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談了兩個多小時,見天色漸晚,鄧耀榮才起身告辭。
而這時,鄧鏗才上前,見陳炯明神色嚴峻,便認不出出言相詢,「此人是誰,所來何事?」
見是自己多年戰友,亦是平日里最為親信之部下,陳炯明也不隱瞞,將剛才的事如實告知,「……事情就是這樣,這美華公司,卻是下的好大一盤棋
鄧鏗听了,也是神色微聳,「我入廣州城,亦有所耳聞。這美華公司雖是在美國注冊,實際全系徐文昊一人所有,而此人亦乃愛國華僑,形勢溫潤,有禮有節,頗得商界之人贊譽
「然我所慮者,實光復軍也陳炯明嘆息一聲,隨即安坐太師椅上,說著近來接手廣州政務之後的一些事情,「原本我帶兵在外,還不知這許絡,才知這粵州是龍蛇起陸的格局啊
「龍濟光之濟軍,李準之前清水師,還有分散各地之民軍、團練、前清兵勇,我們這哪里是和平光復,不過是暫時坐在一隨時都會爆炸的火藥桶上罷了
鄧鏗也是知道形勢險峻,因此這時也對此表示憂慮,「我們粵軍初成,不過千八百余,且缺乏武器和訓練,大部分是自前清新軍中投誠而來。憑此等兵力,斷然無法安坐這釣魚台,恐怕遲早都要出事
陳炯明頹然起身,感慨一句︰「此事我亦深知,現在唯有見步行步了
鄧耀榮來,不為其他,一是祝賀陳炯明當上粵州都督,奉上30萬華元以做謝禮。華元是由美華公司私鑄,但成色上佳,樣式精美,又由七十二商行中的一些商家協助推廣,因而在這廣州城中,也是漸進流行,就連南洋貨商也樂于接受。
這可是真金白銀,不是楊西岩發行的那種沒有任何保證金作為抵押的‘流通券’可比。
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美華公司願意奉上巨資,自然不會沒有所求。
這第二件事,就是鄧耀榮今日的來意。
「什麼,要都督你允許光復軍擴軍?」鄧鏗听了之後,也是神色大變,「早就听聞,這光復軍原為張鳴岐督辦的地方團練,丁員足有五千之數。浦東一帶,常常听聞校場上槍炮齊鳴,喧囂聲終日不絕于耳,足可見其裝備之充足,訓練之頻繁
這種程度的實彈訓練,意味著什麼,鄧鏗也是帶兵之人,哪里會不知道?
「原本還以為要攻入廣州,除濟軍外,此人必是勁敵。想當初,會中還有人認為夏駿馳是革命叛徒,不然何以得前清總督之青睞,受此要職?現在看來,此人怕是早有自立之心,張鳴岐恐也是為其利用吧
鄧鏗這時,也只能對這光復軍表示羨慕嫉妒恨了,實力強到總督都要與之妥協,革命黨人就沒這種氣魄。
任誰都知道,夏家背後,是整個美華公司,是徐文昊!
據說還建了自己的兵工廠,生產武器,槍炮彈藥完全自給,無需外購。雖然沒人知道這座傳聞中的兵工廠在哪里,可沒人是傻子,看著光復軍手里端著地嶄新步槍,就知道此事必定屬實。
就連胡漢民也不敢招惹,一開始還索要過幾次軍械,可都被夏駿馳用各種借口推月兌,完全沒把這位‘革命黨人老前輩’放在眼里。這說不給就不給,胡漢民還真就不敢把夏駿馳怎麼樣。
「听聞李準也與之過從甚密,連虎門要塞都獻出去了!」說到這里,鄧鏗也有幾分義憤,「這粵州局面,說是掌握在軍政府手里,實際上,我們革命黨人的聲音,恐怕連這廣州城都出不了吧
和平光復只是說得好听,各種舊勢力依舊盤根錯節,革命黨人根本無法有效掌控局面。
擺在陳炯明面前的難題是,到底要不要同意光復軍的請求。
「都督,我覺得此事絕不可許!」鄧鏗是軍人,替陳炯明掌控粵軍兵權,這時自是從軍事角度出發,向其建言,「我軍實力本就出于下風,這時要是允諾此事,豈不是頹勢更甚!?」
想要維持統治,首先必是軍權具備壓倒性力量,或至少面前能夠與地方勢力持平。可現在,粵軍的根基就很薄弱,更何況孫、胡兩大巨頭還抽調大部分精銳北上討伐清廷,革命黨在粵州的統治已是岌岌可危。
而這種時候,唯有擴軍才是正途,也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可沒錢在手,自然無力擴軍,甚至為了鞏固政權,陳炯明已經打定主意,以裁軍為名,削弱民軍、前清巡防營、綠營、八旗兵等並不受同盟會指揮的地方雜牌部隊。
如此一來,僅憑目前其手中的粵軍主力,就可勉力維持治下的社會平穩過渡,同時還能大大減少政府的財政開支,將更多的錢投入到民生經濟上面。
然若是一口回絕,陳炯明也擔心將光復軍逼到了對立面,到時還真不曉得要鬧出什麼ど蛾子來,因此這時陷入兩難境地。
