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的速度自然比不得馬車,更比不得駿馬,受和珅的牽累,等大家伙到三清觀外的時候,日已過午。圍在觀外的衙役們早得了里邊的信息,知道人已跑了,自然懈了下來,沒有吩咐,又不敢入院,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曬太陽,猛見謝啟坤騎馬為首,後邊跟著輛華貴的馬車與一抬大轎,忙將身子站的筆直。
「太尊(知府別稱)您可算回來了,二府(同知別稱)曹大人派人出來問過好幾次了!」
「有什麼情況嗎?」謝啟坤下馬問了一句,一邊回身蹙到和珅的轎子前,哈著腰為其壓轎。他算看明白了,伺候好了和珅,就伺候好了一切。
回話的衙役頭目詫異的看著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尊老爺畢恭畢敬的樣子,心中好奇轎子中的人物,一邊小聲回道︰「出來的人沒說,小的也不敢問一邊低著頭偷眼打量轎子,就見轎簾一挑,先探出一只穿著雪白襪子繡花紫緞子鞋面的小腳,接著鼻子中飄過一股說不出味道的好聞氣味,一名身段豐潤的絕美女子抱著一名漂亮的少年男子飄然下轎。
男子瓜子臉兒,眉若遠山,眸似點漆,高挺的鼻梁懸膽一般,薄薄的嘴唇瑩潤如玉,這樣的長相,就放在女子身上,也算上等的姿色,若非盤著辮子,戴著**瓜皮小帽,喉嚨上又有喉結,衙役頭目差點就認為這是一個女孩兒了。
不過這人的眼神太厲害了吧,淡淡一掃,怎麼感覺渾身冒汗呢?衙役頭目心中詫異,暗暗猜測道︰瞅太尊那奴才樣,這位爺人中龍鳳,莫不是紫荊城里出來的某位黃帶子阿哥吧?天爺,這話怎麼說的,回頭跟老婆一說我見到了萬歲爺的龍種,準保讓她那一干瞧不起老子的娘家人刮目相看!
衙役頭目尚在琢磨,回身又見福康安從馬車上下來,一身皂色實地紗褂,上套著月白色燈芯絨巴圖魯套扣背心,一條絳紅色臥龍袋束在腰間,只微微露出米黃色纓絡,腳下一雙千層底皂靴已穿得半舊,底邊似打了粉涮洗得雪白,俊朗的面孔上,配了兩個黑寶石似的瞳仁,顧盼生輝,瀟灑飄逸的姿態恰如臨風玉樹,令人一見忘俗。
這又是誰?衙役頭目心中愈加疑惑,見福康安護在和珅的旁邊小心翼翼的樣子往院內走,更加肯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測,一顆心說不出原因的猛跳起來。
和珅與福康安自然不知道別人的心思,邊往里走邊道︰「看這似道觀非道觀,似院落非院落的格局,想來是後來改的。所謂事有反常,必有隱情,這里如此寒酸,倒還真像那貪財老牛鼻子的手筆,羞澀澀的拿不出手!」
「善寶說的是,瞅老牛鼻子那貪財樣,也舍不得將這道觀收拾齊整些。虧他還妄自一口一個‘貧道’的自稱,如此不敬三清,死的倒也不冤枉福康安附和著和珅,回頭沖謝啟坤道︰「良壁,是在正殿發現的地道嗎?」
「是的三爺,就在那邊,兩位爺隨學生來!」旁邊有衙役,謝啟坤知道和珅與福康安不欲暴露欽差身份,是以不再自稱卑職,而改稱學生。
這里的「學生」可不論學識,只論官職大小。和珅就知道歷史記載的和珅在咸安宮有個老師叫吳省蘭,後來和珅發跡,與其兄改投和珅門下,自稱學生。所以听謝啟坤如此說,只是一笑。
「奴才滿洲正白旗下和親王爺門下包衣曹祥瑞給兩位爺請安!」未入大殿,曹祥瑞便听到動靜迎了出來,利落的打千兒問安之後,起身對兩人道︰「兩位爺可算來了,良壁兄走了後,奴才這邊發現了大秘密,說實在話,現在奴才這心里,還砰砰直跳呢!」
和珅的眉頭 的一跳,便听春梅問道︰「可是進入地道的那兩人出來了麼?」
曹祥瑞不知道春梅身份,見她僅穿丫鬟服色,本待不理,卻見和珅和福康安誰都沒有表示,心知這人身份必定不只是丫鬟那麼簡單,忙道︰「回這位姐姐,真讓您猜著了,奴才初時听倆衙役在地道內驚呼,以為必定不能幸免,不成想過了近一個時辰後,倆人居然又從里邊出來了,還帶來了驚天的消息……」
「听你們太尊老爺一說,我便知道這洞口機關必定是雙龍控,進人之後,外邊的開關便失去了作用春梅打斷曹祥瑞,抱著和珅加快了步子,進入大殿,見三清神像旁邊有二十幾個衙役面相向外邊圍著,個個神色肅穆,如臨大敵。
謝啟坤一擺手,衙役閃開一條通路,將和珅等人放入圈子,重又合攏。圈內佛像後邊,站著三名衙役,其中兩名便是那下地道的精干衙役,此刻面上神情如醉似幻,眼神飄忽不定,如在夢中一般。
「里邊發現了什麼?」和珅問道。
「金銀珠寶,好多的金銀珠寶!發財了,這下咱們發財了,可以買地娶媳婦兒了!」一名衙役眼楮猛的一亮,嘴角咧的能塞進一個拳頭,露出白花花的一口板牙。
