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師傅忙點頭應下,兩人便在廂房中細細討論起來。
只說外面休竹等人,黃大女乃女乃一路都挨著休竹,二女乃女乃也想同她們說說話,奈何每次她開口,總要被黃大女乃女乃岔開。跟著二女乃女乃的丫頭,暗地里不知道朝黃大女乃女乃甩了多少個白眼,這一路走來,幾乎把整個淨慈寺走完了。又瞧見那邊山頭上幾樹盛開的桃花,三人都有興致去瞧瞧。
由尼姑帶領著,三人爬上山頂,一眼望去,竟然瞧見對面也是一個寺廟,和這邊的格局相似,上空也有渺渺升起的煙霧。
一旁的尼姑解釋道︰「那邊也喚淨慈寺,原是只有那邊,這邊是後來建的。」
休竹一開始听名字就覺得奇怪,淨慈寺是寺廟,按理是和尚住的地方,尼姑住的地方應該叫什麼什麼庵才對,現在才明白,原來這邊是依附那邊建造的,而她們剛剛走了那麼一大圈,原來只有對面那個寺廟一半大。
「我原也以為這里只有這邊呢,原來淨慈寺竟然那樣大。」二女乃女乃驚訝地道。
黃大女乃女乃撇撇嘴,低聲嘀咕一句︰「原來也是沒什麼見識的。」
休竹忙扯了扯黃大女乃女乃的衣袖,笑著道︰「這上面風景倒不錯,就是風大了些,咱們下去吧。」
尼姑便領著下來,二女乃女乃幾步上前挽住休竹的胳膊笑著提議,「咱們去求簽如何?反正都來了,求個平安回去吧。」
休竹點頭,二女乃女乃又朝尼姑問道︰「今個兒可有解簽的師傅?」
那尼姑忙點頭說有,三人復又繞著走了半圈,到了觀世音菩薩像殿外,黃大女乃女乃說不錯,還低聲讓休竹好好求一求。休竹嗔怪地瞪她一眼,三人一同進去,在佛前叩首三拜,舀起香案上的簽筒,閉上眼一邊默默祈禱,一邊輕輕搖晃。
也不知是不是休竹的力氣最大,反正她是第一個有簽落在地上,撿起來一瞧,上面的字她半個都不認識!
舉著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象形文字,還是甲骨文字,難怪需要解簽的人,這上面的字估計身後的尼姑也不認識。
那邊黃大女乃女乃和二女乃女乃也各求了一簽,尼姑領著她們三人到了後院一處廂房內,里面一位大師模樣的尼姑盤腿打坐,中間隔著一道若隱若現的簾子。尼姑先領著休竹過去,在一張杌凳上坐下,就將簽舀進去給大師。大師瞧了一眼,問道︰「施主所求何事?」
休竹斟酌著吐出兩個字︰「求子。」
大師略沉吟安靜片刻,道︰「此卦上簽,卻亦有凶相,施主身邊有小鬼作惡,須得小心謹慎才好。」
這話不但讓休竹臉色變了,二女乃女乃和黃大女乃女乃的臉色也不好看,忙問道︰「大師,可有化解之法?」
大師搖頭,嗓音清冷淡薄︰「此非我能為之事,施主只需小心謹慎方可。」
早知道就不來求這個簽了,休竹悶悶地回到原處,讓黃大女乃女乃過去了。二女乃女乃見休竹神色不好,低聲安慰道︰「大師說是上簽,嫂子不必太過擔心,咱們多多注意就好了。」
問題是注意什麼?小鬼?什麼是小鬼?休竹吐口氣,感激地朝二女乃女乃一笑。
那邊黃大女乃女乃歡歡喜喜地回來,換了二女乃女乃過去。休竹瞧著也不知她求了什麼?黃大女乃女乃倒自己說出來了,低聲道︰「我求得是希望那個狐媚子生個女兒,大師剛才解說正是如此,嫂子說我能不高興麼?」
「那也不一定,沒有生下來誰都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休竹不是成心打擊黃大女乃女乃,關鍵是她心里很不安,很希望這個簽壓根就不存在。
黃大女乃女乃倒沒生氣,很體諒休竹的心情,甚至還出言安慰,「大師都說無礙,只要略加注意便可,別那麼憂心了,你不是還沒有懷上嗎?」
休竹沒說話,這支簽她是給董氏求的,早知道這樣讓人不安心,還不如不求了呢!
