想那王八蛋怎樣了。他只是想快跑,快跑,怎麼也要保住母親的玉佛。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很久,又好像只是剎那,他只覺頭越發沉的厲害,眼前什麼也看不清。

耳邊隱約似乎有人在呼喊在呵斥,似乎還有個人說了什麼,但他分辨不清。一陣抑制不住的暈眩襲來,他終于徹底沒了知覺。

那是誰在說話?听上去好像不比自己大……….這是他昏過去前的一霎,腦中閃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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