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我雖不才,卻也不屑于與那種只知空談,而不做事實的庸人為伍。心懷憂國,這是好事,但若只知義憤,不思救國之法,又有何益?」
王順林這時甚至將矛頭直指革命黨魁首孫載之等人,厲聲痛斥︰「那等只知蠱惑人心,卻並無救國之能的野心家,雖有千言,實無一策可安天下。你看革命黨起事至今,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除了刺殺、叫囂還有鼓動和利用基層民眾的不滿情緒以外,還做成了什麼于國于民有益的事?」
「我若加入這等組織,又豈有什麼未來可言王順林看了一眼還在認真听著自己傾訴的謝劍彪,低聲道︰「劍彪,實不怕你笑話,我這人生來就是膽小,這拋頭顱灑熱血的事是萬萬不敢做的
這話倒是引得謝劍彪一樂,但仔細想想,卻也明白︰命只有一條,死不復生,世上又有幾人能慨然赴死?
更何況,知道得越多,越珍惜性命,這實是明白自己生命的價值,而不會隨意就甘于被人利用,去做那奉獻或犧牲。
謝劍彪笑了笑︰「這個,其實我也怕死
「貪生怕死,這是人之常情,說不怕的人,不是魯鈍莽撞,就是不知自愛見謝劍彪並不鄙夷自己,王順林這時便接著說起︰「方今天下,我中華大地,國勢衰頹,外有列強環伺,內有生民不安,難道是我輩該一死了之的時候麼?」
「殺幾個貪官污吏,高喊幾句自由的口號,就能換來天下太平,國富民強麼?」王順林這時是越說越氣,「倘若真的如此,我就算不惜此身,又有何妨
「但你我都知,世事並非如此簡單,須知愛國不是空言,更不是一時激憤。我也是炎黃子孫,也有滿腔熱血,想要為那四萬萬同胞盡一點本分。可我能麼?」
「我連家都不齊,何來治國平天下的力氣,無非營營度日,苟且偷生罷了。古人常言,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可我空有一身本事,卻連故土都回不得,又能如何?」
王順林這話,卻是說出了謝劍彪的心聲︰不是不思報國,而是欲報無門。
一個人的力量,和整個時代大勢相比,不過螳臂。與其毫無意義的死去,不如留得此身在,靜待時機。
實際上,沒有家世和背景的人,大多都只能選擇如此低調行事,以待時來運轉之日。要是不甘于蟄伏,選擇在不恰當的時候莽撞出手,最終只會落得慘淡收場,甚至禍及家人。
而歷史上,早期的所謂革命烈士,雖其志可嘉,實死得毫無意義。
所謂的喚醒民眾的革命意識,不過是後世為政治宣傳故,添上去的虛假詞句。
革命黨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根基,因此才爛泥扶不上牆。
看看原本時空的歷史就可得知,自亂黨起家的革命志士,從來都沒有做出過什麼上得了台面的業績。推翻滿清的是當時掌握全國最強軍事力量的北洋軍閥,整個中國近代史早期,革命黨都是在忙著宣傳造勢,忙著內訌,爭權奪利,勾心斗角。
一沒有建立起穩固的政權組織,二沒有掌握一支具備一定戰斗力的正規軍事武裝,純粹只是靠著一群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連自保都成問題,別說逐鹿天下了。
甚至細細翻閱史書,都能看見孫載之領導下的南方革命黨軍,是一副什麼德性,論軍紀連北洋軍閥都是不如。打仗的本事不行,禍害地方的本事卻一個賽一個強。
無怪乎在革命事業早期,前清時代很多有才華的人,多是選擇北上,投靠袁大頭,這實在是革命黨自己不爭氣所致。
要不是後來袁大頭不知哪根筋不對,居然想要稱帝,搞得一群想要自立門戶的部下離心離德,這天下的走勢,還猶未可知。
但不管王順林還是謝劍彪,這時都不過是小人物,他們的眼光看不了那麼長遠,因此唯有沉下心思,只爭朝夕。
「順林,其實原本我並不知道你失業的事情,之前還苦惱著該怎麼勸你跳槽,這時卻是無此憂慮了
這時謝劍彪也不再說剛才那些沉重的話題,開始表明來意︰「我家先生,听聞你的才學和人品,欲請你擔任美華科技有限公司的技術部副總一職,不知順林你意下如何
「美華科技有限公司?」
