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院後山見過除大師兄外的師兄師姐後,少年並未歇息,向二師兄告了個假便匆匆離開書院,回到了四海客棧。
這幾日,小書童阿木和青雀不見蕭銘蹤跡,急的滿城搜尋。可他們二人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搜尋到蕭銘的訊息?不過是徒增焦躁罷了。
此刻,阿木正托著腮幫坐在窗前,呆呆的望著南市中的人來車往。青雀向店家買了一些湯餅,本想和小書童一起吞下,但見阿木這般憔悴模樣,又不忍心打攪。
便在這時,屋外忽然響起小二的聲音。
「公子爺回來了,公子爺回來了吶!」
阿木呆滯的眼眸中漾起一絲波瀾,隨即狂喜道︰「少爺,少爺回來了?」
他起身朝木門奔去,恰逢蕭銘也走近門前,小書童剛一開門,恰巧與自家少爺撞到一起。
「哎呦!」阿木揉著額角,苦苦疊叫。
蕭銘見他這副樣子只覺得好笑,伸出一只手想要把阿木拉起來。誰知道此時小書童卻來了脾氣,哭鬧道︰「哪個要你拉!你走時連個招呼也不打,可知我和青雀怎般焦急。現在你倒是曉得回來了,倒不如走了落個干淨
蕭銘很少見小書童跟自己鬧脾氣,思忖了下自己確實做得不妥,聳了聳肩道︰「這次是我錯了,當時怎麼知道一次院試會花去幾日光景,以後再也不會了
小書童停止了哭泣,問道︰「當真?」
蕭銘哭笑不得︰「我哪次騙過你?」
小書童咬了咬嘴唇道︰「那這次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你。你得帶我和青雀出去耍玩
蕭銘蹙眉︰「怎麼個耍玩法?」他心中計較不日還得回書院修行,不能在外面耽擱太多時間。
小書童破涕為笑︰「今兒個可是千秋節,按照咱大周朝的規制著假三日,夜間也去了宵禁,我們不如便去賞夜市
蕭銘經由小書童這麼一提醒才意識到今日是千秋節。本朝比起大周各朝在各節日的基礎上增添了一個千秋節。這千秋節可不一般,是皇帝陛下的誕日。據說顯隆二年,左丞相源裴曜、右丞相孫說奏請聖上,請以聖人誕日為千秋節,以示皇帝陛下恩澤萬海,澤披萬方與民同樂的蓋世恩典。當時,剛剛即位的皇帝陛下年輕氣盛,听聞此言龍顏大怒,批紅準奏,自此大周帝國便多了這麼個千秋節。
蕭銘朝青雀望去,緩聲道︰「你怎麼看?」
青雀柔聲道︰「我听阿兄的
蕭銘攤了攤手笑道︰「瞧瞧才多大點事情,這樣,我們先去太白酒樓吃晚飯,夜里我便帶你們去逛南市
書聖莊周套上了一副面皮,粘了絡腮胡子,對著銅鏡端詳了許久,確認不會被人認出,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朝屋外走去。
「馬車可備好了?」侍候在旁的小廝點了點頭恭敬道︰「已經在國子監西側門外了,李郎君該是已經等候在外多時了
莊周挑了挑眉,奪步而去。
他一路疾行,不多時的工夫便來到了國子監西側門外,見到那羽扇綸巾的李密,不由笑道︰「李兄打扮成這樣難道就不怕被神都女子認將出來,月兌不出身?」
李密听到聲音這才恍然大悟,笑罵道︰「好你個莊應天,竟然換就了這麼一副浪羈的面皮,若你不出言我還真認不出你
「唉,實在是被那些女子追的怕了,才想出這辦法,與李兄一比較倒是落了下乘了
莊周的修行境界已經達到了致知,在這次參加國子監後山院試的眾人中境界最高,照理說沒必要對半只腳剛剛踏入修行境界的李密如此客氣。可李密曾經是南陳大國手,在士子文壇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和他交好便是和整個文壇交好,這樣的好事莊周當然不會放過。
何況這次國子監院試,李密也斬落兩斤半的梅花,順利成為夫子的親傳弟子,說來也不比莊周差多少。
「李兄,請!」莊周主動讓出半個身位,延請李密上車。
「那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密也不客氣,沖莊周拱了拱手,縱身一躍上了馬車。
莊周不作拖拉,足尖一點緊隨李密上了車。