……
「會首,陳炯明說他要多些時間考慮回到基地之後,鄧耀榮飯都沒吃,便直接找到了徐文昊,向他匯報消息。
「來來來,一塊吃飯,今晚特意上了幾斤上好的龍蝦!」徐文昊在這方面,非常隨和,拉著鄧耀榮就是一起吃飯,「有什麼事,吃完再談!」
酒足飯飽,鄧耀榮才跟著徐文昊進入書房,說著之前的事。
徐文昊听了之後,卻是並不在意,「陳炯明還在猶豫,不過無所謂,這並不影響我們的戰略部署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獲得對方的許可,才去擴軍。但提前知會一聲卻還是必要,這是為了彰顯善意,為日後鋪平條合作的道路。
……
就任了粵州安撫使一職的龍濟光,這時亦是不甘寂寥,立即著手擴軍的工作。以自己原本入粵的嫡系骨干三千濟軍為本,迅速擴招,很快就擴充到了一個滿編師1。2萬人的規模。
但他並不滿足,在他看來,要想在粵州站住腳跟,還必須將不對擴大到兩師一旅才可。
但武器、彈藥、糧餉等問題,很快就成為困擾著他的攔路虎,他這時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是行伍出身,很快就嗅到了亂局將至的氣息,因此無時無刻,不在謀劃著加強軍力,以待時局。
他是雲南蒙自人,家中排行第三,父親是雲南稿吾土司龍汝霖。年輕時,龍濟光就曾為了當上土司而欲殺其兄長龍覲光。
身為庶長子的龍覲,自幼光飽讀詩書,學富五車。他不願見兄弟相殘,才棄印而走,外出省、京,通過會試考取了功名,去川州當了清神縣令。
由此可知,龍濟光此人,野心勃勃,且未達目的不折手段。此前領兵入粵,說是奉張鳴岐之命,實際上還是對這廣州城的花花世界,有了覬覦之心。
可如今卻龍游淺水,空有滿腔野望,難得施展。
龍裕光是其胞兄,亦是濟軍的第二號人物,比起同父異母的長兄龍覲光,他們二人才是真正的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率著濟軍的另外24營兵力,共一萬三千余人,龍裕光也自桂州跑來,為其弟壯聲威。
可這時,城中早有大批濟軍,平日里就禍害地方,這時自是被陳炯明拒絕入城。也正是因為如此,龍裕光大為火光,「阿弟,這些革命黨人還敢反了天了!」
他帶著親信護衛孤身入城,簡直威風掃地,加上平日里沒少和同盟會的志士打打殺殺,因此這時猶自憤恨不已,「這群ど蛾子,打仗娘炮得要死,說起話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真是抱歉,讓兄長受委屈了龍濟光連忙寬慰幾句,隨即又聊起城中局勢,尤其是實力最強的光復軍以及背後的美華公司。
「干他娘咧!」平日就愛賞花遛鳥的公子哥龍裕光,這時當即冒出幾句穢語,兩眼冒著貪婪的青光,「要不我們點起兵馬,搶他丫的!?」
龍濟光听了兄長這番光棍的話,無奈苦笑,「我倒是想啊,可光復軍人數雖少,戰力實是不弱,恐怕不好惹啊
但自四年前,帶兵投靠岑春 起,濟軍在龍濟光帶領之下,就少有敗績,這讓龍裕光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盲目的自信,並不將夏駿馳這革命黨人放在眼里。
不過好在,龍濟光仍保持清醒,好說歹說,才把沖動的兄長給勸住了。
「阿弟,你是能耐人,我听你的!」龍裕光也知道自己沒弟弟的本事,他本身也沒什麼野心,只想著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既然身為濟軍主帥的龍濟光都說不要輕舉妄動,那他自然不好反對,但還是催促道︰「那還在城外的弟兄該怎麼辦?跋山涉水到了這里,總不能讓他們在外頭風餐露宿吧!」
濟軍這時勉強湊足了兩師一旅,可缺糧少彈,槍械配備率不足五分之一,大部分士兵還是前清時代的巡防營體制,扛著冷兵器沖鋒肉搏的貨色。
龍濟光听了,也知道必須做些什麼,否則軍心動搖,隊伍就要散了。
他把心一橫,斷然道︰「明日我就去軍政府,找陳都督說項說項,他怎麼滴也得給我們濟軍上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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