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紅杏講述一番事情的經過,又有物證在手,善寶已是信實了他,心中下定決心,一定要為她平雪明冤,便強忍著怒火,等著那李縣丞的到來。誰知一直等了好久,肚子都開始骨碌叫起的時候,還是沒有等到,心中不禁猶疑起來——這可是殺子之恨啊,這李某就是遠在天邊,也飛回來了吧?
正自胡亂猜疑之時,猛听得遠處傳來動靜,兩名衙役匆匆走了進來,向獄卒悄聲說了句什麼,獄卒便猛的哈腰,快步跑過來開門。
衙役入內,先掃視一眼眾人,待看到善寶時才面s 稍變,利落的打千兒行禮,一人道︰「這位定是知縣大人了,我家府台大人听說您被抓進了房山大牢大怒,派我們兄弟二人來接您出去呢!」
「就我自己麼?」善寶暫時無法猜出對方變的什麼戲法,隨口試探。
「這——」那人遲疑一下,看了牢房中其他幾人一眼道︰「我家老爺只提大人,這些人……」
「行了,我不為難你了,還有別的話嗎?」善寶給李貴紅杏使個眼神,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我家老爺說了,‘這事都是誤會,’要在府中給太尊擺酒壓驚呢,大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這就請跟我們去吧!」這人語雖客氣,卻隱有強迫的意味。
善寶卻不以為意,看了李貴和紅杏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們且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說罷昂首向外行去,兩名衙役匆忙跟在了後邊。
清朝同知之位乃是知府的副官,大多數都是正五品,不過這西路廳同知隸屬順天府,分管涿州、大興、宛平、良鄉、房山五縣,級別上比其它的同知要高些,從四品,相當于後世b ijing區長的級別,稱呼一聲府台大人,也不為過。
西路廳的衙門在盧溝橋拱極城,善寶坐著房山縣太爺的轎子,跟在兩名衙役的身後,晃晃悠悠,從拱極城的西門進入,又行片刻,在同知衙門落了轎。
有門子迎了入內,請入後衙。不過,說是請,進入之後,善寶就被人直接帶入後衙東邊的書房內。接待他的人倒是十分客氣,要茶水要點心一吩咐就送上,書房里果品茶飲,筆墨紙硯應有盡有,窗明幾淨,暖和的很。只是西路廳的同知蘭成不見,房山的縣丞李儒不見,其他官員更是一個都不出現,只說︰「知縣大人稍歇,府台老爺忙過就來,院子有衙役守護,萬請莫要胡亂走動,免得誤會!」
善寶是什麼人,插上尾巴就是猴,腦子一轉,便知道自己已經被軟禁了起來。從房山大牢到這同知書房,同為階下之囚,待遇卻高了不止多少,他微微一笑,也不慌亂,有吃的拿起就吃,有好喝的端起就喝,閑來無事,還從書架上隨手抽出書來細細打量,沒事人一般,倒把接待他的人看的敬佩不已。
不過他盡自裝的沒事人一般,但自己當街殺人,那縣丞還未報復,便被接入了這同知衙門,心中還是有些猶疑不定的。一時想到那黑影不知道有沒有將自己被抓的事情通知富察府,一時又怕蘭成跟李儒狼狽為ji n,真的膽大妄為,行險害了自己,又擔憂紅杏手中握有證據之事走漏了風聲,心中千頭萬緒,手中拿書,卻哪里能看的下去。
如此胡亂猜疑著,直到掌燈過後許久,才听門口一聲嚷︰「太尊大人沒歇吧?我們府台大人來看你了!」
話音剛落,便听書房門咯吱一聲,一人挑簾,隨著一股冷風,一個頭戴藍頂子暖帽,後拖花翎的官員呵呵笑著走了進來,人未至聲先到︰「致齋兄久等了,為兄公務繁忙,實在是不恭敬!」
冷風在屋內打個冒旋,吹的燈火搖曳幾下,借著明暗不定的燈光,善寶向來人仔細看去,發現對方身材矮胖,臉s 青白,肥嘟嘟的,笑眯眯的,若是換下官服穿上袈裟,活月兌廟里的大肚彌勒佛。♀他見人多了,心知此種人最是口蜜月復劍,不禁暗暗加上了幾分小心,抿嘴兒一笑道︰
「府台大人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實乃吾輩典範,下關佩服,」說著語風一轉︰「只是大人邀我前來,卻不讓人隨意走動,莫是要軟禁我麼?」
「致齋說笑了,」傅恆賜名善寶和珅,字致齋的事,知道的人雖然不多,卻不代表蘭成也不知道。自從善寶要來他的任下當知縣的消息從京城傳來,他的主子果貝勒便捎來了消息,要他「好好招待」,他身為果貝勒信的過的奴才,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提前要李儒將紅杏母女放出,為的就是引善寶上鉤——李儒說趙得柱的事情首尾全部處理的干淨,沒有物證,就算善寶的靠山是傅恆,單憑趙夫人一面之詞,也無法翻案,算是給善寶的下馬威。
