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洞玄子出了客棧,信步穿梭于人流之中,似緩實疾,外人看來他的速度並不突兀,實則速度飛快,不多時便出了揚州城,來到一座道觀門口。
說是道觀,其實不過是個正殿稍大些的四合院,青磚壘就,門前匾額上金字瓖嵌的「三清觀」三字金漆月兌落,門也殘破不堪,香火想來不盛。
一名二十來歲的道人拿著掃帚打掃庭院,見洞玄子飄然而至,匆忙丟下掃帚跑了過來行禮問安道︰「師叔,你總算來了!」
「出什麼事了嗎?」洞玄子一邊往里走一邊問道。
「昨日你前腳剛走,蘇州那邊就來人了,現在廂房,說你今日要再不回來,就要走呢!」年輕道人跟在洞玄子身後,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帶我去見他,」洞玄子忽的停住腳步側身問年輕道人︰「早間的人送過來了嗎?」
「送來了,安排在密室!」
「很好,你做的不錯,給他弄些吃喝,等會兒我去見他,去吧!」洞玄子吩咐一聲,再不停留,徑直奔廂房而去。
廂房內,一名錦服男子儀態悠閑的坐在茶幾旁喝茶。只見他四十來歲年紀,鳳眼狹長,眉毛濃黑而散亂,面白鼻挺,法令紋深而長,乃是一個頗有成熟魅力的中年男子。
沒听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廂房門突然被推開,把這男人下了一跳,手一顫,茶水撒在了錦服上,無心理會,匆忙看往門口,見是洞玄子,連忙起身施禮︰「上師終于來了,倒把弟子嚇了一跳
「希凡,久等了吧?听我那師佷說,貧道再不回來,你就要走了!」洞玄子飄然入內,語氣溫和沖那男子說道。
男子姓楊,名希凡,乃是蘇州府同知段成功的小舅子,听洞玄子如此一說,馬上變色道︰「不敢不敢,弟子是跟小仙長開玩笑的頓了一下道︰「此次姐夫派我過來,一是問問上師關于那銅斤的事項,二來,是想再向上師討要些龍虎丹。上師神通廣大,這些事情,沒有您老人家,我們凡夫俗子可是束手無策,還請上師體諒我們一片至誠,成全一番
洞玄子今日收了福康安這個富貴子弟,心中舒暢,不欲跟來人一般計較,又听楊希凡語態誠懇,這才稍解心頭之氣,哼了一聲,坐到椅子上。
楊希凡匆忙倒茶水恭敬遞給洞玄子,「上師一路奔波,弟子借花獻佛,請用茶!」
蘇州城的地頭蛇又如何?在老子面前還不是得裝孫子?洞玄子心中暗自得意,接過茶杯輕啜一口,「坐吧,坐下說話!銅斤的事好說,二十萬斤,老規矩基礎之上再加一成,行就成交,不行嘛,那山西介休範家為這銅斤可是愁白了頭……」
該死的老牛鼻子!楊希凡暗罵一聲,嘴上卻不敢得罪,慌忙笑著點頭︰「你老人家怎麼說就怎麼辦!」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銅斤又漲價?莫非倭人那邊……」
「半數銅斤都流到咱們這邊來了,你要是倭人天皇你不著急?如今已經嚴格控制了,以後只會越來越不容易,這樣的價錢都別想買到洞玄子順口解釋一句,忽然覺得說的有點多,便道︰「打听這有何用?反正倒買銅斤的不只貧道一家,價錢上你們自可去打听便是!」
楊希凡嘿嘿一笑,不再多問,端茶杯泯了一口,腆著臉沖洞玄子道︰「銅斤的事就依上師的,那龍虎丹呢?我姐夫手里沒幾顆了,最近急的不行,還請上師多賜些。另外,那仙人膏,我和姐夫用過之後,感覺果然飄然欲仙,只是快用完了,不知道上師手上還有沒有,還望上師一並賞賜些個,銀子的事好商量
洞玄子道︰「龍虎丹最近貧道制得二百丸,別家定了些去,還剩一百多點,都給了你吧。至于仙人膏,上次得來的還有些,這次你一並帶走。銀子還按老規矩,只一樣,省著些用,貧道得這些東西也不容易,下次再來,有沒有的還得兩說
楊希凡心中月復誹,暗道每次都這麼說,還不是為了下次漲價做準備,老牛鼻子太也奸猾似鬼。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還得裝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好話說了一籮筐,這才交了銀票,跟著那年輕道士去取貨。
洞玄子將手里厚厚的一沓銀票仔細數了一遍,紅光滿面,志得意滿的揣在懷里,出廂房來至正殿,走到供奉的三清神像後邊,在一個按鈕上按了一下,腳下石板便緩緩縮了回去,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有青石台階相通。
拾階而下,隨著洞口關閉,原本黝黑的通道內,牆壁上緩緩出現數十枚夜明珠,在漆黑中散發著潤澤的光芒。這些夜明珠也不知是從哪里尋來,個個有鵝蛋大小,難得是瑩潤如玉,光滑剔透,拿出去,個個都是無價之寶。
洞玄子伸著手挨頭模了一遍,臉上露出只有見到情人才會出現的滿足笑容,陶醉了許久,才按機關打開一道厚重的石門,來到一間裝有數十個木箱子的石室。
