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姑娘何事?」任越停住腳,微微側轉身子。
「任越……」黑暗中,溫柔的聲音顯得尤為悲切和空遠。
雖是相隔只是一步之遙,可這聲相喚,卻像是穿越了時空,恍若千年。
任越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只是因為身處黑暗之中,無人看到罷了。
夢境中,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場景,她也曾這樣喚過我。
任越心中一驚,旋即又努力平靜了下來。
「你……還記得我嗎?」許久,溫柔才從口中擠出這句話來。
想說的實在太多,一時情緒擁堵在了大腦和口舌間。
溫柔好想問︰
你也是隨我重生的嗎?
中箭的身子還疼嗎?
這麼久了,為何你不和我相認?
還有,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為何你會夜夜頭疼難耐?
…………
理了半天,終究還是只有這麼一句︰「還記得我嗎?」
這丫頭在說什麼?
為何她知道我在想些什麼?
為何她的思緒能夠和我的夢境相接?
難道夢里的一切是真的?
還是這丫頭有能進出人夢境的幻術?
任越的身子完全轉了過來,黑暗中,他的雙眼閃耀著星子般的光彩,點點閃閃,凝望著面前這個縴瘦嬌小的姑娘。
「溫姑娘想說什麼?」任越緩聲問道。
一切都發生得太詭異了,自己原本平靜的生活,沒來由的就被這突如其來的頭疼給打碎了。
緊接著就是每晚沒完沒了如真實般歷歷在目的場景。
生離死別,撕心裂肺!
任越覺得那里似乎不對勁了,警惕性像一根高度緊繃的弦,時刻拉緊著他的腦神經,他不敢多言,唯恐失言;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奇異的夢中曾經出現的現實中的人!
「你記得我的,我是柔兒啊!」溫柔見任越依舊是彬彬有禮的應答,雖是語調平緩,可又是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旋即緊跟了一步上前。
「溫姑娘請自重。」任越微微後退了一步,淡淡道。
「你騙人!你分明是記得我的!我看了你寫的文字!」溫柔情緒有些激動了,一邊說著這話,一邊從自己的衣袖間猛然抽出那原本是任越的書卷。
單手高高舉起!
黑暗中,即便是看不見溫柔手里拿的是什麼,可如此近在咫尺的距離,還有那高高擎起的手臂。
任越知道,那丫頭她沒有說謊!
輕撫了幾下自己的衣衫,懷中卻不曾有突兀的感覺,任越知道那書已不在自己的身上,當真在那丫頭手中。
她會讀寫的,她看了。
「溫姑娘認得我?」任越的聲音微微有些異樣。
「生死相隨之人,怎會忘記!」溫柔的語調有些走樣。
「生死相隨?」任越怔住了。
明明自己和這廚娘只是自咸陽城外初識,只是因食結緣,何來的生死相隨?
生不同地,鮮活的兩個並無交集的個體,何談死亡?!
可夢中,自己明明是那麼的珍惜那丫頭,舍身為她擋箭,無奈力所不逮。
倒下的那一瞬間,親眼看著她利箭穿心,那種撕心裂肺的永遠失去之痛,任越想想就下意識的捂住了胸口。
難道夢里是真的?!
任越糊涂了,一種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混亂感,雖然是在黑暗中,卻是如此的清晰。
「你當真不記得了?」溫柔見任越的反應不像是在故意躲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書卷上清楚的記錄著前世的一切,為何他的反應是這樣的?!
「夜深了,任越送溫姑娘回去吧,明日好生守擂。」任越輕輕走了上前,本想解下自己的披風給溫柔穿山,伸手模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來得匆忙,根本就沒穿披風。
溫柔原地站著,眼中溢滿了淚水。
任越明明看見了,卻依舊是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夜來風疾,溫姑娘請。」任越一邊說著,一邊伸手示意邀請著。
溫柔張了張嘴,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听從得任由任越陪著,往家中去了。
溫家的小院前,幾從俏皮的花枝從圍牆內探出身來,雖是入夜,依舊是顯得春色正濃。
「早些休息吧。」任越送至溫家大門口,隨手自然的拿過溫柔手中自己的書卷。
溫柔神色杳然,只是望著任越,依舊不言不語。
「任越告辭。」任越微微行禮,白衣翩然離去。
溫柔久久的站在門口,望著那白衣消失殆盡的方向,思緒再一次的隨之而去。
「他當真不記得我嗎?」
注定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
任越無聲無息的折返回住處,憑著依稀的記憶,迅速的在書卷中寫下今晚夢中的一切。
因為他知道,倘若稍稍慢了一些,待到一覺醒來,那便會什麼都不記得了。
還好有這書卷!