對于這個名字,王順林還真是第一次听說,因此疑惑道︰「冒昧的問一聲,你家先生是誰,而這美華公司,又是做什麼的?」
隨即,謝劍彪便自顧自地開始介紹起來︰「我家先生姓徐,名文昊,美籍華人,現任威鋼公司的技術研發部主任,同時也是該公司的第四大股東。因為業務上的需要,我家先生希望能夠邀請一些有志于實業興國的人士,一同創業
「實業興國?」听到這個字眼,王順林心中的疑惑和不解更多了。
事實上,他對這個理念並不陌生,早在鴉片戰爭後,無論是清廷的統治者還是民間的仁人志士,都對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有了直觀的認識,因此各種實業興國的理念油然而生。
洋務運動,就是在這種理念思潮的影響之下,應運而生。
但實際效果卻是有目共睹,甲午戰爭中,堵上國運的一戰,最終卻是大敗虧輸。這恐怕也是後來許多人對這種理念極度失望,以至于義無反顧投身到暴力革命中的根本原因之一。
因此,王順林這時听到‘實業興國’四字,心中未免有些擔憂,怕又是一些假借愛國口號,夸夸其談之徒。
王順林的顧慮,謝劍彪自然心中有數,這時卻並不過于逼迫,只是笑道︰「哈哈,你就放心吧,我家先生可不是孫載之那等人,美華公司也不是革命黨,我們不興拋頭顱灑熱血那套,講究的是立足科教,實業興國
隨即,謝劍彪又湊過臉去,低聲笑道︰「再說了,我們美華公司可是正當企業,給你的也是一份體面的工作,你去試試,又有何妨?」
「可否具體說說?」
見王順林雖然沒有直接應承下來,但恐怕也是頗為意動,因此謝劍彪又加緊勸說起來︰「我家先生不尚空言,而是立足實地,現階段而言,主要是與人合資,開辦公司,興建工廠,廣開財源
「這世事和人,都講究實在,沒錢寸步難行,小到養家糊口,大到國計民生,那樣不是消耗錢糧?」謝劍彪越說越是興起,「革不革命我現在還不曉得,但先生開辦學校,收養孤寡,為波士頓的華人幼童,提供免費教育,卻是我親眼所見,這總歸做不得假吧
「這些事,我也略有耳聞,不過之前忙于工作,卻是知之不詳听了一會兒,王順林也確實有些動心,不僅僅是為了一份薪水,更是被謝劍彪的話語勾起了心中的豪情壯志。
李士國剛才說大丈夫當心懷四海志在天下,王順林是極認同的,男兒自有雄心豪情,真若有這樣的機會,能一展胸中抱負,他又何嘗不想呢?
謝劍彪這時為了更增幾分說服力,便附耳低聲道︰「順林,你可知我家先生,就在城外西郊,創辦了一所安保訓練學校。名為替公司訓練合格的保安護衛,實際上卻是在編練私軍。我就是親身經歷,因此最有發言權
隨即,謝劍彪又把一些不太涉及機密的事情和王順林說了,後者听著也是嘖嘖稱奇,暗道︰這人恐怕還真有鴻鵠之志。
不僅自己開發新式武器,並且還投入到實戰之中,又在郊外按照比正規軍更為嚴格的標準訓練士兵,這自然是所圖非小。
王順林是見識過一些世面的,自然知道這種重工產業結合軍事力量的組織意味著什麼,別看這時還只是小規模的培訓新兵,但這種既掌握文化又有軍事技能的士兵,就是日後的軍官種子。
一旦起事,隨時都能拉起一票隊伍,擴充十倍以上,形成戰斗力。
配合上徐文昊堅實的經濟基礎,這起家的資本就有了,卻是足夠在局勢紛亂之際,快速起家,佔據一塊立足之地。
這就比某些人風風火火鬧革命來得實在,也更具操作性。
再說了,王順林現在其實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唯有先答應下來,日後的事情,還是留待日後再說。不管是否志比天高,他總歸還是個人,要吃飯,要養家,要體面的生活。
「我願意接受這份工作,不知什麼時候能夠面見徐先生?」既然已經有了決定,王順林也不矯情,而是大大方方的表面了自己的態度。
「來之前,我家先生已經說了,你若有意,可于明日上午9時,來城外西郊一敘。放心,到時會有專車來接送,你在家靜心等著就是
見好友終是答應下來,謝劍彪也不由喜上眉梢,這次總算不必空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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