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啦招工啦!時薪1美元!周結算,概不拖欠!瓦格納鋼鐵廠招人了,名額有限,欲報從速!」
西區第三大街旁的一片空地上,大量健壯的工人聚在了一起,平日里他們都在這里苦苦等待,只為求得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
貧窮和失業,折磨著這些困苦的無產者,為了一份面包,他們甚至願意出賣自己的尊嚴!
「時薪1美元!」在這個經濟危機爆發的年月里,這樣的薪水雖然算不上多高,但也不差了,至少足夠一家三口過上安穩的生活!
「我!我要去!」
洶涌的人群幾乎把寫著‘報名點’的小木桌撞翻,無數工人擠作一團,奮力向前鑽插,只為了一份能夠吃上面包的工作!
「不要擠!不要擠!請遵守秩序,我們瓦格納鋼鐵廠將在簡單的提問之後,確認你是否能夠勝任這份工作!而插隊和推擠的人,將被排除在外,我再強調一遍,請遵守秩序!」
拿著鐵皮箍好的簡易揚聲器,人事部經理約翰沃格雷夫新官上任,正意氣風發的看著眼前這些一臉苦澀面容的無產工人,連哄帶嚇,終于讓這些慌亂的工人安靜下來,井然有序的排起隊列,等待自身的命運到來。
約翰的身邊還跟著六位雇員,都是老板里斯派來做文書記錄的文員,專門負責詢問工人的情況,然後進行登記。
一份份徐文昊親自設計的表格就在他們手里,只要按照上面的要求提出問題,然後填寫內容,就能讓企業的管理者大體上知道自己的員工狀況。
徐文昊將勞動工人分成了八個等級,每個等級的工資和待遇都是不同。
基本上1-3級是純體力工人,無知識程度要求;4-6級就是普通的工人,最低要求小學文化程度,能夠閱讀和書寫;7、8級就是熟練的工匠了,基本上能夠勝任一些對加工精度要求較高的工作。
7級和8級工人的工資待遇,甚至要超過低級別的技術員,不過這種工人一般都是工廠的寶貝,很少外流,基本靠公司自己培養。
評定的標準也很簡單,不認識字的最高只能評定為3級工人,而識字的哪怕沒有在鋼鐵廠里工作過,也能先弄個4級工人的資格,有過相關工作經驗的工人則能獲得更好的待遇。
每級都有相應的工資和福利待遇,因此可不僅僅是虛名而已,讓不少上過小學的人懊惱不已。
其中主要是少數裔移民,比如清國的那些勞工,大部分都是文盲,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只能在契約書上按手印了事。
「六子,你咋垂頭喪氣的?」
當日被博爾特狠狠踹了一腳的趙六,這時正低著頭,一臉無精打采的表情。還在排隊的劉三順見了,當然是忍不住關心起同鄉來。
趙六听到了劉三順那熟悉的聲音,這才抬起頭來︰「順子哥,你說這洋鬼子是不是故意欺負咱,說什麼工廠里不招收有辮子的工人!」
「什麼!」頭上同樣還留著大清國‘標志’的劉三順,這時既驚又怒,憤懣地用家鄉的方言咒罵起來︰「這些化外蠻夷,盡是歧視我等!憑什麼!這份工作不干也罷!」
劉三順倒是挺有骨氣,為了維護祖宗傳下來的辮子,卻是連一份2薪金待遇不錯的工作都是直接舍掉了。
他拉著還心有不甘的趙六離開了招聘現場,還不忘教訓著想要回頭的同鄉道︰「趙六,跟我走,就算身居海外,我們也是大清的上國子民,豈能為了這點蠅頭小利而丟掉忠孝大義!」
一邊說著,還一邊向天抱拳,以昭自己的拳拳赤子之心。
……
廠區辦公室里,新送來的桌椅都已擺放整齊,書櫃木架羅列其間,算是有了一家正規鋼鐵公司的模樣。
「今天的招工任務完成的怎麼樣了?」徐文昊喝著茶,以悠閑的語氣詢問著約翰,表情漠然。
對于眼前的這位短發的清國人,剛剛就任人事部經理一職的約翰不敢絲毫怠慢,恭恭敬敬的站在徐文昊跟前,匯報起工作進度。
「徐先生,您放心,在我的努力下,人事部現在已經按照預定計劃招收了五百多個工人,預計四天內將達成最低的開工人數要求
「開工的事先不急,員工必須先要經過為期三周的短期培訓,然後才能正式上崗
徐文昊在這種事情上,深知最忌就是操之過急,為了圖一時之利而不顧企業的根基是否牢固,那麼日後必然只能花費更大的代價去彌補和扭轉,這又何必呢。
看了一眼工人的統計報表,徐文昊不由暗暗皺眉︰「約翰,為什麼華工的數量這麼少?」
這話已經是明顯的不滿,徐文昊可是打算在華裔工人中培養一群堅定地追隨者出來,可望著報表上那可憐巴巴的數據,他不由憤怒了。
新人類那種獨有的驕傲和淡漠,讓直面徐文昊的約翰直冒冷汗,不得不出言辯解道︰「徐先生,這件事情和我可沒有半分關系,許多華工不願意剪辮子,因此……」
徐文昊這時才明白,原來不是手下的白人在搞鬼,問題出在了那些華裔勞工身上。
‘剪辮子’這種規定可不是徐文昊獨創,實際上這時候的大部分工廠或企業,都有著這樣的規定。留著長長的辮子,在堆滿了機器的生產車間里工作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此而爆發的事故更是層出不窮。
19世紀末的清國國內,不少因洋務運動而興辦的工廠也在外國技師的要求下,強令工人剪辮。為此清廷亦是默許的態度,甚至一些清廷的內部開明人士,強烈支持‘廢辮’。
而讓徐文昊沒想到的是︰在這遠離‘大清上國’的北美,居然有這麼多華人不願意把腦袋後頭的豬尾巴減掉。
遙想當年,漢人何時有過留辮這中所謂的傳統。
「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
依靠著這句殘忍無情的宣言,歷經一輪又一輪的血腥鎮壓,建奴才將留辮子慢慢變成了華人的常態,不留辮子反而成了異端。
辮子,意味著漢族對建奴的臣服。
從1644年清兵入關算起,中國人一共留了267年的辮子,本來是恥辱的事情,如今竟成了難以割舍的傳統,而被自覺維護著。
愚昧和無知的可怕,可見一斑。
這個時代的華人之所以被西方人看不起,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西方人怎麼也弄不明白,一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大國的人民,怎麼會對這樣一個明顯是昏庸**暴虐無道的政權俯首帖耳到這個地步。
華人的被歧視,實在和自身在海外也自覺地維護自己頭上那根可笑的辮子有關。
凡是在自己國家的政府面前享有做人的尊嚴的國民,在西方國家受歧視的可能性要遠遠低于那些在自己國家只能當奴才的人。
徐文昊不由感嘆︰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
頭顱外的辮子易剪,腦瓜里的辮子難除。
徐文昊對于哪些事就像是大清王朝的那根動不得的辮子心里清楚得很,這種愚昧的奴性思想,才是智慧和美德的大敵!