那邊二女乃女乃解簽回來,她自然是幫範炎求的,是一支不好不壞的中簽。二女乃女乃倒沒多大的反應,範炎這樣的出身,即便沒有科舉功名在身,憑著範家和她娘家的實力要謀一個體面地官職也不是難事兒。
從廂房出來,便有小道姑過來請大伙過去用齋飯。休竹抬頭一瞧,里頭正中,一行人隨著道姑到了用飯的屋子。
明夫人已經在里面坐著了,三人上前行禮,明夫人閑話似的,問了問她們進了哪些地方,一時說到求簽,二女乃女乃快言快語地道︰「大嫂求了一支上簽,原是好的,大師卻說要注意什麼,大嫂心里正不安呢。」
明夫人便看著休竹,問道︰「求的什麼簽?」
休竹道︰「求子。」然後,很及時地在明夫人眼里捕捉到什麼。眨眼再看時,明夫人已是滿心歡喜的模樣,「這是好事兒,求子得上簽,必定是哥兒。」
二女乃女乃略帶羨慕地笑道︰「可不是呢,我求的是一支中簽。」
「既如此,還有什麼不安?」明夫人望著休竹問道。
休竹像,如果把大師的原話說出來,只怕明夫人心里也不好受,想想還是算了,只笑道︰「不礙事的,倒是我第一次求簽,所以難免有些多心。」
明夫人見休竹不願說,也沒有多問,讓她們挨著坐下,那邊便有廟里的道姑進來擺飯。黃大女乃女乃雖不喜明夫人,倒還是一桌子安安分分地吃了,飯後吃了一會茶,明夫人提議寫寫再回去。
靜安師傅便笑道︰「隔壁廂房已經備好。」
就有道姑進來領著她們出來,靖安師父隨著明夫人進了一間廂房,二女乃女乃知道黃大女乃女乃要纏著休竹也自覺去了另一間屋子里。
跟著她的媽媽也隨著進去,廂房里雖簡陋倒也干淨,二女乃女乃左右打量一番,邊在椅子上坐下。跟著來的媽媽立刻將小道姑支退出去,走到二女乃女乃跟前便笑道︰「方才听廟里的人說,夫人這次來主要是為了商議禮佛一事,要在屋里供奉神像呢。」
二女乃女乃聞言,不覺一怔,接著冷笑一聲,慢悠悠地道︰「母親果然說的不錯,我回來在她跟前立了兩天的規矩,她就不敢接受了。」
那媽媽一時沒明白,二女乃女乃瞧著解釋道︰「她也只能找這樣的借口了,大女乃女乃進門她便不要大女乃女乃去她跟前立規矩,沒的非要我去,如此一來大女乃女乃那邊也不好看了。」
這樣一說,那媽媽才頓時醒悟過來,「用這樣的借口,也確實好,老王爺早就沒了,禮佛恰好打發時間。」接著冷哼一聲道,「她也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大伙將她稱之為夫人,就真的當自己是夫人。」
二女乃女乃瞪了那媽媽一眼,冷著臉道︰「以後這話休再說了,大女乃女乃尚且敬重她,倘或我們做的不好,豈不是讓別人看了笑話?王爺的生母早就仙逝,王爺也是她撫養長大的。」
那媽媽雖心里不服,可瞧著二女乃女乃的臉色,也不敢再提。忙舀起茶壺給二女乃女乃茶杯里續水,以此說別的。
這邊休竹和黃大女乃女乃剛進了廂房坐好,碧翠和玉兒將道姑支退出去,由她們給休竹和黃大女乃女乃倒茶。
不想,道姑們剛剛退出去,房門沒關上,就來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沙彌,說是那邊有位施主給的東西要送給休竹。
眾人不免驚訝,碧翠忙走出去將小沙彌叫到一旁,緊著問道︰「什麼東西?是什麼人叫送來的?是不是送錯了?」
小沙彌見碧翠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還語氣嚴肅,唬得怔怔的。這邊道姑忙過去安頓幾句,那小沙彌才道︰「我並不知到底是什麼人,是師傅叫我送來的,送給靖南王妃。」
說完,還不確定地問那道姑,「難道我找錯人了?」
人是沒錯,可來路不明的東西誰敢收?碧翠也不等休竹的意見,道︰「小師傅找錯認了。」
道姑見她如此說,只打眼色叫小沙彌回去,那小沙彌愣愣的,滿是疑惑地又問道︰「今個兒可不是靖南王府的人來了麼?」
道姑瞧他呆頭呆腦的,忙道︰「叫你回去就回去,這里都是女眷,豈是你隨便來的?」
那小沙彌瞧著,模模光溜溜的腦袋,懷里揣著一個大盒子,慢悠悠地走了。
碧翠回到屋里,黃大女乃女乃就一臉好奇地看著她,碧翠忙笑道︰「是找錯人了。」
黃大女乃女乃撇撇嘴,和休竹說了一會閑話,見休竹露出乏意,也不好繼續打攪,只得出來去隔壁備好的廂房稍作休息。
