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鬧出的這一場戲,幾個時辰便沒了下文。任休月在屋子里胡亂發泄一番,又使采荷去打听,采荷出去不久便沉著臉回來了,「老爺派了好些人在那邊守著,兩條路都被堵死了,不許任何人進去。我說是小姐您派我去的,那劉媽媽還說老爺已經發話,再不許小姐您見王姨娘。」
任休月一听,整個人都懵了,之前任老爺也說過不許她去見王姨娘的話。可是,卻沒有像現在這般使人看守王姨娘。心下頓時明白,任老爺這次是真的狠下心了,又想到自己的嫁妝,心里既難過又委屈。目無神采地坐在軟榻上發了一會兒怔,天黑了也不讓丫頭們點燈,偷偷抹著淚,想著想著又不甘心如此受董氏擺布,更不甘心樣樣不如自己的任休竹這麼快就有了親事。
任姑媽處處表現出對休竹的喜歡,老太太雖沒有特特地表揚過她,卻時常不經意間便流露出對她的喜愛。家中五姐妹,如果自己不知道二姐任休蘭歷來不喜歡休竹,自己低著頭去巴結,還有誰會和自己要好?
二姐出嫁了,兩人之間的情分也就淡了。其實,任休月根本就不知道,在任休蘭眼里,她和其他姐妹沒有差別,不過是因為董氏最後獲勝頂蘀了自己母親的地位,她心里記恨罷了。衛姨娘、王姨娘還有以前的白姨娘,難道她們就沒有想過頂蘀自己生母的地位?
而任休月就更不知道,倘或她不仗著任老爺寵愛王姨娘,而自我抬高身份,又如何不能與其他姐妹走得近?
思來想去,直覺腦袋昏沉,晚飯也沒吃就睡下了。
任老爺听聞,心下禁不住擔憂,使人去問,回說屋子里很安靜,派了兩名媽媽在門口守著,一有事必定就過來稟報。
董氏看著這一切,只微微一笑,心里的酸楚也只有自己知道罷了。想到任老爺必定還對四丫頭的嫁妝有疑心,便坐下來倒了茶,遞給任老爺的同時說起家中女孩兒的嫁妝問題。
「二丫頭出嫁時,因考慮到家里的狀況,和老太太商議後便決定,以後每個女孩兒的嫁妝都按照四千兩銀子的規矩辦。二小姐出嫁時,因有前夫人留下的東西,都一並給了她,還有馮家提親時的聘禮,也一並都做嫁妝讓她帶去了。四小姐的必定也是這般,我算著,也有八十抬嫁妝,想著要多辦一些,畢竟是嫁去那樣體面的人家,可又怕二小姐因此產生芥蒂,不說家中還有兩位姐妹,只說三小姐她……」
料定在老太太那邊,老太太必然提過這個問題,想來任老爺也不是那非常糊涂之人,定是明白的。
任老爺見董氏說話語態溫和,始終帶著笑,心下一陣愧疚,微微垂了頭,點點下巴道︰「以前都是我糊涂,才不明白你是這樣的人,只以後,後院之事全憑你做主。」
「這原是我分內之事,只要老爺不嫌棄我做的不好就是我的心了。」
話說的這般婉轉,任老爺心里的愧疚更深,直惱自己以前的糊涂,平白信了王姨娘那愚昧之人。自此之後,任老爺愈發對董氏好起來,雖然董氏依舊是淡淡的,也不多加奉承任老爺,兩人的關系卻越來越密切。
任休月瞧著,知道王姨娘大勢已去,加上又不許她去見王姨娘,好在明白自己馬上就要出嫁。家中如何與自己也不相干,只以後過的好了,丈夫給自己撐腰,到時候王姨娘倘或在任家住不下去,大不了在外面置辦一處屋子,安頓生母住下得了。
一兩日之後,心情便漸漸好起來。
冬靈風一樣地跑進來,神秘兮兮地湊到正在做活計的碧翠跟前,道︰「昨個兒王姨娘誣陷咱們夫人,老爺氣得不輕,說是要將王姨娘攆出去呢!」
碧翠頭也沒抬,道︰「這話也不知說了多少遍,那王姨娘不是一樣好端端地住在家里?」
冬靈道︰「這次不一樣,王姨娘鬧到老太太那邊去了,說是因為四小姐的嫁妝。可惜,最後也不知怎麼的,反而弄了一鼻子的灰。」
碧翠笑笑還是不信,冬靈見她這般又去找正在看書的休竹說了一遍,休竹笑道︰「天氣這麼熱,你也閑不下來?」
冬靈正在興頭上呢,想到之前王姨娘趾高氣昂的模樣,還處處管著她們這些在各自小姐屋里的丫頭,心里哪有不記恨的。沉著臉,冷哼哼地道︰「她也有今天,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就等著看吧!」
其實休竹也信了,身邊的丫頭碧翠都能看到問題所在,老太太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怪只怪王姨娘太愚昧,或者說她遇上了董氏這樣一個模不透的厲害角色。
三人相視一笑,各自心中卻都明確了答案。
休竹恍然明白,這個身體的生母,倘或她是個貪小的人,又如何能穩穩當當地坐住任老爺正房夫人的位置?這麼多年,休竹好像這一刻才看清了董氏這個人。而任休月,她能做到董氏這一點嗎?
