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頭?想來就是那位王定了。
耳中听著里面的談話,再結合著毛四路上給自己介紹過的情況,蕭天略一尋思,便將里面的人對號入座了個**不離十。
這京口縣共有衙役十人,原本都是由一個都頭帶著。這個都頭,就是那個叫王定的了。
至于剩下的人,除了毛四之外,便是張德貴,麻六,侯起,劉福貴,李狗兒,賴大柱,張有道和湯隆這幾個人。
及至龐縣令指定了蕭天這個新扎都頭,原本這整個小團體便一分為二,毛四、張德貴、麻六、侯起還有劉福貴,便劃給了蕭天帶;而剩下的人,則仍是在王定的麾下。
如此一來,王定的勢力陡然被分走了一半,甚至在人數上,還比蕭天少了一人,這讓他如何肯心甘情願?
要知道,差役們月俸不過只有區區一斗米兩斗粟,靠著這些,便是養活家人都是勉強。所以,真正靠的卻是這市面上的油水。
京口縣雖小,卻和一般大城一樣,都是開著兩市的,即東市和西市。差役們每日里在這兩市巡視,便如同後世的城管和警察的綜合體,他們若是想給商賈們挑個刺兒什麼的,實在是太容易了。
故而,所有兩市的店鋪,每月都會有些孝敬暗地里敬獻的。這份錢,不但是差役們有,便是整個縣衙的一些官吏們,也都是按照級別有一份分潤的。
這種分潤的比例,自然是按照官職大小來排,但是基數卻是先由最下面,直接掌控差役隊伍的都頭王定來定的。
每個月大伙兒收上來的份子錢,都要統一交給王定,由王定進行分配,將上面打點的刨除後,剩下的,再按照親疏遠近進行分配。
說白了,其實整個京口縣的差役便是一個撈錢工具,而王定便是上面各位撈錢的大人們指定的代言人。
各位大人們都是孔孟學徒,都是君子仁人,這對外自然要保持形象,那麼這些頂缸抹黑的髒活兒,就必須有人去做。差役們,就是干這個的。
可就是這麼一份活兒,作為中間環節的王定,那可是份大大的肥差。
只因在這京口縣,都頭目前只有他一個,而不是像其他地方,都是兩個。
這便形成什麼局面呢,那就是,每月收上來的份子錢,他王定說多少就是多少,絕不會像其他地方那般,還有人在旁掣肘監督,就算想多分些,也得先和另一個都頭講好,好處均沾之後才行。
況且,這種事兒,往往兩個都頭都是主副官不同的陣營,先天上就有著對立的鴻溝。也正是這樣,卻也保證了一種公平性,誰也虧不了誰,誰也佔不到別人的便宜。
至于說這之前,京口縣之所以只設了一個都頭,究其原因,實在是因著縣令龐大人和縣丞葉文遠兩人,都不是那種貪墨之徒,對于這些下面的貓膩,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鬧的太狠,自也不去斷了下面人的財路。
至于他二人,這點小錢多點也罷少點也罷,每月拿著只是個形勢,以表明自己的態度罷了。
其實,龐縣令原先也不是不想再設一個都頭,他也知道一旦這種事兒沒了牽制,欺上瞞下是必然的不說,怕只怕下面的人**越吃越大,最終導致私自向下面百姓盤剝太過,引起麻煩來。
所以,作為親信的毛四,便是他當時想要扶起的第一人選。但毛四這事兒剛有露頭,便被王定幾招散手打消,用的便是如今天一般的手法,鼓動造謠,用種種可能影響大伙兒前程的暗示,最終逼得毛四自己將這事兒推了。
但這次因著蕭天的緣故,在有了李綱和宋五二人對蕭天的態度上,龐縣令自然便想到了這塊兒,在他心中,無非是想通過這塊示好,即能讓那兩位滿意,也算額外給了蕭天一條財路。
所以說,在蕭天來之前,王定在這京口縣,那可謂是相當滋潤的。每月單從這方面的截留,便讓他在外養了兩房小妾。
可是現在蕭天一來,他還怎麼吃獨食兒?野食兒吃不到了不說,再往後更是因為多了一個人,就算正常分配,都要多分出去一塊,你說這讓王定如何甘心?
于是,在下面人中搞些風雨,便也就是題中之義了。而這也是為何毛四喜見蕭天來此做都頭的原因。
他斗不過王定,可蕭天卻不一定。畢竟,兩人的起點,便差出好大一截來。
蕭天隱身門外,靜靜的听著里面的談話,只稍一推斷,便將事情推斷出了個七七八八,一時間,不由得哭笑不得。看來原本想安安穩穩的找清淨的心思,多半是又要泡湯了。
倘若在沒有今天梁紅玉這件事之前,他或許還能去找龐縣令推了這個差事兒。可現在,他除了勇往直前外,實在是再沒了退路了。
他苦笑之余,心中卻不由的一動。那位龐縣令難道真的是一無所知?那樣的話,他這個縣尊大人當的就未免太失敗了些吧。
而若真是如此,他為何又會單單派他的親信毛四來接自己?而且在分配人手上,還讓自己這個新人,偏偏比對方還要多出一人來?
還有那個葉縣丞,今天下午那番表現,看似冷淡,但何嘗不是一種提醒?尤其是最後一句,蕭天想到當時情景,心下已是頓時通透起來。
這位葉文遠葉大人,也是個妙人兒啊。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其人其行,才真當的高明二字。
當時的場景,你蕭天能領悟了,自然是一份恩惠;若是領悟不了,也不得罪上官龐大人。到時候說起來,只能說你龐大人推薦的人悟性太差。
這般進退皆有余地,片葉不縈于身,真是深得官場之三味啊。
蕭天站在外面半響,直到把所有環節都想明白了,時間已是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听著里面呼喝聲的熱情漸漸弱了下來,待要轉身離去,但轉念一想,忽然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將身子又轉了回來,一挑門簾,便大步走了進去。
王定坐在桌邊,正眯著眼見縫插針的挑唆幾句,眼見眾人談及那個蕭天時,口氣越來越火爆,眼底不由閃過一道得意。
此時該他坐莊,將五個銅錢攥在手里吹了口氣,隨手往桌上一撒,口中同時叫道︰「下了下了啊,哥哥這手氣估模著也差不多了,這會兒要是還不趁早兒,可………呃!」
**個人圍了一圈兒,一下午下來,都習慣性的只低頭看著眼前,誰也沒注意身後多了一人。但是王定心有所屬,一直便是坐的穩當,這一抬頭之際,便猛然和蕭天微笑著的眼光對了個正著,當場便僵在了那兒。
當!
穿過人縫兒,一塊足有半兩重的碎銀子,便那麼突兀的落在了桌上。
「好熱鬧,我也來壓一把試試
嘩!
隨著這聲音突兀的響起,眾人先是一驚,隨即不約而同的向外一讓,將蕭天整個人顯了出來。
「兄弟蕭天,便是新來的都頭。既然王都頭剛剛說他的手氣差不多了,總要有人接下去的對吧,不如,便讓我來試試如何?」
面上波瀾不驚的,笑眯眯的環視了一圈,將眾人臉上驚疑不定之色盡數收入眼底,蕭天這才慢條斯理的上前,也不擦拭,便穩穩的在王定面前坐下,淡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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