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異姓王 第一百二十二章 辨案情君臣議人事

作者 ︰ 吝嗇依然

劉統勛一說「江南」二字,傅恆便加上了小心,現在听乾隆吩咐,反而並未急于去拿桌上的奏折,而是沖于敏中微微一笑,等他先從桌上拿起一本奏折之後,這才上前。

其實事情簡單的很,也明顯的很——知府母親大壽,下屬同僚賀禮湊份子,也算人之常情。除了所受賀儀多了些,這才讓這件事顯得不尋常了起來。

幾位軍機大臣都是久歷宦海的老人兒,下頭官員的貓膩一清二楚,自然明白這樣的事情屬于那種「民不舉官不究」的範疇——都收禮,你不收?顯著你清白麼?

不過若說和珅福康安辦的錯,卻又滑稽了——做個壽,便能收八萬兩紋銀?快能抵得上一個中等縣一年的財政收入了,這不就是**果的貪污受賄麼?值此乾隆帝振奮吏治刷新**之時,這樣的把柄被和珅與福康安抓住,那位徐大昌起碼政治上的前途已經可以判死刑了,至于能不能活命,還得看乾隆的心思。

傅恆與于敏中在看折子,乾隆便將目光瞧向劉統勛。

劉統勛毫不畏懼的與乾隆對視一眼,躬身道︰「這事容易分辨。徐大昌以母做壽之名義,行收受賄賂之事實,國法難容,應押赴京城,交三法司審理,明正典刑,以明綱紀!」

「延清公說的有理,此等大逆不道之徒,不殺難以平民憤,」于敏中眉頭微微皺著,將手里的折子輕輕放回炕桌上,叩頭道︰「至于其余官員,微臣之見,好似不宜牽連過眾……」

「和珅與福康安呢?蘇子光折子上說他倆‘小題大做,滋擾地方安寧’,這事你怎麼看?」乾隆打斷于敏中的話,面無表情的問道。

于敏中卻從乾隆的語氣中听出了他的憤怒,心中暗惱底下人不懂事,只是事到臨頭,不得不發,只得硬著頭皮說道︰「蘇子光的折子,說的確實過了些,不過微臣想來,也是一番公心。高制台總督兩江以來,治下政治清明,百姓安樂,便是莊有恭巡撫江蘇,政務民事上也極有建樹,和珅與福康安此舉,雖說也是出自公心,不過微臣細細思量,怕也與年輕人立功心切有關。地方的事務,還是應該交與地方官員處理為好,都沒通氣兒,一舉抓了二百多文武官員,地方震動也是有的。此事還是應當稍作懲戒一番,起碼不能賞功,不然日後外放的欽差全都爭著插手地方政務,事情就不好辦了

乾隆狹長的眼楮掃了于敏中一眼,見其滿臉懇切,一時間也無法分辨他的話究竟是出自公心,還是出自私意,便問傅恆道︰「春和,你怎麼說?」

傅恆是少數幾個知道和珅與福康安此次南行真正目的的人,看過折子之後,心中所想幾乎與和珅當初的見識無異,雖也暗恨于敏中跳出來為高晉莊有恭說話,卻不好當面反駁,微微一笑道︰「和珅是我的義子,這事兒也瞞不過大家,福康安更不必提,這事按道理來說我是應當回避的,不過既然主子問到了,奴才便說說奴才的看法。重棠說的有理,和珅與福康安此舉確實有些孟浪了,不過奴才所慮的卻非是江蘇官場之動蕩,而是更南邊的雲貴。劉藻貪權冒功,致使失地傷兵,實則是喪權辱國之舉,咱大清的面子其實已經丟了。現下無論派誰署理雲貴總督,當務之急,是收復失地,拿回面子。當此戰事一觸即發之際,其它事物便顯得微不足道了些。奴才覺得,一切還是應以戰事為重,徐大昌的案子不宜多做牽連,那樣的話,將會引起朝廷極大的震動。各地督撫,全國官吏也會惶惶不安。如此一來,人人自危,誰還肯去想前線的事?所以,奴才的意思,只誅首惡,其余涉事官員,認罪寫折辨,記過處分,吏部記檔,若有再犯,嚴懲不赦!」

劉統勛欽佩的看了傅恆一眼,躬身道︰「春和這是老成謀國之言,重棠說的也有道理。微臣覺得,徐大昌罪無可恕乃是定的,倒是那江寧知府乃是要缺,不可一日無主,還該尋個合適的人,早日赴缺才是!」

「你們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乾隆笑著,狹長的眼楮中,卻透著一絲淡淡的玩味之意,一邊盤腿坐回炕上,拿起桌上的折子欣然提筆,口中說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昭德(高晉的字)與容可(莊有恭的字)御下不嚴,朕就暫時不追究了。他倆的折子留中不發,將來述職時,朕再與他們好好談談。徐大昌就地革職,押赴京城審理,延清,你負責他的案子。至于其余官員們,就依春和方才說的辦理

說著話他沉吟了一下道︰「那個蘇子光嘛,就像重棠說的,也算一片公心,不過他身為御史,此折乃是分內之事,就不賞功了,此事吏部記檔,待考功之時,再行嘉獎不遲。倒是那江寧知府,你們說說,可有合適人選?」