石室頂上掛著一盞長明燈,昏黃的光線下,便見箱子大多扣的嚴實,只有一只開著箱蓋,露出里邊黃燦燦銀閃閃的金銀珠寶,滿滿當當,照的人目眩神迷。
洞玄子走過去拿起兩只金元寶上下拋弄把玩片刻,這才在箱子後邊模索著按一下哪里,就見石壁上出現一個小小的空間,里邊放著些賬冊地契銀票之物,將三尺見方的空間佔去了足有一半。
掏出懷里的銀票放入空間,又拿起一厚厚的賬簿用筆仔細的記錄一番,重又細致的翻了翻前邊的內容,這才將空間關閉,退出了石室,上到大殿,來至年輕道士所住的西廂房,在內室牆壁上按了一下,地板開裂,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出入的洞口,輕輕縱身躍了下去。
其實這間石室有道暗門可以與三清大殿下的地道相同,一牆之隔,便是那通道,方位基本上與那間裝有眾多包廂的石室相對。不過洞玄子不相信年輕道人,這才重新開了個通道。石室距離頂部足有兩丈多高,半牆壁上,掛著一盞長明燈,可以發現這間石室要比裝財寶的那間小了不少,頂多丈許見方。里邊空無一物,只在最里邊靠牆壁的地方鋪著些干草,上邊躺著一人,正是那兩淮鹽運使尤拔士。
尤拔士是被迷昏之後帶到這里的,此刻已經蘇醒過來,听聞動靜,心中就是一驚,匆忙看向外邊,發現來的是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恍然間猶如夢中,喃喃道︰「你是誰?這里是哪里?難道你是來救我的嗎?」他被折磨了好幾天,腦子有些迷糊。
洞玄子呵呵一笑,順著尤拔士的話道︰「貧道乃是龍虎山洞玄真人,正在雲床上打坐,忽然心血來潮,掐指一算,已知施主受難,被關押至此,特來搭救于你
他說的活靈活現,加之一派仙風道骨,尤拔士居然有些信了,驚喜道︰「太好了,上仙趕緊救救弟子,若能救弟子一命,我,我……」我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示謝了。
「吾千年前得道,世間一切于我皆為俗物,若非與你有段夙緣未了,也不會再踏這紅塵洞玄子說的跟真的似的,緩緩道︰「你可知今日你種禍之因否?實在是你前生作惡,今生又擋了五方鬼路,這才有此一劫。听我慢慢道來︰要知道世間種種,皆有定數,人力不可勉強。你手中卻有一物,可掌萬人生死,已是遭了天妒,速將此物交與本真人,頻道做法,或可化解,不然即使現在帶你出去,冥冥天譴,依舊不能逃月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上仙指點,謝……」尤拔士顫聲言道,猛然腦後中一道閃電劃過,坐起身來以手點著洞玄子厲聲道︰「牛鼻子,原來你跟賊人是一伙的,險些上了你的當!來吧,裝神弄鬼不是本事,使出你的真本領,看我骨頭硬是不硬!」
洞玄子見自己的西洋景被拆穿,不慌不忙,呵呵一笑道︰「難怪能做到三品大員,倒也機警,貧道倒小瞧了你。好吧,既然你不服氣,就讓你見見我的真本事,讓你知道知道有時候骨頭硬屁用都沒有說著話從寬大的雲袖中掏出一塊小指粗細的金黃色膏狀物事,來至尤拔士面前,單手攥住那膏狀物事,眼楮似睜似閉,默運玄功,少頃就見他拳頭縫隙中緩緩冒出淡淡的煙霧。
「這是什麼?迷煙嗎?又不是沒被你們迷昏過,還怕你不成?」尤拔士冷笑道,便見洞玄子手里的煙霧越來越濃,開始時還屏住呼吸不敢吸入,時間久了便憋不住氣,心說頂多就是一死,總好過現在憋的難受,不再忍耐,貪婪的吸了一大口,發現那煙霧氣味又甜又香,腦子也暈乎乎的,身子飄然欲仙,一股說不出的舒服感覺涌遍周身各個角落,忍不住輕聲**了一下,再次用力吸了一口煙霧。
洞玄子等了片刻,見尤拔士目光散亂無章,心知時候倒了,壓低嗓音,用一種別樣誘惑的聲音緩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尤拔士!」
「你是朝廷委派的兩淮鹽運使麼?」
「是尤拔士喃喃道。
「你父親早亡,當年曾用獨輪車推著你的母親上京趕考是嗎?」
「是!」
「你手里有一份鹽引預提賬目,涉及諸多官員,可是有的?」
尤拔士面露掙扎之色,良久才道︰「有的!」
「在哪里?」洞玄子呼吸有些急促,目不轉楮的盯著尤拔士。
這次的猶豫更久,最終尤拔士還是道︰「衙門後花園有座假山,山月復中空,藏在那里!」
洞玄子滿意的笑了,不再相問,正要離開,忽然听尤拔士又道︰「賊人們休要猖狂,御前侍衛欽差大人就在船上,早就知悉了你們的奸計,不久後就會帶兵來抓你們了……」
這句話石破天驚,洞玄子面色大變,想起京中傳來的消息,暗暗思量一番,猛的一拍額頭喃喃道︰「昔年玉蘭老母縱橫江湖,人送百變稱號,那春梅是她門下,給人換副相貌又是什麼難事?老子縱橫江湖數十載,想不到差點陰溝里翻了船,女乃女乃的!」說著話一陣獰笑,匆匆躍出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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