王姨娘鬧出的事並沒有影響任休月即將要嫁入永昌侯家,到了六月二十七這天,陸陸續續便有客人送來賀禮,董氏忙著招待賓客,任姑媽雖是嫁出去的女兒,看著任家里里外外只董氏一人,便也幫襯著料理里面的事兒。
也是這一天的傍晚,任休蓮夫婦風塵僕僕地來了。嫁出去的女兒回來便是客,任休月是新嫁娘,任休桃年紀小,董氏忙只得休竹這個尚且還算是任家小主人的人來招待她了。
因為沒有瞧見任休蘭回來,一問才知道任休蘭有了身孕,她笑容中帶著幾分羨慕。看樣子,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動靜。不過,臉上神采飛揚,氣色相當不錯,可以看出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的。
而這段時間,任休桃心里也有個心病,瞧見三姐,就再也安奈不住,問了三姐登州盛家的情況。
任休蓮尚且不知任姑媽做媒一事,也露出幾分好奇,「你們如何知道登州盛家?」
未出閣的女孩兒,對外面的事兒知道的甚少,何況又不是京城的。任休桃看了休竹一眼,也不說只道︰「你就說說吧,那盛家如何。」
任休蓮一笑道︰「盛家我也去過一趟,也是承了姑媽的情分。」說著便是一臉的感嘆羨煞,「雖然我是沒什麼見識的,不過那次我去的時候,登州有頭有臉的人都在,那些比我有見識的,都無不驚訝。說他們家用黃金鋪地也不為過。我記得當時有人不小心砸壞了回廊上的盆景,一個不起眼的盆子,看著也不精致,眾人心中也不在意。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東西竟是價值連城的上古玩起,少說也值一千兩銀子。你們想想,有誰家把一千兩銀子的東西隨意擺放?」
別說任休桃驚愕,休竹也按耐不住了,任休蓮又一笑道︰「也是,盛家在登州名聲響亮,如今又在京城有了買賣,你們知道也不奇怪。」
哪里想得到,任姑媽給休竹說的就是這家?
「那三姐,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听說盛家人要來京城?」任休桃回神後,立刻又問道,還特特看了休竹一眼。
休竹知道她是好心幫自己問的,畢竟也過去半個月了,盛家還是沒有動靜,心里怎麼樣都有點兒不是滋味。親事成不成沒關系,可這樣耗著豈不更誤事?也弄得人心不定。
任休蓮開始起疑,眼神古怪地看了看任休桃又看了看休竹,蹙著眉頭十分不解地問︰「你們怎麼突然對盛家感興趣了?」
任休桃傻笑兩聲,眨眨眼意味深長地看著休竹。休竹也怪不好意思的,不禁微微紅了臉,好半晌任休蓮才明白,笑道︰「我就說姑媽為何這麼早就來京城了,原來是為了五妹啊!」
第一眼看到休竹,她還想著安慰休竹幾句,畢竟她的親事最後被四妹搶了去,可被任休桃給岔開了。如今知道有姑媽做媒一事,瞧著好像也成了一半。任休蓮不禁興奮地笑起來,拍手叫道︰「太好了,以後咱們就在一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