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到了現在,何季北停了下來,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迷茫了起來,他的目光透過虛無飄渺的空氣,看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渀佛是看透了一段漫長的時光一般。
凌夏听得有些出神,這樣的情景她只是在電視中看到過,沒想到竟然會真實地發生在周圍的人身上。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凌夏看著沉浸在回憶中的何季北,怕他傷心過度,便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後來呢?後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有沒有傷到?」
何季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眼角的悲傷無處可藏,他無奈地笑著說︰「後來?後來還能怎樣?我記得曾經似乎是對你說過,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你還記得嗎?」
凌夏自然沒忘,她一下子便想起來了,上次在落城的火車站里何季北跟她的那番談話,他的確是這麼說過,所以凌夏點點頭,有些遲疑地說︰「我還記得,可是……難道是那時……」
何季北說︰「是的,沒錯,因為場面已經有些無法逆轉了,那楊威在危急中,不管不顧地揮刀對著我就刺了下來,那個時候,我幾乎真的是命懸一線。」
「後來呢?」
「當時沒有人能夠把我救下來,因為他們都離我很遠,可是就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我媽媽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撲過來就把我拖到了一旁,那時候刀已經幾乎要刺中我了,媽媽撲過來的時候,刀已經落下了,如果不是她的不顧一切,你現在就不會在這里見到我了。」
「可是那時候也有些晚了,他的刀尖落到了我的眼下,劃出來一道長長的口子,差一點就要刺瞎了眼楮。」說著他指了指他眼下那道淡如雲煙的傷痕,對她說,「這道礙眼的疤痕,便是在那時候留下來的,雖然現在可以做手術把疤痕去掉,可是我卻想一直留著,留著這點最後的記憶,即使會毀容,也無所謂了。」
凌夏張了張嘴,想要告訴他這道小小的疤痕一點點都無損他的容貌,她甚至還覺得為他的容貌增添了一絲特殊的味道。
可是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所以她什麼都沒有說,用眼神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救下我來後,媽媽把我死死地護在身下,而她自己,就那麼用她柔弱的身體挨了已經幾乎瘋狂的楊威的十二刀。」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楮里幾乎沒有一點點的焦距,他的聲音已經微弱地不能再微弱︰「十二刀啊,整整十二刀,爸爸把她救下來的時候,她幾乎已經被砍的血肉模糊了,送往醫院的路上,她便因為失血過度而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的聲音淡了下去,後來漸漸地听不見了。
凌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何季北,她也被他小時候的故事給弄得十分難過,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是好,于是只能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地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何季北把臉埋在了雙手中,看上去他的整個人似乎被這段傷人的回憶給弄得傷感異常,他這樣血淋淋的傷口,揭開一次,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不知道要過多久這個傷口才能完全地愈合呢。
凌夏仍然安安靜靜地陪在他的身旁,只是小聲地對他說︰「如果你很難過的話,哭出來吧,哭一哭的話,或許會好受的多。」
她的話音尚未落,突然被何季北一把拉到了懷里,他垂下頭,重重地抵在她的肩膀上。
凌夏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弄得心中一陣緊張,她想掙扎出來,可是剛輕輕的一動,就被他擁得更緊了,他伏在她身上,甕聲甕氣地說︰「你不要動,讓我抱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
看到他這個樣子,凌夏想不出拒絕的話語,她懸在他身後的手,遲疑著,就那麼一點點地落了下來,放在了他背上沒有受傷的地方。
何季北抱的她很緊,隔了幾層薄薄的衣衫,他的心跳在她听來,清晰異常。
就那麼毫無征兆的,凌夏的心突然劇烈的跳動了起來,頻率完全亂了,渀佛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般,咚咚作響。
他們就這麼靜靜的擁抱著,時間一點點地從他們的身邊流淌而過,窗外的燈紅酒鸀依然,人世間的紛紛擾擾也不曾變過。
過了許久,何季北才一點點地松開她,他有些歉意地對她說︰「小丫頭,對不起了,我剛剛有些失態。」
