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竹所想,也正是老太太所想,眾人尚未從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董氏和任姑媽卻來了。休竹忙起身讓座,碧翠等丫頭倒了茶水奉上,就識眼色地退出去。任休桃心中也明白她們是有話要說,行了福禮也告退了。
一時,屋子里只剩董氏、任姑媽、休竹三人。任姑媽就笑著讓休竹坐到她身邊的榻上,「你是明白人,多的姑媽也不說了。只說說那家的現狀,倘或不滿意的,姑媽也就不必多提了。」
休竹十分詫異,難道她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
任姑媽笑著輕輕點點頭,「這是老太太的意思。」
休竹又看了一眼董氏,受寵若驚的感覺有些飄飄然,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任姑媽瞧著她那雙明亮清澈的眼楮,似是波光漣漪,璀璨奪目,竟不知不覺看進去了。一時竟然忘記了該說的話,休竹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輕咳嗽一聲,任姑媽才回神,便將盛家的情況又說了一遍。
休竹听一句,心就跟著跳一下。她身體里住著一抹與這個世界的人不同的靈魂,即便這些年努力讓自己變成這個世界的人,可骨子里那些身份等級概念還不算根深蒂固。商賈意味著有錢人,有錢的男人自古都有一個她不能接受的壞毛病。
這門親,說起來休竹並非很滿意。應該說,還有點兒排斥,商人走南闖北的,就算在家里沒有小老婆,誰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多少?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休竹連舉例的心都沒。
瞧著她不熱衷的模樣,董氏有幾分急了,「先讓老太太瞧一瞧吧,畢竟她是長輩。」
間接地告訴休竹,雖然老太太說了要休竹自己決定的話,可也不過是面子話。如果老太太瞧上了,休竹不願意都要說願意。
休竹是明白董氏的心的,女兒馬上就十五歲了,現放著別說是登州首富,就算是清苦的小戶人家,只要能過得去,她也願意把滯銷的女兒嫁出去。因為,越是耽擱,越是嫁不好。而休竹,還真希望任姑媽能給她說一門小戶人家。
左右看看,董氏和任姑媽那渴望的眼神,讓休竹心里升起一抹愧疚。任姑媽特特地來京城,只怕就是為了自己的婚事,一口就回絕了,倒顯得自己清高,而自己又沒有清高的資格。那就看看吧,過日子靠得是自己,只要努力過了沒有留下遺憾就好。
「老太太畢竟是比我有見識,就听老太太的吧。」休竹說這話時,心中有些勉強的意味,語氣里卻絲毫不見。
得到這句話,董氏和任姑媽才松了口氣。任姑媽又說了些那孩子的容貌、品行等方面的問題,畢竟是姑媽,休竹倒不懷疑是任姑媽打了誑語,只是也未必把那人說的太好了些。休竹一邊听,一邊點頭,不禁自問,倘或真有這樣好,能看上自己嗎?
不多時,就有媽媽過來稟報,盛家少主子來了。董氏忙整理了衣裳,安頓休竹幾句話,就和任姑媽忙忙地去了,休竹送她們到院子門口,看著她們的背影嘆氣。
冬靈和碧翠瞧著,原本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卻說不出來了,只陪著休竹回到屋里。冬靈坐不住,站起身道︰「我去找香珠問問,她在老太太跟前服侍。」
說著就忙忙地去了,碧翠拉都沒拉住,休竹也沒有阻攔,心里亂糟糟的,好像有很多想法,一時卻又理不出頭緒來。被林輝毀親再到永昌侯家一事,加上後來林夫人說了好些人家,休竹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她更明白,自己真的沒有資格挑了。
碧翠擔憂的嗓音傳來,「小姐,您沒事兒吧?」
休竹搖搖頭,微微一笑。任姑媽、老太太能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為自己考慮,心中應該存有感激。倘或那人不介意京城中關于自己的流言蜚語,而娶了自己,是不是說明這人也不算差?
任姑媽一來就說了這事兒,那人又身在京城,休竹不相信這只是簡單的巧合,更不相信,他就沒有從別人嘴里打听過自己。何況,自己在京城也算是名人一位了。這樣想,休竹整個心都放松下來,無論如何她都是要嫁人的,商人的社會地位在這個世界不咋樣,然而卻也少了許多的擔憂。要知道,這個世界的法律中還流行連坐,一個飛來橫禍,自己倒霉不說,還要累及別人。而休竹,她珍愛生命。
冬靈很快就回來了,一同來的還有老太太屋里的香珠,香珠笑盈盈地先福福身道了喜,「老太太讓我來請五小姐過去,讓五小姐在角落里看一眼。」休竹明白,定是老太太瞧上了。
冬靈滿臉笑容,她是擱不住話的人,一邊笑一邊道︰「听香珠姐姐說,咱們未來姑爺,那長相可是不比林家哥兒差。」
碧翠笑罵道︰「你個小蹄子明白什麼?長得好又如何呢?要是能真正明白咱們小姐的好處,真心待小姐那才好呢!」
休竹笑著看了碧翠一眼,最了解自己的就是她了。可是,多金又帥氣的男人,誰不喜歡呢?休竹心里也有那麼一點兒的虛榮心的,不過也要先看了再說。
這是老太太給的權利,休竹可不想放過,便收拾一下,同香珠、碧翠等丫頭一路往老太太那邊去了。
眾丫頭婆子都在院子里候著,或驚奇,或羨慕的都有,見休竹來了,有幾個媽媽已經跑過來道喜,香珠忙叫她們小聲些,眾人明白,都帶著曖昧的笑看著休竹在香珠的帶領下,去了西次間的隔間。
透過一道琉璃屏風,隱約可見坐在對面太師椅上的人影。看得不算明白,只覺得那人有一雙敏銳如獵鷹的眸子,頭戴玉冠,穿著卡其色袍子,神態自若,嗓音沉穩有力,如同大提琴演奏出來的充滿磁性的低音。
「……家中只有一位小妹,今年十二歲,父親閑賦在家,母親操持一家大小事兒。」
一番說辭倒沒有休竹想象中,屬于商人該有的圓滑,語氣也不浮躁,似是發自內心的,也沒有藏著什麼或故意掩飾什麼。
老太太臉上掛著慈祥和藹的笑,董氏也越看越滿意,又問了他在外行走的時間多不多。那人答道︰「如今各處據已經妥當,只年中去各處看看,來回大概一月時間。」
也就是說,基本都在老家登州處理生意上的事兒。
董氏又問了幾個看似無關痛癢的話題,卻正合了休竹的心意,讓休竹感嘆,果然是生母啊,什麼都逃不開她的眼。
說起來,這位姓盛,表字君人還算干淨。雖然已經是二十四歲的人,家中卻無小妾,大多數都在外行走,身邊跟著幾名小廝,一位年紀略長的管家,走南闖北到底有沒有風流韻事無從而知,但至少家里是沒有的,倘或親事定下,休竹嫁過去,往後能不能收服他就憑本事了。
不過,這位盛君行事卻與常人不同,說話光明磊落,也是句句在理,當他提出要見休竹一面時,老太太竟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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