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原像不過是由虛假的碎片編制而成,任何人、任何情感都能肆意摧毀它。活著的人在一秒秒地流逝中散碎,溫存的情感在殘酷的鏡像之中消亡。
鮮血浸染的大地隱現著人類的悲涼,殘破不堪斷裂的身軀橫七豎八地暴露在野獸們的視線下。被打成碎片的身體,被慌亂逃月兌的人踩斷的脖頸,流成河的腥臭的血液,還有那一片片破敗的廢墟之景。
——世界,崩裂出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抑或說,這道裂口已存在許久,只是愚蠢地活著的人類並沒有意識到罷了。
強暴的風從黑藍的大片大片的雲層中噴竄下來,洶涌地席卷起大地上的沙塵,狂野地呼嘯著覆壓整個鎮子,仿佛要吞噬一切生命。
沙龍仰起巨大的腦袋,沖著干燥的空氣向人類咆哮,發泄它積蓄多年的憤怒。它的四肢是擎天的巨柱,牢牢地深陷在沙地中,龐大的身軀覆蓋在鎮子的上空,給人類帶來無法抹去的陰沉。
「你這個混蛋——!」
痛苦與悲憤的情感吞噬了尼爾,俊秀的臉孔爆滿出火辣辣的青筋,血液仿佛即刻從他的體內蒸發出來。在尼爾沖向沙龍的下一分鐘,敵人似乎也發現了他這個做著無謂掙扎的蟲子,嘲笑般舌忝露出滿口獠牙,用巨尾掀起一陣狂風將尼爾吹飛。
緊接著,沙龍雖然看似笨拙又巨大的身體瞬間閃現到了尼爾的面前,怒號一聲。在怪物降落的剎那,地面深深陷了下去,被蹬出幾道裂縫,引起濃烈的沙暴涌入了尼爾的眼球。敵人已經看準了獵物,從雙眼中放射出嗜血的冷光,低鳴著張開血盆大口欲想一口吞下他的身體。
尼爾大聲咒罵一句後,沿著地面陷落的方向迅速滾動著身子避開了沙龍的攻擊,最後因為無意中整個身子撞在了後背的岩石上而停止了滾動。
本能驅使他立即從地面上彈跳起來,盡管眼中的沙子還沒有完全掉盡,但他還是硬生生睜開了血紅的雙眼。而在他的視線重新恢復之後,沙龍的腦袋倏地伸長撲來,撞碎了他身後的岩石,將尼爾沖飛出幾米外。
他的身體磨著粗糙不平的沙地終于停下,而此時尼爾的體力已經完全被耗盡,一道道傷痕布滿了全身。敵人仿佛是一位有意識的戰士,絕不會無謂地浪費自己的體力與氣力,反而采取相當猛烈又精準的進攻方式。
望著仍然停留在原地不斷嘶鳴的沙龍,尼爾的情緒有了些許平靜,一度被仇恨吞噬的他逐漸冷靜下來。
這時,尼爾的耳膜中才傳入某個聲音︰
「尼爾!快逃啊!你是打不過這樣的怪物的,快逃!從這個鎮子逃離出去……」
受到這悲涼又絕望的哭喊聲影響,尼爾怔怔地將腦袋移動到身後,才發現一條腿陷入泥沙中的依露正苦苦哀求著他。
淚水浸濕了依露的眼眶,潔淨的臉蛋被骯髒的泥沙玷污,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她的身上有數不清的小傷口,一塊塊的紅血印,衣服也早已殘破不堪。