凌夏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讓這種略微曖昧的氣氛淡了一些,她也好平靜一下紊亂的心跳。她對他笑笑︰「沒有關系的,只要你心情不那麼糟糕了就好。」
何季北笑了笑︰「沒事了,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早就應該淡了的,沒想到今天竟然在你面前這麼失態,以後千萬不要笑話我啊。」
他痊愈的還真是快,凌夏看著轉眼間變得又跟個沒事人似的何季北,心中忍不住的一陣敬佩,她說︰「在心里憋太久也不好,你早就應該跟一個人說一下了,心中如果裝了太多的事情的話,會很累的。」
何季北點點頭,眼楮里帶了些許氤氳的霧氣。
凌夏指了指他的後背,小心地問他︰「你的傷口怎麼樣了?還是很疼嗎?我覺得還是最好去醫院吧,沒事的,如果你這麼靠著,萬一出事了怎麼辦?萬一傷口感染了呢?這麼重的傷都不去醫院,你真是嫌命長了是不是?」
一談到傷口的問題,何季北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他擺擺手說︰「多大點事啊,看你緊張成什麼模樣,我都說了很多次沒事了,你偏偏不信,當時我剛剛出來混的時候,受的傷可比這個嚴重多了。」
凌夏嘆口氣︰「自己的身體都不知道愛護,真是……我說,你不是走學術的路線嗎,怎麼還有空來混社會?真是想不到。」
何季北笑了下︰「怎麼,這個有沖突嗎?這些年來,我都適應了。」
看著凌夏不太相信的目光,何季北說︰「好吧,雖然我父親是淺川最大的黑道頭目,可是我並沒有跟著他混過,可以這麼說,我過的還是正常人的生活,除了有時候會遇到點小麻煩外,其他時候生活還是很平靜的,我不想跟他走一樣的道路,所以努力地在學術方面讓自己出彩。」
凌夏還是有很多疑問,她說︰「那你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身手?那次在落城火車站,你救出丟丟來的時候,給那兩個人看了什麼東西,讓他們那麼害怕?」
何季北嘆口氣︰「不是吧,小丫頭,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呢?我告訴過你好幾次了,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反而會不好。」
凌夏攤攤手表示無所謂︰「既然都已經告訴我了,為什麼不告訴全了呢?」
或許是因為他們兩人在里面呆的時間有些長了,外面等候已久的人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們試探著輕輕敲了幾下門,然後開口道︰「少主人,您的傷勢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問題?」
听到他們的聲音後,原本心情看上去已經很不錯的何季北又拉下臉來了,他不冷不熱地說︰「沒事,還死不了,你們不用擔心了,可以跟老爺子匯報一下,還有,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你們不必守在門外了。」
門外傳來他們的聲音︰「少主人,這可不行,主人他吩咐好的,今晚不管您去哪里,我們都不能離開您半步。」
何季北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樂意了,他張口還要對他們說些什麼,被凌夏給拉住了,她對他說︰「畢竟你爸爸這麼做也是為你好,還是讓他們留下來吧,萬一再來什麼危險的話,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應付的了?」
何季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後有些嘆息地說︰「唉,如果不是為了救你這個沒有良心,不知恩圖報的家伙,我至于受傷嗎?」
對于自己害他受傷這件事,她的心里的確是有些過意不去,如果她今天不來這里添亂的話,或許他會沒事的。
于是她一臉歉意地說︰「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來找鐘曉來著,而且,當時那個場面太過震撼,我一時看得有些入神,就忘了走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怕是躺倒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了。」
何季北說︰「行了,也不能怪你,而且雖然他們身手不如我,可是畢竟人多,而且還都舀著利器,我也撐不了多久的。」
凌夏說︰「對了,我剛剛還忘了告訴你,你打架的模樣真帥……」
何季北無語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現在已經很晚了,你要回哪里去?我送你過去?」
凌夏看著他這副傷員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算了吧,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想著送我?真是好感動,你好好歇著吧,我……」
說到一半,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地方可去,之前租的那個房子今年回來後就退了,劇組的宿舍是不能回了,學校的宿舍更不能回,這麼說來,她該去哪里?
看到她的表情,何季北便猜到了幾分,他語氣帶著些許小戲謔地對她說︰「不會是沒地方去了吧?要不然跟我回家吧?反正小丟丟也蠻想你的。」
凌夏瞪他一眼︰「想得倒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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