等她走了,碧翠才走到休竹身邊,低聲道︰「指名道姓是要送給女乃女乃,這里人多眼雜,我就說找錯了人。」
在外面接收東西,還是那邊小沙彌送來的,自然是異性。休竹笑著稱贊道︰「你這樣是對的。」
「可是,到底是什麼人知道咱們來了,還把東西送到這邊來?」碧翠蹙著眉頭琢磨。
休竹淺笑道︰「這件事只當沒發生就好了,何苦去想呢?」
碧翠聞言,釋然一笑。
然而,那送東西的人好似鐵了心非要送來似的,隔了一會兒,那小沙彌竟然原路返回。休竹本不想見,可那小沙彌偏偏呆頭呆腦,任憑門外的人如何說,他都是一句話,沒有完成師傅交代的事兒,回去要挨打。
這樣鬧下去,難免不會驚動其他人。休竹無法,只得叫碧翠去把東西收下,趕快讓那小沙彌回去,如此才安靜下來。
一個約有兩尺長,半尺高,一尺寬的長方形盒子,外面不甚精美,就是普通的木質材料,沒有填漆也沒有雕刻。休竹蹙著眉頭,實在想不通到底會是誰?
碧翠和玉兒也滿腦袋的疑惑,望著桌上那只盒子,玉兒道︰「該不會是誰鬧著玩兒吧?」
「這種事兒如何能鬧著玩兒,就像女乃女乃說的,管他是誰,橫豎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這盒子就放在這里罷了,咱們也別動了。」
玉兒擔憂地道︰「這事兒也不是只有咱們瞧見了,這里的尼姑也瞧見了,咱們不說,難道她們就不會說麼?」
是啊,休竹咬牙,到底是誰非要來破壞她的清譽?休竹也非常想知道,可只看盒子壓根就瞧不出什麼,想了想便讓碧翠將盒子打開,碧翠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听了休竹的話。
而里面擺放的東西,讓休竹大吃一驚——竟是文房四寶!
「蓋上吧,這東西確定是送錯了的。」休竹快速恢復常態,鎮定自若地吩咐道,「舀出去給這里的人,讓她們以後注意些,別什麼東西都亂送人,今個兒的事兒咱們就不追究了。」
碧翠忙點頭,蓋上蓋子就舀出去,找到一旁靜候的尼姑,轉述了休竹的話,又加了幾句道︰「想來這里與夫人熟悉,故而才來的,卻不想今個兒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如此,以後我們女乃女乃也不敢來了。」
那尼姑唬得接連道歉,只說這事兒定會給女乃女乃一個說法。休竹今個兒是第一次來,便是大手筆的香火錢,她們這些靠香火吃飯的人自然不敢得罪香客,特別是這樣的大家族。之後如何處理不必提,只是不敢將此事聲張出去。
可那盒子里的東西還真讓休竹徹底無語了,這到底叫什麼事兒呢?簡直可笑至極,于是也只笑笑罷了。
回到王府已經是酉時初刻,下車後明夫人便囑托休竹和二女乃女乃歇歇,傍晚不必過去請安。目送明夫人先行走了,二女乃女乃又朝休竹行禮辭別,往不同方向而去。
明日便是範炎入場大考,靖南王傍晚回來,特地找範炎去前院書房說了半個時辰的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倒是那邊的婆子說,範炎出來臉色很好,靖南王的臉色反而有些陰沉。
二日一早,天蒙蒙亮休竹便處理完瑣事,隨著靖南王一道去往明夫人處。
範炎和二女乃女乃也到了,明夫人忙著張羅範炎要帶的東西,瞧著入場時間,大伙也不多話,只收拾好了便一道送範炎出來。休竹等人也只將他送到垂花門前,目送他隨著幾個小廝和兩個二中年漢子遠去。
明夫人不禁雙手合十,垂著頭默默念了一句佛語,休竹和二女乃女乃並肩站著,好半晌明夫人才抬頭,看著她們二人道︰「一大早就起來了,先回去歇歇吧。」
回到屋里,休竹看了看這幾天的賬目,卻總是靜不下心來,總會想起昨個兒求簽的事兒。碧翠瞧她心神不寧,只當是昨個兒那莫名其妙的東西引起的,由不得照著休竹昨天說的話反過來安慰休竹幾句。
休竹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為那個事兒。你去瞧瞧張媽媽在忙什麼?如果她得閑兒,叫她進來一趟。」
碧翠放下茶杯點點頭就出去,不一會兒就把張媽媽找來了。休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今兒你手上的事兒將交給繆媽媽,我這里準備一些東西,你蘀我給老太太送去,順便代我請安問好。」
