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這不是一個好詞，往往讓人聯想到……犯罪。
現在，宿徙萍像一座被遺忘的雕像一樣藏身在樹蔭里，听著不遠處，盧泰來與他的女朋友交談——宿徙萍跟蹤他到了公園里，發現他有一個可愛的女朋友——「看起來是外校的學生？」宿徙萍猜測道，事實上，這是一個學區，附近還有其余的中學。
看起來，至少盧泰來不是一個會與死者的女朋友有感情糾葛的人，畢竟，他有自己的對象。
宿徙萍嘆了口氣，決定離開，他又觀察了一會，確定盧泰來會繼續背對著他，不會發現他的行為，他轉身，小跑著離開，這里人來人往，並不會引起注意。
宿徙萍決定到足球隊那里去，死者在那里擔任隊長，他或許能在那里找到線索。
一支運作良好的青少年球隊，有著眾多的支持者，他們比業余愛好者的隊伍專業得多，緊密團結在一起，但又不是成年人的職業球隊——「這當中會有什麼故事嗎？」宿徙萍思考著各種可能性，「狂熱的球迷？」、「嫉妒的隊員？」、還是「欲將他置之死地的對手？」，他搖了搖頭，這些事都有可能發生，都曾經發生，可是，幾率太低了，低得幾乎不可能發生，尤其是在一群青少年中間。
但芮澄芳說得對，從另一方面來看，青少年的行為又往往難以預測。
宿徙萍放緩腳步，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轉動著腦筋，「要是我有超人的智慧就好了。」他想，可惜，他沒有，強壯的身體使得他的大腦更為活躍，但也僅此而已，智慧是一種很難量化的東西。
宿徙萍閱讀過那些偵探小說，他回憶著當中的情節，希望能得到啟迪，但情報太少了，而且，罪犯的手法很簡單，只是一發子彈，沒有任何復雜的詭計，越是簡單，往往破綻越少。
「動機。」宿徙萍喃喃道，「動機是什麼呢？」
他再一次整理目前所有的線索，試圖找到一個切入點。
如果死者沒被謀殺，再過個十年，他或許會成為一個受到廣泛關注的人，帶著善意的關注，帶著惡意的關注，但他的時間止步于當下，只是一個起眼的高一新生，甚至，不是最起眼的那一個，這樣的人會被謀殺嗎？
答案毋庸置疑，案件已經發生了，但宿徙萍還是禁不住這麼想。
——「會不會是誤殺？」
他想到別的可能性，但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凶手的目標不是死者，也必然是一個學生，那樣漫無邊際的猜測可全無意義。
「動機。」宿徙萍再次在心里強調。
他走進俱樂部的大門。
這里的氣氛緊繃繃的，宿徙萍可以理解，不正常的死亡，還有一個逍遙法外的凶手，總會讓人感到緊張，而哀傷……他們的年紀都還太小，或許還不能體會真正的哀傷。
一位穿著亮閃閃的瓖邊皮衣的年輕女子坐在一張水紅色木桌後面，正低頭轉著筆，她的年紀看起來不大，但不像是個學生。
宿徙萍走到桌子前，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好？」她抬起頭，詫異地看著這個高大的陌生人。
「我是建瓴中學的學生，」宿徙萍解釋道，「我在校刊社工作，我想做一個采訪……」
「當然，」女子勉強做出一個笑容，「我是球隊的經理人。請坐。」
宿徙萍自己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在經理身旁坐下，「我們要談的是……謀殺。」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方的反應，「這一定會讓你感到不快。」
「我明白，這是避不開的話題，」經理人堅強地說，「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消失了，我們不能裝作視而不見，我們要面對這個事實。」
宿徙萍點點頭︰「談談他吧——我是他的同學，但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在他被殺以後，我才開始了解他，一些很片面的東西——也許，你可以幫我把他的形象還原出來？」
「抱歉。」經理人輕輕捶了捶她的腦袋，「關于他，我有說不完的話，可我一下子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你一定很傷心，」宿徙萍說，「……在你的心目中，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樣。他，他們，年紀都比我小，我照顧著他們，從他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開始。」
「那很不容易，當一切開始的時候，你的年紀……」
「我初中畢業之後就一邊學習一邊開始這份工作，我看著他們成長，自己也在成長，」她說，「而他是特別的，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領袖，他一直幫助我管理球隊，那時，我們有一個古板的教練，孩子也還小，包括我在內……而他比所有人聰明，善于觀察，善于傾听，善于思考，他做了本該我來做的事，他對隊伍的調和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人人都愛戴他嗎——我是說，‘愛戴’？」宿徙萍在句尾強調了一下。
「是的，」經理人抹了抹眼楮，「你可以用這個詞，他受到青少年的尊敬，這在同齡人之中尤其難得。他不是最優秀的球員，但是是隊伍里最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我會把這些告訴讀者。」
「據我所知，他在合唱團里也是核心，」經理人停頓了一下，埋首調節了一會情緒，「我們經常和他們爭奪他。」她好像笑了一下。
積蓄的悲傷正在溢出。
死亡，是一個令人沮喪的話題，宿徙萍或許永遠也學不會面對它。
但他必須面對。就像那時候，他抱著一個兒子的尸體，去告訴其母親死訊一樣。活下來的人，無論再怎麼悲傷，他們的生活也應該繼續。
「對不起，」經理人抬起頭，「我失態了。」
「沒關系，」宿徙萍安慰她，「沒什麼人能無動于衷。」他想起了他的戰友，他們一共只見過三次面，可當對方停止呼吸的時候，他還是感到天塌地陷一般的悲痛。
他開口，聲音艱澀，像一個干涸已久的泉眼，咕嘟咕嘟地冒出一點水來，「有什麼異常嗎？我是說，在事情發生之前——」
「警方已經問過我了，我的回答是沒有——沒有爭吵，大家都很和睦，一切就如同平日里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