「發你媽的財,到底咋回事,趕緊給老子說清楚!」福康安提高了聲音再次問道。
「金銀珠寶,好多的金銀珠寶!發財了,這下咱們發財了,可以買地娶媳婦兒了!」衙役再次說道,神色卻變的茫然,臉色變幻不定,仿佛在掙扎著什麼。
「三爺,這兩人上來之後便是這副神情,奴才怎麼問就是這一句,有心派人再次下去,又恐里邊有什麼不對勁兒,便派人將四周圍了起來,只等兩位爺過來做主說著掏出兩枚金燦燦的元寶遞給福康安道︰「這是兩人上來時手上拿著的,懷里揣的還有,奴才好不容才從他們手里奪下來——看這樣子,這人說的興許確有其事,只是,他們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奇怪至極!」
金燦燦的元寶出手,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變,和珅眼珠一轉,已明其理,沖福康安道︰「瑤林,你狠狠的抽這兩人一巴掌,就說‘你倆的事犯了,等著殺頭罷!’,記住,一定要說的狠一點
福康安雖不知道和珅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不過早就了解他總有些古怪的主意,想也不想,掄圓了巴掌啪啪給了兩人各一巴掌,斷喝一聲︰「你倆的事犯了,等著殺頭罷!」
便見兩個衙役被抽的一愣,臉色忽的變做煞白,噗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就拿了幾塊元寶,沒敢多拿,沒敢多拿啊!」
「行了行了,起來吧,你們在眾多金銀面前被迷惑了心智,他嚇唬你們的。你二人發現了如此重大的秘密,非但無罪,還有大功,將來論功行賞,萬歲爺面前我會提起你們的!」和珅淡淡的道,接著對春梅道︰「找找開關,咱們下去看看!」
這個時候兩名衙役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見太尊二府兩位高高在上的大爺在那名被人抱在懷里的俊美公子面前都畢恭畢敬,心知定是大人物,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只磕了無數的頭,不停的謝恩。
「別磕了,滾起來吧,好好守住洞口,誰也不能靠近!你倆也跟我們一同下去!」福康安道,後邊一句是對謝啟坤和曹祥瑞說的,說著已經跟在春梅的後邊踏上了青石台階。
謝啟坤與曹祥瑞對視一眼,匆忙跟了下去,隨著洞口合攏,緩緩出現的夜明珠讓他們的心也跟著跳了起來。
春梅還是謙虛了,在她的帶領下,眾人很快就找到了洞玄子藏寶密室的開關,一進門,便見昏黃的長明燈照射下,滿室的珠光寶氣——好多的木箱,箱蓋兒都是開著的,黃的是金,白的是銀,圓的是珠子,綠的是翡翠,寶石瑪瑙,應有盡有,讓所有人盡皆石化,面上神色變的如痴如醉!
不知過了多久,和珅當先反應過來,拍了拍春梅的後背,將她驚醒︰「抱我到箱子旁邊看看!」
春梅赫然一笑︰「少爺,這麼多金銀珠寶,奴失態了!」說著話抱著和珅往一只裝有珠寶的木箱走,一邊道︰「也難怪那兩名衙役神魂顛倒,不過,放著珠寶玉石不拿,偏要拿沉重的金元寶,奴都不知道說他們什麼好了!」
「這兩人神思恍惚,定是做了極大的思想斗爭,這才僅僅拿了不太值錢的金元寶,說實話,這樣的人,我是比較欣賞的,起碼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珅順手從寶箱中拿出一只青翠欲滴的玉簪給春梅插在發髻上,一邊隨意的說著,一邊思考著該如何處理這些寶物——上交是一定的,只是,上交多少,卻是個難題。
其實平心而論,如果這里的事只有福康安等親近的人知道,和珅估計一兩銀子都不給乾隆。畢竟,他的心里一直有個強國夢,而若想實現夢想,沒有巨額的財富支持根本辦不到。他不敢指望乾隆,那老爺子雖然自命不凡,歸根結底不過是個好大喜功,固步自封的家伙罷,指望他還不如指望現在還年幼的十五阿哥靠譜些。
「瑤林,你說,這里的東西該如何處理?」和珅突然沖福康安道。
福康安不是沒見過銀子的人,家中銀庫去過又不是一次兩次,不過如此多的金銀珠寶,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不禁也有些愣神,此刻听和珅已經開始考慮到了如何處理的問題上,心中不由慚愧,一笑道︰「你是欽差正使,自然是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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