在她見到尼爾將臉孔轉向自己的瞬間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但又立刻變得陰沉恐怖,捶打著地面大聲吼叫說︰
「尼爾!你听我說,快逃!這個鎮子也好,我也好,都已經沒有救了。但是你可以憑借你的本事逃離這里,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但是尼爾絲毫沒有理會她的話,陰沉著臉孔背向了依露,亢奮的情緒令他的嘴角露出猙獰的笑容,散發出毫不畏懼的霸氣。他蹲體,從左腰一個做工精細的大型軟包中緩緩取出四件壓縮過的鋼材質的銀片,穩穩當當地將各個銀片穿插在了四肢上。
最後,他按下了銀片中的某個特殊按鈕,單薄的裝置接收到了充滿活力的電流躁動了幾秒,迅速膨脹起來,轉變成長度為與之搭配的雙肢的一半、寬為其三倍的長方體引擎裝置。
「尼爾?你想要做什麼?你能夠很好地控制這個裝置了嗎?快點逃啊!你想做拯救世界的勇者麼?不要那麼愚蠢了!」
尼爾的四肢各有兩條可以自動伸縮的帶子,用來捆綁住這四個裝置。但是為了牢牢地控制引擎不從身上掉落,帶子也同時緊緊地將尼爾的肉與冰冷的鐵片粘合在一起,會產生劇烈的疼痛,血痕逐漸清晰起來。
他安裝上噴射器後,痙攣著身體從後腰抽出長刀,直指著沙龍的頭顱,放聲大吼道︰
「我不是想做勇者,因為我——」
他的聲音頃刻就被沙暴刮起的巨響所吞噬,而尼爾的身體在他的話還未說完之前便閃電般沖擊了上去,高舉著長刀迎面向那匹龐然大物沖殺而去。四道陰冷的氣流從噴射器中強猛地射出,帶動尼爾仿佛貼著地面飛行,激起身側的沙塵如同刀劍向周邊飛濺。
尼爾即刻沖到了沙龍的月復部下。他借刀刃踫觸到地面的扭轉力將身體九十度倒轉,對準了怪物身體的中心,就像在地面上振翅起飛的雄鷹。
霎時,他穿破了這匹野獸的巨大身體。尼爾高舉著寶刀,披著從怪物體內帶出的沙子,上升到最高的空中之後,解除了噴射的動力,單純借助重力朝著沙龍怒號而下。
「因為我就是勇者!不是為了拯救世界,也不是為了拯救人類,而是為了拯救我們的意識。我,為了自由而戰!絕對不會放棄!不戰斗就沒有活下去的希望,在這幾百年中,人類不就是如此存活下來的嗎?!」
長刀理解了尼爾堅韌的意識,一道陽光特意地為了呼應這一壯美的景色,驟然穿破陰沉的雲射向了尼爾。
刀尖閃出一陣耀眼的光亮,宛似聖潔無比的光彩淨化了所有的罪惡。而注定悲慘命運的怪物只能沖著遠處暗淡的卻又朝氣的太陽,吼出自己最後的憤怒。
尼爾強烈地撞在了沙龍堅硬的頭顱上,因此產生的巨大反沖力迫使他斷裂了幾根肋骨,血液忍不住地從口中濺出。但是刀刃著實貫穿了沙龍的整個腦袋,英雄的劍殺死了罪惡的靈魂。
筋疲力盡的尼爾連握緊刀柄的力量也失去了,徑直從怪物高大的身體上墜落。他露出相當滿足的神情,在溫柔的陽光下則看上去更加欣慰。
他黑順的短發在清涼的下落風中微微顫動,帶動著破爛的衣裳。但是,他從幾十米高的空中墜入地面必死無疑!
