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女孩對宿徙萍嫣然一笑,「還記得我嗎?」
「當然,」宿徙萍幾乎啞口無言,他艱難地開口,「我當然記得你……」
「你怎麼了?」芮澄芳扯了扯他的衣袖,「看見一個大美人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嗎?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宿徙萍。」
「沒什麼,我……」宿徙萍舀起一頁紙,「我只是不太習慣。」
「習慣什麼?」芮澄芳追問道。
「和平。」宿徙萍說道。
他盯著紙張上的內容,上面寫的東西……他居然能看懂絕大部分,他已經準備好面對一堆生澀難懂的專業術語了,可現在看起來,他並不需要去網絡上搜索答案。
他皺了皺眉頭,還有一個地方令他感到疑惑,這篇文章的文字風格他很熟悉——因為這簡直就像是他寫的一樣。每個人的遣詞造句都有其特色,宿徙萍是屬于比較大眾的一種,難以察覺其獨到之處,可他還是能認得出自己寫的東西。
「不應該是這樣,」他想,「我看得懂,可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這意味著它不是一篇好文章……」
他放下這張紙,舀起另一張。
「你的表情好嚴肅。」芮澄芳溫柔地說。
宿徙萍舀起第三張紙,一股隱隱的焦慮侵佔了他的心頭。
「對不起,」宿徙萍放下紙張,「可是,」他緩緩地說,「我想這不是真的……」
他抱歉地看著辦公室里的眾人,「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覺得你們不是真的……」
周圍,世界,劇烈地晃動起來。
「你哭了。」芮澄芳平靜地說,「那你就離開吧。」她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她的微笑一如往常,有著真切的魅力。
「對不起。」宿徙萍再一次這樣說道。
他睜開了眼楮,第一種金屬在他的身體里熊熊燃燒。
他躺在地板上,在一條過道的出口。
「我睡過去多久了?」宿徙萍焦急地想,機器還在運轉,但沒有人聲,大家都睡著了,他們的臉上浮現著安詳的表情。
宿徙萍奔跑起來。
……
姜俊偉打開門,他絕望地看著面具人,過了好一會,他回頭說道︰「我出去一下。」
「好。」他的母親探頭想看清楚來的人是誰,但姜俊偉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我們走吧。」姜俊偉語氣淡漠地說,宿徙萍不易察覺地點點頭。
他們走到了河邊。
「就在這里吧。」姜俊偉說。
宿徙萍燃燒著第一種金屬,身體里的儲備的存在感是如此清晰,不可磨滅,那幫助他月兌離了幻覺,現在,他繼續燃燒著金屬,確保自己不會再次墮入陷阱。
「為什麼不逃跑?」宿徙萍問他。
「我想過……」姜俊偉仰起頭,「可是拋棄我的母親,讓她一個人留下來——」
「讓她活在謊言中,」宿徙萍接口道,「你的父親也是一個幻覺,對嗎?你讓你的母親以為他還活著,並且回來了——可為什麼?為什麼她沒有失去意識?」
姜俊偉看著自己的雙手,看著某個宿徙萍看不清的東西。
「石頭落下來的時候,我在拍照,我被石頭砸了個正著,還有,閃光……我取得了某種能力,我可以與一種微生物溝通,它們能夠存儲光的特質。」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宿徙萍吃驚地道。
「我在你與怪物的戰場上得到了那種光,我把它們的首領指派到了我的母親身上,它控制著其余的同類,通過它們所取得的腦波信號,讓我的母親可以活動。」
「你要停止這一切,」宿徙萍說,「所有人都不應該活在幻想之中。」
「可那是幸福的,」姜俊偉壓抑著情感說道,「他們會得到幸福。」
「他們被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們所在乎的人,在乎他們的人,從此不可觸及,這不是幸福。」
姜俊偉沉默了。
「結束這一切。」宿徙萍說。
「我一直想與你說上話。」姜俊偉這樣說,「那時候,我想著能不能幫助你,所以我到了戰場上去……結果卻是這樣的結局。」
宿徙萍回想著那個母親的面容,把她從美夢里喚醒,那很殘忍——但那是正確的,殘忍而正確。
「我很遺憾,但你不得不那麼做,夢再好也只是夢,我們不能依賴它活下去。」
「現實會更好嗎?」
「即使痛苦,也有其意義所在。」宿徙萍回答道,「只要能真實地活下去。」
「你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姜俊偉說,「看,」他指著遠方,「夕陽。」
宿徙萍轉過頭去,落日緩緩而下,有著壯闊的美,震撼著觀者的靈魂。
砰!
他听到一聲槍響。
他回頭,瞧見姜俊偉倒了下去。
宿徙萍扶住了他。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宿徙萍心慌意亂地道。
「是我賦予了它們意識,只有我死了,才能切斷它們的網絡,」姜俊偉無可奈何地說,他的腦袋上穿了一個大洞,但他還能說話,「我為了見上母親一面,擊倒了那麼多的人……或許你說得對,我真的做錯了,我應該彌補這個錯誤……我也不想再讓我的母親那樣活著……我本來想成為一個好人——」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手槍從他的指間滑落,當一聲落在地上。
宿徙萍盯著姜俊偉,目光里既包含著同情又包含著憤怒,他殺死了那麼多的怪物,可他還不能適應一個人類的死亡,尤其是對方如同在他的逼迫之下才選擇了自殺。
落石使他們控制不住黑暗的一面,其中就有沖動這一種情緒,宿徙萍早知道這一點,他應該有所提防,提防對方做出過激的行為。
但他還是沒有想到,姜俊偉會選擇以死來結束這一切。
宿徙萍深深苦惱著,要怎麼去面對死者的母親——現在,她或許才剛剛從美夢里清醒過來,而他將要帶去又一個噩耗——他寧願同時面對兩頭怪物。
但他必須去傳達這個消息,姜俊偉走上了不歸路,而活下來的人,為此受益的人,有責任去承擔這個後果。
宿徙萍抱起姜俊偉的尸體。
在與他的朋友重逢之前,他還要經受考驗。
然而正如他所說,即使痛苦,也有其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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