「去太白酒樓!」莊周掀開車簾,沖近侍吩咐道。
南市太白酒樓聞名遐邇于天下九州。
這座酒樓如此出名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為昔日盛唐詩仙李白曾在酒樓中題詩,留下名篇佳作。雖然太白酒樓後來歷經數百年戰亂人災多次損毀,但三十年前,曾被中書令韋節下令在原址上重建,一時賓客爭相而來,要看一看李仙人筆下的仙境是個什麼模樣。
其二這太白酒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是賓客能飲一壇太白酒可免除一半酒水錢,若是能飲三壇太白酒,免去全部酒水錢。若是有誰能一口氣飲下五壇太白酒,非但可以食費全免,店家還會贈送三壇美酒供食客帶走。
故而每到日落黃昏之時便有不少自詡酒力煌煌的游俠兒來到這太白酒樓,痛飲太白美酒。只是這三十年來據說只有三人從太白酒樓端走了美酒,足以見得太白酒之勁烈。
此時,華燈初上,太平酒樓前早已擠滿了車馬。這座酒樓最有趣的一點便是能夠做到雅俗共待,不管是朝廷三品緋衣大員,還是一柄長劍游俠兒,只要進門便是客,主家絕沒有不迎接的道理。
莊周與李密相繼下了馬車,在管事的引領下朝太白酒樓內走去。
莊周此時一副粗莽漢子打扮,與李密走在一起十分詭異,不過這管事在酒樓二十余年,什麼人沒見過,自然懂得不該自己問的問題不要問,也就低頭引路了。
那管事躬身彎腰將二人引領至二層閣樓一處靠窗的隔間,趨身退下。
莊周屏退了侍候在側的僕從,笑道︰「不怕李兄笑話,小可今日邀請李兄來這太白酒樓赴宴便是要找個同醉人。這次國子監的院試真是氣煞人也!」
李密端起酒盞淺抿了一口,淡淡道︰「應天兄言重了,夫子設下院試便是要遴選天下英才。你我雖然身負絕學但也不能說山外無山了
莊周搖了搖頭道︰「我當然沒有這般自負,只不過有些不解。若是那頭名弟子是倭人平井一二、或是病盜燕豐神也就罷了,哪怕是那西秦巫女呂青梅奪了魁首我都不會生出一句怨言,可偏偏那人是個無名鼠輩,這如何能讓人天下英雄信服?」
李密蹙了蹙眉,只覺得入口的酒水變得十分苦澀。怪不得這太白樓三十年只有三人能取走酒水,原來是這個原因。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應天兄,你的心思某明白,以你的實力未得魁首實在可惜。只是听說這頭名是薊州人士,你也知薊州民風彪悍,說不準卻是個在江湖上沒有名號的遺珠呢
李密冷哼一聲,嗤笑道︰「哪里那麼多的江湖遺珠。某最瞧不起那些隱于山野,沽名釣譽的無名之輩。若真有才學,為何不出世,就說此子,叫什麼蕭銘,不過是撞了大運,才稀里糊涂摘了頭魁
李密見莊周言語里醋味甚濃,對其不免看輕了幾分,不過面上仍是不露分毫,淺笑道︰「今日是千秋節,我和應天兄是來吃酒的,談那些煩心事做什麼,來滿飲此杯,慶祝我們同成為夫子弟子!」
莊周道︰「也是,你我二人,加上倭人平井一二、病盜燕豐神哪個不比那無名鼠輩實力強,反正五人都能入國子監,也就不去鳥他的勞什子名次了。來,滿飲此杯!」
二人推杯換盞間,倒也是快意,初時的那些愁緒煩惱早扔到九霄雲外了。
二人對角不遠處的一張方桌上,蕭銘刻意壓低了帽檐,吞下一杯梅子酒。
「少爺,那兩個是在說我們嗎?」
小書童阿木抱著一根粗大的雞腿,左撕右咬,好不快哉。
蕭銘自然听到了二人談論的東西,若是放到三年前,少年真可能會抄起橫刀拼個說法,絕不肯叫人看輕了自己。
可是自從幻境之中怒斬梅花,少年悟出了許多道理,心xing也定下了不少。
「管他們說什麼作甚,我們吃我們的酒,權當他們在放屁
「噗嗤!」青雀剛剛呷了一口太白酒,此刻全部噴了出來。小娘子痴痴笑道︰「阿兄,你真是有趣啊
蕭銘聳了聳肩,夾了一塊醬羊肉送入口中,大口嚼了起來。老實來講,他也沒想到自己能夠在這次國子監院試中奪得魁首,畢竟若是只看牌面,比自己修行實力強的人實在太多了。
但這也是武學修行中的奇穎之處,若是什麼都按牌面實力估算,一級壓死人,就沒有懸念樂趣可言了。
反正老子是第一,有本事你來打我臉啊!