沙龍盡管死去了,但是在那一秒落下了淒涼的淚水後,整個身體在陽光下化成沙塵的粉末,又一次卷起強烈的風暴。但是這片懾人的沙塵沒有任何攻擊的意識,狂亂地涌竄入了尼爾的體內。
沙海不斷匯聚成一道昏黃強勁的旋風,幾百噸的沙子貪婪地突入尼爾的內髒,難免令他產生劇烈的痛苦而使他暫時昏厥。
怪物的尸體所噴發出沙塵完完全全地進入了尼爾的身體,也同時拯救了從高空墜落的尼爾。而此時的尼爾深深地昏倒了,緊閉的雙眼雖然顯示出無邊的苦累,但是他的表情說明了他暫時安心了。
在沙暴充盈滿尼爾的體內後,連同斷裂的肋骨也一並修復了。他的長刀幾乎同時直直地從空中劃落,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尼爾張開的右手邊,像一位戰士保衛著自己的主人。
至現在仍舊難以置信的依露表現得十分驚訝,怔怔地在遠處凝視了許久後,才發了瘋地從泥沙中拔出腿,顛簸著身體一下子跑到了尼爾的面前,因月兌力而跪在了沙地上,輕輕地捧起他的腦袋叫喚︰
「尼爾!尼爾!你沒事吧,究竟發生什麼了?那個怪物竟然——」
「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我們的第一場戰爭剛剛結束了罷
尼爾清醒了過來,他明白依露為何驚訝不已。同樣的,他也難以置信幾百噸的沙土竟然能夠完全侵入自己的身體。但是他並不願意去想一些復雜的事情,微笑著撫模了一下依露髒兮兮的臉蛋,繼續道︰
「我們已經不能在這個鎮子生活了,離開這里吧
尼爾的話令依露產生了動搖,但是沒有辦法反對。尼爾艱難地爬了起來,嘆了口氣後,以一種颯爽的姿態從沙地上拔出長刀,插入了橫跨在後腰的刀鞘中。他咳嗽了聲,嚴肅地眺望著遠方說︰
「就算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已經決定在今年離開這里了。我已經鍛煉出強健的體魄,擁有了堅韌的意識,我相信我再也不會像幾十年前的人類一樣慘敗了。我要離開這片貧瘠土地,回到原本就屬于我們的大地上,從那些狂妄的種族中奪回屬于我們的一切!
……我需要志同道合的伙伴,因此我需要深入內地,而我們這樣的人進入內地的條件,只有是加入阿瑞斯角斗士的行列。我知道自己現在還太弱小,所以需要不斷提高自己的力量,讓世界上所有的種族都理解到,誰才是萬物的主宰!」
「你瘋了麼?你要去內域麼?我們人類怎麼能夠與他們作戰?!歷史已經證明了一切,我們人類只能夠像螻蟻般地活著,不然就得失去生命!」
「那麼,你就甘心一輩子活在這樣死寂悲涼的牢籠中麼?這片大陸明明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物,這個世界明明還有那麼多壯麗的景色,難道全都叫我,叫我們所有人都放棄麼?至少我不會,要是苟活在這樣的地方,我寧願死得更加有意義!……我不會勉強你,等我帶你到下一個城鎮後我們就分道揚鑣吧
「尼爾!!!」
盡管尼爾並不是第一次提到類似的事情,但是尋求平淡生活的依露仍然難以接受。就在兩人產生爭執之時,從破壞了的城門口傳來重重的不整齊的步伐。步子的主人有著普通人類的五倍以上大小,同時擁有一拳打死一頭大象的力量。
——他們是阿瑞斯的巨人。
巨人的部隊來到了這座鎮子,他們大概還不知道這個鎮子剛受到沙龍的襲擊,所以顯得十分驚訝但也帶著蔑視。這是一個小部隊,或許是一些有錢的普通人類的保衛兵,而事實也證明了他們的身份。
這個鎮子的人早在沙龍被殺之前逃光了,除了一片片廢墟和尸體以及血河之外,只剩下尼爾和依露兩個活人。
侵略者很快發現了他們,當著兩人的面交流了一番,最後,領頭的家伙一腳在他們的身邊惡狠狠地踩了一下,引起強烈的地震使得尼爾和依露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快逃!他們想殺了我們!」
野人們的舉動令失去了戰斗力的尼爾驚恐地叫出聲來,但是在他們剛轉過身想要逃離的瞬間,就被兩只大手牢牢地抓住了身體。盡管他們慌張地大叫著,憤怒地掙扎著,對于巨人而言只是一個調皮的小動物在自己的手中發狂罷了。