誰知道他那干兒子居然敢跟自己爭奪紅杏,最後落了個命喪當街的下場,他憤恨的同時也不無快意——李儒父子揪著自己跟李儒老婆的事情相要挾,耍起混己也無法制止,早就受的夠了。不過,當李儒帶來紅杏尚有趙得柱死亡物證的消息時,他坐不住了,這才有了將善寶請來的後事。
那李儒毒殺趙得柱,便是他蘭成暗示的,憑著善寶的關系,若真要將此案掀開,就算他的主子是果貝拉,也保不住他。此刻他已經後悔見s 起意,沒有將趙氏母女一並處理,還故意將她們放出來與善寶相遇了。
善寶當街表明身份,讓蘭成有了顧忌,和李儒商量了許久,這才來見善寶,不想他居然如此刁鑽,不禁苦笑,也不顧及善寶並沒有向他行禮參見的事了,壓低身份道︰「都是誤會,致齋冤枉我了,實在是公務繁忙,月兌不開身啊!」
「這樣啊!」善寶微微一笑道︰「倒真是下官孟浪了,府台大人既然得閑,還望告知,將我請過來,究竟有何章程?」
「哪里有什麼章程?不過是听說了你被關進大牢,本官心知誤會,心急如焚,生怕傅相爺那邊生氣,想著給兄弟擺酒謝罪罷!」蘭成說著話一揮手,早有幾人奔了進來,在書桌上擺好了幾盤jing致的小菜,又有幾壺飄著香味的好酒,滿室濃香,「焚琴煮鶴,古來妙事,今ri你我書房把酒言歡,不敢追美先人,想來兄弟也不會嫌為兄唐突!」
這是要來軟的了?善寶一笑,也不推辭,隨著蘭成坐了過去,三杯酒下肚,抹了抹嘴唇道︰「府台大人盛情,下官實在慚愧,只是那當街殺人之事……?」
蘭成冷聲一哼道︰「那李銀仗勢欺人,當街強搶命官之婦,實在該殺,兄弟嫉惡如仇,算是為百姓除害了,為兄定會上書,寫明實情,兄弟非但無罪,還有功呢!」說到這里他見善寶只抿嘴兒微笑,心中不知為何,總覺得沒底,不由發慌,壓低了聲音道︰「實話跟兄弟說了吧,千里為官只為財,那趙得柱……只要這事兄弟不過問,我和李儒願出紋銀萬兩,還在京城給兄弟買個宅子!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那趙氏母女呢?若將此事告上京城,恐怕……」善寶想不到對方居然會來私了,試探道。
蘭成沒有說話,肥胖的臉蛋抖了幾抖,單掌一豎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這也太狠了吧?善寶心中憤怒,面上不動聲s ,淡淡道︰「會不會太狠了?」
蘭成瞧著善寶像是心動的樣子,想著善寶的家世,不禁為自己的計策叫好,又見善寶遲疑,心中便對善寶輕視了幾分,咬牙咯咯一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憑你我兄弟的勢力,只要那母女不出面,誰還敢管這閑事?」
「這……」善寶假作遲疑,那蘭成便匆忙道︰「莫非兄弟嫌少,這樣,再多加五千兩銀子如何?」
這便是乾隆盛世麼?為謀私利,居然至如此境地?善寶心中冷笑,再也不願瞧蘭成那副丑惡的嘴臉,猛然站起,將手中酒杯一摔,指著對方鼻子怒道︰「好你個蘭成,枉讀了聖賢之書!萬歲爺將你放在這同知的位子上,是讓你為百姓謀福祉的,你倒好,為謀一己私利,居然喪心病狂至此,等著吧,我必行文參你!」
蘭成不妨善寶說翻臉就翻臉,笑容一僵,愣了片刻,忽然一陣獰笑︰「善寶小兒,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麼?滿大清官員,哪個不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老子算清官的,你少給老子在這里裝清高,不就是仗著富察家的勢麼?老子好歹也是從四品的同知,背後有果貝勒做主,你當街殺人,現在我便能摘了你的頂子,治你個殺人之罪,量那傅恆相爺也說不出我什麼!來人!」
他話音落地,便听門外一陣響動,幾個高壯的衙役闖了進來,一個頭頂從七品頂戴的jing瘦中年人隨後,將善寶團團圍住。
善寶不慌不忙,仰天哈哈大笑,良久,才猛收笑臉,鐵青著臉指點著被自己笑蒙的蘭成︰「從四品的同知算個什麼東西?永定河的王八也比你這樣的官多些,爺不但是欽點的房山七品知縣,還是三等車騎都尉,御前三等侍衛,從三品的游擊將軍,想摘爺的頂戴?爺現在就摘了你的頂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