第二日,天蒙蒙亮。
溫柔一臉憔悴的起身。
「失眠了?」剛一出門,迎面遇上早起的蔡米。蔡米隨口一問。
「師父,嗯。」溫柔道。
「若非為了廚藝之事,旁的暫且放在一邊吧!昨夜,你與那小子好晚才回來啊!」蔡米輕聲道。
「您瞧見了?」溫柔有些詫異。
自守擂這些日子以來,蔡米一改往日入夜潛入廚房偷食的習慣,也不再教溫柔做新的菜式。
溫柔原以為這老頭早已入睡了,想不到自己的一切動向還是被他看了個真真!
「嘿嘿,那小子不錯,就是瘦了點,不如盛將軍魁梧,不過到底是腦子好用,什麼東西都是一點就透,不似盛將軍行事魯莽,可說到底,盛將軍到底定力十足,嘿嘿嘿嘿,都不錯,都不錯!」蔡米一個勁的狡黠的笑著,嘴巴里東一句、西一句的,說的沒頭沒頭,可溫柔到底還是听懂了。
原來,蔡米一直都在。
即便是那晚的河豚夜……
溫柔一想到此,臉上就有說不出的灼熱感。
「師父,您又取笑柔兒!不和您說了,柔兒去準備準備,今日是最後的比試!」溫柔羞臊得很,一轉身從蔡米身邊閃過。
「打扮一下吧,你的臉色實在是不好!」蔡米于身後叮囑道。
溫柔停住了腳步,折返回閨房。
再次出現時,已是換了一身水色的衣裙,白皙的臉上微微搽了些淡粉,因為臉色不好,似乎還涂抹了一縷淡淡的胭脂。
斜斜的自顴骨處暈開,倒是顯得人更加精致可人。
周氏和溫守正雖是看出了今日溫柔的不同往日,可心里大抵是猜測著姑娘家大了,知道美了。
溫氏父女再次出現在醉仙樓的時候,大家已經悉數到齊了。
因早已知道今日是最後的比試,圍觀的看客似乎變得格外的多!
大家都在翹首等待,不知今日前來挑戰的是何方高手?
今日,獨一份三樓的雅間似乎格外的安靜。
窗子緊閉,便是連那屏風內外也沒有聲音和人影。
「哥,今**們去看比賽,也帶我去吧?」一大早,盛嬌雪就在不住的央求著盛堯山道。
「玲瓏,小姐的身子好了嗎?這幾日可曾去看大夫?」盛堯山轉身問向玲瓏。
「公子,小姐這幾日整日閉門不出的,飲食調理得很好呢!想來是能出門了。」玲瓏從旁應道。
「這水土不服的癥狀,可得好生調養啊!」盛堯山似乎還是不放心。
「哥哥!你若再不帶我出去,我在這家中可就要真的被悶出病來了!」盛嬌雪嬌嗔的搖了搖盛堯山的衣袖。
盛堯山拗她不過,只得無奈的笑笑,搖頭應下。
「小姐,要不要給您搬張凳子坐下看?」醉仙樓的前廳,玲瓏輕聲問道。
「去吧。」盛嬌雪隨口應道。
「你若是站著嫌累,不如回去躺著,松濤先生和九皇子殿下都站著看,你又何來的坐下觀看?」任越站在一旁,淡淡道。
「任越哥哥!」盛嬌雪嬌聲喚道,隨即眼神示意玲瓏回來,主僕二人安安靜靜的站在了一旁。
「哎,你說,今天這最後一天比賽,誰會來挑戰呢?」人群中有人開始議論了。
「不知道,刀工大師、家常高手、東瀛浪人、丑陋之人都來過了,咱們省城除非……」
「你說成福記啊?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嘿嘿,就樓大廚那脾氣,向來不屑一顧!他哪會來參合這種擂台比賽?」
醉仙樓外,春風乍起。
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步入眾人的視線中。
「小姐,他來了!」玲瓏似乎早有準備,遠遠的看到那個身影,急忙向盛嬌雪匯報。
「嗯,還算守信!」盛嬌雪輕聲應道。
待那身影近了,眾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呼︰「段七爺!」
「是段七!」圓子、柱子、李掌櫃等人擦亮了眼楮,這人他們自然是認得的,想來醉仙樓開張第一日,這段七就前來滋事。
听說是對面獨一份的東家兼主廚!
難怪他會前來,可這個時辰……難道他是來挑戰的?
醉仙樓的眾人望著段七,滿心的疑惑。
「七爺?幸會幸會!」喬老爺一見段七前來,雖然是有些吃驚,可還是幾步上前,拱手相應。
即便他沒有去給獨一份下戰帖,可距離這麼近的兩家酒樓,醉仙樓的動靜,獨一份不可能不知道。
「喬老爺,呵呵,咱們又見面了,今日我段七前來,不是來踢館的,我來挑戰!」段七倒是直接。
「哦?七爺也有興趣?」喬老爺笑著回應道。
「當然,那日我既做了溫姑娘的手下敗將,心中懊悔得很吶,回去苦練反思,今日還想來和溫姑娘切磋取經,就是不知道溫姑娘肯不肯給我段某人這個面子呢?」段七神色詭異,語調中依稀的透著些不懷好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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