晚清革命家鄒容說︰中國人是拖尾奴才。
這話要是放在舊世紀中期的網絡上不加任何說明,恐怕很多人會以為是某個網絡噴子的故意詆毀。
實際上舊世紀中期的中國和滿清別無二致,曾經百年的黑暗過去之後,不過又是換了另一個黑暗的百年。
徐文昊作為華夏地區的新人類,對此自是有著深刻的體悟︰就現實情況而言,某些政治改良派志士的話並沒有錯——中國確實需要皇帝。
而歷史的發展也恰恰證明了他們所說的話︰辛亥革命之後,中國依舊存在著事實上的皇帝,無非是名號不同罷了,原因無他,百姓心中依舊普遍有著奴性劣根。
而華人心中的奴性劣根一日不除,東方的巨龍便一日難以蘇醒,所謂的民族崛起更是自欺欺人。
像羔羊一樣活著的人,無論精神還是軀體上都是弱者,如此國家,豈有騰飛的可能?
思想上不能騰飛,卻幻想著民族能夠崛起,這是何等的可笑和愚昧?
要改造這個時代的華夏文明,必須從思想上入手,沒有這種認知和覺悟,以為靠著軍閥和政變等手段就能拯救國家于危難之際,簡直是笑話!
舊世紀中期的網絡上,就不乏這樣的痴愚之人,妄圖以技術、經濟、政治改良甚至是軍閥暴力的模式來拯救舊世紀早期的華夏文明,這在徐文昊看來簡直是愚不可及。
縱觀世界文明史的發展,思想始終是最為關鍵的一環,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基石。
東方文明之所以在很早的時候便得以成功崛起,傲立于世界之巔,就在于華夏文明自身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哲學系統,支撐起了一個民族精神。
這股獨特而充滿進取心與內在凝聚力的精神氣質,在漢朝時達到巔峰,以至于確立了一個民族的名字——漢族!
直到兩晉後,佛教藉由五胡亂華的機會而迅速傳播推廣,這才開始漸漸摧毀著秦漢兩朝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精神基石,華夏文明便從此一蹶不振,再無那種傲視群雄的底氣和心胸。
隋唐時代的所謂盛世,其實不過是一種回光返照,當時的中央皇朝面對周圍的異族勢力,並無壓倒性的優勢。反而在短期的繁榮後迅速崩潰,開啟了五代十國的紛亂格局。
及至兩宋,那時的中原早已再無任何優勢可言,並且華夏文明的核心思想再一次受到佛教精神的污染,誕生出了‘理學’這種畸形的怪胎。
程朱理學固然有些內涵,但這種思想主導下的宋國,卻失去了先祖們銳意進取的決心和不畏艱險的氣魄,空有經濟上的富足,而終被異族所滅,留下無盡的遺憾和悲嘆。
當思想和精神上的脊梁骨被打斷,一個民族離覆滅還有多遠?
徐文昊認為,舊世紀中期最可笑的觀點就是所謂的民族融合。在他看來,文明的發展不是調雞尾酒,隨你喜歡的添加各種奇怪的東西。
一個文明要發展壯大,必然需要一個堅定地思想核心,作為整個種族的理念基石,以此而構架出一個紛繁復雜的社會體系。
然後才有資格談兼容並蓄,海納百川,撐起博大的國家民族格局。
可如果你融合到連自己的思想核心都丟掉了,那還談什麼發展,說什麼將來?
在徐文昊看來,華夏文明的三個轉折點異常鮮明︰第一是兩晉後的佛教思想入侵,導致華夏文明的核心理念被污染;第二是兩宋時代,華夏文明的核心思想被徹底扭曲,自斷根基;第三是明末建奴入關,精神上的脊梁骨徹底被打斷,人民淪為奴隸,並且心甘情願。
滿清的統治容易推翻,這人民心中的奴性卻難根除,但事在人為,徐文昊已經決意要行此道,只是不避艱險和阻撓。
「國內鞭長莫及,但在這北美,我當力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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