張媽媽笑盈盈應下,又問道︰「女乃女乃可還有其他話要帶給夫人的?」
休竹想說,話到嘴邊沒說出來,自己便已經有些不安,倘或董氏知道了只怕更不安。這算命卜卦一事,往往是好事不靈驗,壞事兒卻十有**會應驗。琢磨著道︰「蘀我請安吧,就說我說的,要母親好好保重身體,如今氣候差異大,更要多多注意些,免得我掛心。」
張媽媽應下,碧翠將東西舀出來遞給張媽媽,便叫她快去快回。
瞧著張媽媽走了,休竹心里才略安,復又舀起賬本,是年前兩處宅子的租子,賬房舀過來休竹過目,也是要休竹心里有個數的意思。
中午,大伙都在明夫人屋里用飯,靖南王沒有回來,範炎回來了。瞧著他神態輕松,絲毫沒有緊張,明夫人面上很不喜,可瞧著範炎大口大口吃飯,又心疼他,一個勁地叫丫頭給他碗里夾菜。
飯後略略坐坐,明夫人便朝範炎道︰「下去歇歇吧,今個兒是頭一天,倒不必溫習功課,明個兒溫習一天,後天也歇歇,好準備下一場。」
範炎點頭,巴不得明夫人如此說,目光不覺就落到二女乃女乃身上。二女乃女乃低眉垂目,眼觀鼻,鼻觀心。
明夫人是暗暗冷哼一聲,淡淡道︰「去吧。」
範炎便站起來,拉著二女乃女乃行了禮就下去。休竹正要走,明夫人突然叫住她,一改剛才的不高興,笑眯眯道︰「一會兒淨慈寺的人要進來,你去給門上的說一聲,直接領到我這里來便可?」
休竹有幾分疑惑,明夫人便笑著說她要禮佛的事兒,總之話里的意思就是,她如今守寡,家里的事兒休竹打理了,免得旁人說三道四,也求個清淨,畢竟也不是年輕人了。
當然,明夫人說的很側面,休竹倒覺得她話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可瞧著模樣又好像早就希望能一心向佛,只是以前不能夠,如今能夠了。
休竹點頭應下,回到屋里,張媽媽已經在屋里候著,站在下面回道︰「老太太身體硬朗,夫人胎象穩固,沒有大礙。」
休竹一顆心落下,暗暗道,以後再也不去求神拜佛卜卦算命了!
自淨慈寺的尼姑來過之後,明夫人便是一心開始禮佛,二女乃女乃也不必過去立規矩了,也和休竹請安的時辰一樣。
轉眼,範炎大考結束,放榜的日子尚且比較遠,他雖說的自信滿滿,可卻沒有一個人相信他能取得好成績,特別是明夫人。
二月底,任休蓮的兒子辦滿月酒,休竹琢磨著讓靖南王也去,早早就說了,可偏偏那天不是靖南王沐休的日子。
休竹很郁悶,夜里躺在床上,不許靖南王抱她,還多舀了一床被子裹住自己,耍了耍小性子。
靖南王瞧著小妻子倔強的背影,輕笑著問道︰「夫人是怪為夫上次沒有陪著夫人一起去麼?」
「我哪里怪過王爺了,王爺公務繁忙,我……」不過是想讓你去瞧瞧,燁哥兒多可愛啊,三姐的兒子多漂亮啊,還有桂姐兒,這麼小就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姑娘很招人喜歡的。這話,休竹沒有說出口,不覺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不留痕跡地把身體往中間挪了挪,小性子可以調節情緒,可也不能過。對男人,總要給他足夠的臉面,相對的,他也會對你多一些維護,特別是靖南王這樣的人。
「王爺忙,這些事兒原是該我去處理的,不能陪著我去就罷了。」休竹說著朝他一笑,道,「反正你又不是沒見過燁哥兒。」
靖南王如何不明白休竹的意思,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伸出手抱住小妻子,將多余的被子踢到牆角。嘴角含笑,輕聲道︰「睡吧,明兒下午為夫來接夫人。」
休竹在心里長長嘆一口氣,只听得耳邊漸漸傳來勻稱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又似乎听到外面的風聲夾雜著雨聲,蕭蕭索索,也不知何時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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