隨著大手的移動,兩人被扔進了一個巨大的籠中,恰好能夠關住兩個人的大小。看樣子巨人並沒有想踩死他們,而是帶著另外一種目的。
尼爾簡直氣炸了,痛恨那些巨人來得真是時候,咆哮著捶打鐵籠,又用鋒利的刀刃試著去劈砍鐵柱,但都沒有產生效果。尼爾雖然不知道他們會被帶向何處,但是他知道,不論那個地方在哪,都可以用一個詞來稱呼它——人類屠宰場。
巨人的體力一般為普通人類的數十倍,所以在巨人移動的路程中,尼爾和依露終于失去了精神力,艱難地陷入了睡眠。接二連三發生的災難使他們太累了,疲倦至極。相對于巨人的體型,兩人就像是寵物狗似的,只能被困于籠中,隨著巨人的步伐上下左右顛動著。
尼爾兩人隨著巨人的部隊穿越了黑暗的沙漠。夜晚的沙漠之景十分美麗,冷冷的月光下鋪滿了沙地。在這遼闊無邊之中,巨人們的身型也變得渺小,顯得微弱,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又隨風被沙子覆蓋。
不論生物相對于另一種生物有多麼強盛,在自然面前,永遠是微不足道的。
等到他們再一次清醒之後,已經被轉入了一輛奔走的車廂中,同時雙手雙腳被鎖上了鐐銬。車上還有歲數不等的一些男女,他們的打扮都十分破爛。——當然,尼爾和依露的著裝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來他們被巨人賣給了第三方,而那個第三方正要帶著他們前往某處。剛才還有些昏昏沉沉的尼爾驚訝地叫出了聲,引得車內幾個視線向他傳來。
他習慣性地模了一下腰部的周圍,發現所有的裝備都在,而且沒有絲毫磨損的痕跡,這才讓他安心地長嘆了口氣。對方似乎並不害怕這些受困的人類的反抗,而且有相當的理由為這些淪落為奴隸的人們留著武器。
確認武器的安全後,從依露的視線中傳來一陣十分刺痛的光芒,直射在尼爾的良心上。只見氣嘟嘟的她用雙手托著下巴,不滿地諷刺道︰
「哦——?原來比起我的安全,尼爾更在乎那些武器啊
「呃,不是那樣的,這其中有很深的原因在,所以——」
「原因?我到是想要听听
就在尼爾難以辯解而尷尬地移開視線時,馬車突然停下造成的震動使依露撲在了尼爾的懷中。突發事件令尼爾立刻警覺起來,雖然帶著鐐銬很不容易伸開雙臂,但還是緊緊地摟住了依露的腰,嚴肅地說道︰
「小心點!有人要進來了!」
「哦,哦……」
此時無比謹慎的尼爾想必永遠也不知道現在的依露,依偎在他的懷中的依露的臉蛋,有多麼的紅潤。
馬車內的布簾子被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掀開。那個男人長著一張異常丑陋的臉孔,似乎連同眼楮里也長滿肥肉,又有一張厚重寬大的嘴唇。
他將布簾子掛起,淡淡的月光射了進來,傳來一陣冷氣。當尼爾還在懷疑他們難不成昏睡了兩天之時,胖男人已經揮舞著鞭子將他們推趕下了車。馬車停在一條荒無人煙的小街上。
剛下車,便有一種刺鼻的血臭味撲入所有人的鼻腔中。依露因此嚇得落下了淚水,更是因為她看到了,在自己即將踏上的通道口處鋪滿了好幾具干裂的尸體,而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依露痛苦地捂住嘴和鼻子,雙眼因看到的景象而劇烈地顫動,胃酸開始不尋常地分泌,催逼著她從嘴角中流出酸性的唾液。更有其他的孩子,看到這一情景直接昏倒的。
但是那個男人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景象,惡狠狠地踹了一腳昏倒的孩子,臭罵道︰
「真是沒用的狗屎!這場生意簡直虧大了。這群小鬼甚至連幾秒鐘都堅持不到吧,這樣怎麼能讓觀眾起興啊!」
等他痛斥完之後,又示意周邊的士兵將這些剛買來的奴隸們帶入面前的建築物內。這些人並沒有反抗,尼爾也因為受到鐐銬的束縛而沒有掙扎,乖乖地听命于粗魯的士兵們。就這樣,他們被推著強硬的進入了這個建築物的底下。
——巨大的地下競技場,也是供有錢人和一些變態分子觀賞人類慘死之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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