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澄芳眨了眨眼楮。
「我能采訪你嗎?」她提出了令宿徙萍始料未及的要求,「看看你的眼神……你看不見,但我看得見,我想你經歷了很多,你變得不一樣了。」
宿徙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變化的原因。
一個屠殺動物的人,身上都帶有殺氣,那麼一個屠殺怪物的人呢?
在那一天,在最後,宿徙萍感覺自己成了一台殺戮機器。
「我更適合做一個傾听者,」宿徙萍說,「而不是一個訴說者。」
「我理解你,」芮澄芳輕聲地說,「你不想回憶那一段時間里發生的事。」
「原諒我。」宿徙萍點了點頭,走進教室。
他在位置上坐下,回頭,看見芮澄芳已經離開了,他松了口氣,他並不想拒絕芮澄芳,但更不想對她撒謊,而如果芮澄芳要他講述那段時間的經歷,他就不得不撒謊。
宿徙萍擰開筆蓋,目光卻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已經不抗拒暴力了,他認為那是必要的,可他還是不太適應,他思考著,戰斗究竟改變了他多少?第五號怪物說他已經掙月兌了束縛,那是否意味著他已經被黑暗的一面影響了呢?
宿徙萍害怕地發現腦海深處曾有過的不好的念頭,他听得到那些聲音,那些竊竊私語,那些傷害,就在他的班級上,有人在議論芮澄芳,議論她的過去,不懷好意,宿徙萍想要打開窗戶,把那些人丟出窗外。
福久雅的擔憂或許是有道理的。
他比落石人更危險,落石人雖然很強壯,但除了少數幾個以外,總比怪物要好對付得多,而宿徙萍呢?一個一天內殺死三十頭怪物的……「人」。
宿徙萍嘆了口氣。
他微微偏過頭,看看他的同學,最先看到的是他的同桌,羅杰雄沒有在听課,他的成績很好,他正偷偷看一本天文雜志,他總是為那些天體著迷。
宿徙萍有些羨慕他,還有別的人,他們的愛好不會把他們推向危險的邊緣。而宿徙萍呢?他的愛好或許就是和朋友們一起辦好一份校刊,這沒什麼不好,可惜他真正的事業卻是與怪物戰斗,久而久之,他或許也會變成一個怪物,殘忍、沖動……
宿徙萍曾經對高中生活有很好的希冀,這是他們即將邁向成年人的世界前的最後一個階段。
他認識了芮澄芳和校刊社的朋友,這比他期待的更好,可是,怪物闖入了他的生活中,當然,他可以選擇逃避,但他做不到,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一個英雄,可他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人生看似充滿了選擇,可是,當他真正做出選擇的時候——
宿徙萍把心思放到黑板上,他的成績並不太好,是時候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了。宿徙萍還有夢想,在打敗一切敵人之後,在取下那張面具之後,他還要上大學,然後工作,以減輕父母的負擔,實現自己的價值,他想回歸到一個普通人的角色當中。
「學習。」他在心底說,把那些煩惱暫時拋開,空出大腦來接受老師所傳授的知識。
……
「嘿。」芮澄芳听到宿徙萍的腳步聲,轉過身來。
她捧著一個盒子,笑容有點怪異。
「是什麼?」宿徙萍好奇地問。
「別太吃驚。」芮澄芳把盒子遞過來,「署名寄給我的。」她等著看宿徙萍的表情。
盒子里是一柄沾著血液或看起來像血液的液體的匕首。
「這……」宿徙萍吃了一驚。
「不要太擔心,」芮澄芳說,「這不是真正的血,我分辨得出來,不過,」她皺了皺眉,「這刀子是真的。」
「這是一種威脅嗎?」
「就像一個真正的記者,是嗎?」芮澄芳笑起來,「我還以為我還要再等幾年才會收到這樣一份禮物呢。」
「你看起來不怎麼擔心?」
「我是有一點害怕,可是害怕有什麼用呢?」芮澄芳把盒子放在桌子上。
「得找出原因。」宿徙萍焦急地說,「把那個人揪出來。」
「別太在意,徙萍,」芮澄芳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能這樣威脅一個女中學生的人,一個懦夫……」
「我每天接送你上學回家。」宿徙萍堅定地道。
「你真貼心,可是不用麻煩你。」芮澄芳笑著比劃一下,「雖然我沒有你這樣大的個子,但我還是能保護自己。」
「即使你這樣說,」宿徙萍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來,「我還是會跟著你。」
芮澄芳用指頭踫了踫盒子,「看來,」她說,「我得早點把送來這個的家伙找出來了。」
「你最近得罪了什麼人?」宿徙萍下意識地按下機箱的電源鍵,而實際上,他似乎無需從網絡上查找資料。
「最近我們越來越像給青少年看的偵探小說的主角了,」芮澄芳無可奈何地說,「一個又一個謎……」
「會和石習德那件事有關嗎?」
「嗯……」芮澄芳眯了一下眼楮,然後又睜開,「我想不會,那個男孩,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你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宿徙萍思考著,「那會是誰?」
「那個住持……」芮澄芳沉吟道。」
「有人想為他報仇?」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芮澄芳說,「宗教狂熱分子,他們的思考回路和平常人不太一樣。」
「那個住持的支持者很多,但現在,他們知道他背叛了教義,他們還會為他報仇嗎?」宿徙萍疑惑道。
「一個宗教人物的權威有時甚至在教義之上,」芮澄芳鍵了幾下鍵盤,「你該看看你的信箱,徙萍。」
宿徙萍打開自己的信箱。
「好多讀者來信。」
「我這里也是……大部分都是關于環保組織那篇報道。」
宿徙萍點開郵件。
「他們激烈地抨擊我們的立場。」宿徙萍說。
「早該有所準備了,是嗎?」芮澄芳嘲諷著道,「永遠不缺少一腔熱血的年輕人。」
「一腔熱血,你說這個詞的時候……似乎這不是一個好的形容詞。」
「那要看對象是誰。」芮澄芳狡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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