蕭銘不屑的朝莊周、李密的席位望了一眼,心中月復誹了句。
「有件事要跟你們說清楚,我現在正式成了國子監的學生,夫子的弟子,以後定然是要搬到國子監後山去的。你們二人最好也隨我進去,不然你們待在客棧我不放心,還得三天兩頭向二師兄請假出來看你們,實在麻煩
青雀畢竟是見過些大場面的貴家小姐出身,疑聲道︰「國子監那里不是不能攜帶家眷的嗎?」
蕭銘白了她一眼道︰「哪個會說你們是我家眷,自此你們便是我的書童侍婢,怎麼,你這小妮子這麼想嫁給我,予我暖床?」
青雀雖然知道蕭銘是開個玩笑,臉頰仍是紅的通透。
小書童阿木思忖了片刻,不舍的放下手中燒雞道︰「這個倒是不錯,若是夫子他老人家能答應,我們便可把房租省下了。對了,少爺,那里吃食是不是免費的?」
小書童人小鬼大,關心的永遠是銀錢方面的東西,蕭銘直是無可奈何︰「這個我沒問,不過想來總好過客棧吧。你們若是沒有意見,我明日便去予二師兄說
少年話音剛落,便听得一陣叮咚 當的亂響,抬首朝玄廊望去,但見一貴家公子帶著數十名護院闖上了二層樓,氣勢洶洶而來。
那為首貴家公子揚聲道︰「在場的人都听好了,今兒晚上這太白酒樓本公子包下了,識相的速速離去
他聲音極為柔美,配上那副粉女敕的面頰實在是羨煞無數妙齡女子。
能夠進入太白酒樓二層樓的多是在洛陽城有些臉面的人,如何能受得這般羞辱,貴家公子話音剛落,便有一身著青袍官衫的男子拍案而起,大聲斥罵作為回應。
那貴家公子不曾想還有人敢拂自己的面子,皺了皺眉沖身旁一個清 老者道︰「劉爺爺,這人聒噪的很,他想叫,就讓他叫個痛快
那清 老者聞言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
貴家公子身旁的數十名護院立時心領神會的散開。
清 老者兩面袍袖迎風撐開,袖中暗藏乾坤!
只見二十四柄飛劍相繼而出,迅疾射向青衫官吏。
那官吏不曾想這老頭會如此妖法,嚇得面色慘白,竟是一動不動呆在原地。
二十三柄飛劍轉瞬即至,沿著青衫官員的衣衫射落,將將把官吏仰面釘在了木幾上。
青衫官吏本已經緊閉雙目,做好了等死的準備,誰知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這才勉強睜開眼皮。
砰!
便在青衫官吏長出了一口氣之時,最後一柄飛劍卻突然而至,釘到了官吏的襠部。
「啊!」青衫官吏發出了一聲有如殺豬的慘叫,引得二層閣眾人膽戰心驚,面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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