其實一個小小的四品知府,還真不放在這些軍機大臣的眼里。不過江寧與其它州府不同,乃是先朝國都所在地。自滿清入關以來,歷任皇帝都很重視這個地方,兩江總督府,江寧織造府,都在江寧。所以,就給這個地方蒙上了一層濃厚的政治色彩,江寧知府,便也成為了要缺之中的要缺。

不問可知,徐大昌自然是高氏扶起來的人,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無異于當面打了高氏的臉。乾隆沒有追究高晉的責任,讓身為高氏中堅的于敏中長長吁了口氣,現在反而不好再爭,便稍微往後縮了縮,沒有說話。

他心中明白,方才傅恆沒有抓住這個問題深究,無非就是希望換來這個江寧知府的位置,不然兩派明爭暗斗的這麼厲害,他沒道理輕易放過這個把柄。現在自己退出競爭,也是無奈之舉。

高層的斗爭就是這樣,該爭的一定要寸步不讓,不該爭的,也要學會妥協。無論任何派別,都會注意控制斗爭的程度,真要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人主也會看不下去——乾隆可不是好欺之主,無論打壓哪一派,都不是那一派可以承受的了的。

傅恆意味深長的看了于敏中一眼,微微一笑,目視乾隆,正要將方才倉促之下想好的人選說出來,不想劉延清卻先其一步開了口︰「啟稟主子,適才在軍機處值房,就此事微臣曾與高杞議論一番,听他堪堪而談,倒是挺有見地……」見乾隆露出鼓勵之色,便將高杞的話大致敘述了一番,末了道︰「他來軍機處也有日子了,平日微臣觀其言行,倒是個難得的人才,不若趁此機會,將其下放到江寧歷練一番……」

「昭德是他伯父,現在兩江總督任上……他的才干是有的,不過讓他當這個江寧知府,恐怕有些不妥吧?」劉統勛大公無私,這是包括乾隆在內所有官員的共識,不過事涉利益,傅恆不得不站出來反駁——高杞真要當了江寧知府,那自己的兒子干兒子冒著得罪很多人風險的行動豈不毫無意義?「這兩個小子也是,如此大事,怎麼連封信都沒有,搞的老子現在如此被動?」

傅恆的擔憂很正常。清廷委派官吏,原則上親朋好友都不得一地為官,勿論高晉與高杞的關系。

劉統勛不過是覺得高杞還算有些才干,听乾隆問起繼任江寧知府人選,順口就說了出來,此刻一听傅恆的話,頓時醒悟,暗道差點一不留神陷入兩派爭斗之中,忙一躬身,沖乾隆道︰「春和說的是,老臣方才慮事不周……」

「你也是好意麼!」乾隆擺手制止了劉統勛後邊的話,神目如電,在傅恆與于敏中的身上掃視了兩圈,看的兩人都將腦袋低了下去,這才淡淡的道︰「‘唯才是舉,任人唯賢’,昭德其人,朕還是了解的,‘厚乎德行,辨乎言談,博乎道術’這樣的標準用在他的身上並不為過。你們說的那高杞,朕也見過,很溫潤的一個人,與乃父不同,倒與春和的氣質相類,朕瞧著也不錯。用人不疑,就是他吧,稍等將他叫進來見朕

說完見眾人愣著看自己,他便展顏一笑,伸開胳膊舒展了一下筋骨,「打從早起就看折子議事,真是乏透了。你們都跪安吧,朕去御花園松泛松泛筋骨。對了,馬上就是元宵節,老佛爺有懿旨,要率所有二品以上命婦隨她到大佛寺進香,先跟你們說一聲通通氣見幾位軍機大臣面上變色,不由撲哧一笑道︰

「看你們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樣子,不就是個佛嘛,一說到這個,真有點眾叛親離的味道了。牛不喝水強按頭,朕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是儒學大師,漢學高手,對這檔子事不信,所以朕並不強求你們如何如何嘛!朕也不信佛,不過老佛爺信,‘百行孝為先,’朕這個做兒子的,當得奉承一二

三位大臣一听都笑了,包括劉統勛,都翹了翹嘴角,道︰「萬歲爺至孝,天下皆知。此行必定感動上蒼,保佑我大清萬載平安!」

傅恆心下不安,湊趣兒笑道︰「延清公說的是,反正老佛爺想把功德做大些,不若這樣,到時候主子爺領上咱們上書房軍機處的大臣們,一起陪著老佛爺上香,準保哄的老佛爺開心!」

「說的好,」乾隆眼中火花一閃,接著朗聲大笑道︰「到時候將親王宗室們也叫上,咱們君臣一心,好好逢迎老佛爺一次。過了元宵,又該忙春耕,難得閑暇功夫了。就這麼決定,到時候誰也別想請假

于敏中和劉統勛都是漢人,信奉儒學,對佛家之事毫無興趣。此刻見傅恆如此巴結,心里跟吃了個蒼蠅般膩歪。只是乾隆興致正高,也不好反駁,只得躬身應是。

乾隆今天居然沒留傅恆,大家一起出了養心殿,劉統勛自去軍機處值班不提。兩人一同出了永巷,來至等待的轎子前,互相抱了抱拳,上了各自的轎子。

「去高大人府上!」于敏中面色陰沉的坐在轎子中低聲吩咐。

「回府!」傅恆的面色同樣陰沉,低聲吩咐一句。

轎夫們抗起轎子,一前一後,逶迤出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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