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霎那,涼宮奈覺得田綱吉和她一樣開了瑪麗蘇之眼。
他用那種表情狠狠地往她身旁瞪,完全是知道有人在她身邊的樣子……
但下一秒,涼宮奈又確信自己只是眼花了,因為她看到兔子明明正在足球場上滾動。
真的是「滾」啊,嘰里咕嚕一路向北,小小的身體團成一團……直到咚一聲撞上球門框才停下來……
好慘。
……這個廢材,今晚又要枕著藥水味一夜到天明了。
所以說,她剛才究竟怎麼會以為那家伙在往這邊看啊,而且還是用那種超險惡的眼神……
搓搓胳膊,涼宮奈正想對giotto說什麼,下課鈴響了。
清脆的鈴聲在校園中傳得很遠。
然後她就看到giotto站起來。
「抱歉,我還有些事,失禮了他微笑著說。
涼宮奈有點失落,但很快揚起一個笑:「沒關系……今天的談話很愉快……再見
giotto點點頭,轉身。
「……giotto她突然出聲。
男人回過身來。
「我們很快又會見面的吧?」她仰視著他,問。
金紅色的瞳仁里浮起一個淺淺的笑。
「嗯
他離開了。
操場上的人開始散去,四下里逐漸安靜。
涼宮奈坐在原地,右手無意識地揉搓裙子,目光漫無目的地停在身前的水泥石階上。
與giotto的對話,一再地在腦中回放。
那雙金紅色的瞳仁,反復在眼前浮現,絢日般的金發熠熠生輝。
他說過的話。
他笑容的幅度。
他微微偏過頭來時,唇角微妙的弧線。
他帶給她的感覺……
涼宮奈覺得仿佛什麼地方隱隱地不對勁,但她無法精確地敘述出來。
一塊潔白無瑕的玉璧,忽然有一天迎光而照,卻驀地發現里面有一粒米粒大的陰影……
大約就是她現在心里的感覺。
拼圖無端端少了一塊,破碎的記憶無論如何都拼湊不出一個完美的回答。
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很關鍵的東西,但怎麼也找不到錯誤發生的地點。
涼宮奈茫然地看著右腕上的手環。
……如果這東西能帶人穿越時空就好了。
一片虛無的安靜里,有腳步聲慢慢響起。
越來越近。
涼宮奈抬頭,逆光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近午的陽光在他身後,他少年的身形如此縴細,仿佛連一秒都無法承受那灼熱的烈日。
但他卻始終穩穩地站在那里。
「下課了,你怎麼還在坐在這里
他朝她伸出手,將她從石階上拉起。
涼宮奈已經站直了,可那只手沒松開,她也沒主動抽回手。
那種空茫虛幻的感覺還縈繞在心里,涼宮奈渴望接觸到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去抵銷那種令人難受的空虛感。
少年的掌心不大,通過相握的手,涼宮奈甚至能感覺那手掌的骨骼有多秀氣……秀氣得近乎羸弱。
但這樣一只縴細的手,卻不斷有暖意從那邊滲過來,源源不絕。
那只手牽著她,慢慢往操場外走。
于是她就一路被那種暖意包圍著。
那種暖洋洋的感覺,讓人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胖乎乎的貓,正趴在紅瓦屋頂上,秋日的陽光漫不經心地灑下來,滿滿地鋪了一身……
如此令人安心的暖意……
涼宮奈忽然有些啼笑皆非,在這個以廢材著稱的家伙身上,她竟然得到了安心感。
一定是她太軟弱了吧……
竟因為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就一下子失落沮喪起來。
要更努力才行啊,涼宮少女。
輕輕彎起眼角,涼宮奈腳下快走兩步,成功地與少年並肩。
「阿綱
「什麼?」
「額頭疼嗎?」
他頓了一下,才回答︰「疼
「我想也是她笑眯眯的,「相當慘烈的一幕啊
田綱吉轉過臉來。
「奈子
「嗯?~」來吧,炸毛吐槽什麼的,都過來讓我開心一下。
他靜靜地瞧了她一秒。
「體育課上,你為什麼不坐在班里安排好的位置?」
完全出乎意料的提問。
涼宮奈一怔,模模鼻子,「那邊人太多了,不舒服
「是這樣……」田綱吉的視線從那只模著鼻子的手上掃過,垂下眼,「那你後來坐哪兒了?」
「唔,就在對面啊,一直坐在對面看著你呢她揚揚眉,做出一個促狹的笑,「不然怎麼會知道某人撞上了球門框呢
「是嗎,在那邊啊……的確,對面的人比較少
田綱吉抬眼,棕色的瞳仁似要望進她的眼里。
「奈子是一個人坐在那兒的嗎?」
涼宮奈看著他。
她的黑眼楮里,飛快地劃過什麼。
「當然是一個人啊!」
她這麼說,語氣果斷毫不猶豫。
「京子她們都在上課,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去看你踢球啦她聳聳肩,「真是抱歉啊,只有我這一個後援,而且還不會跳啦啦操和大腿舞
她抽回了手,自顧自地往前走。
所有的語言和動作看起來,仿佛都在說「我不高興,因為你剛才的反應傷害了我,你希望看你踢球的是京子而不是我,我傷心了」。
如果田綱吉是第一天認識涼宮奈,他一定會以為那就是她想表達的。
他會順著她的意,跳進她的圈套,忙不迭地追上去和她解釋自己完全沒這麼想一切都是她誤會了……
真遺憾,田綱吉想。
他可是從上個世界就認識涼宮奈這個人了。
他遠比涼宮奈想象的更了解她。
模鼻子,大多時候是在撒謊。
如果加上眼神閃爍,可能性增長到百分之九十。
——這些都是肢體語言學的基礎內容。
不過涼宮奈這家伙很有趣,她說謊的時候未必會眼神閃躲,模鼻子也不一定就代表了謊言。
因為涼宮奈本身就是個肢體語言學的業余愛好者。
所以田綱吉更多時候,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絕大多數時候,繼承自彭格列的超直感都會告訴他真相。
不過今天,田綱吉詫異地察覺到超直感失靈了。
就在十分鐘前,他在球場上瞧得很清楚,涼宮奈坐在觀眾台上,身體微側,嘴角帶笑,對著空氣說話。
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田綱吉以為自己眼花了,但立刻他就明白那不是錯覺。
涼宮奈一直維持著那種微妙的姿勢,從她的神情來看,她說話的對象顯然不是什麼青面獠牙的幽靈……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是初代那些人。
再進一步想,能讓涼宮奈露出那種笑容的人……
坐在那里的是giotto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她一直在對著空氣說話,言笑晏晏,他親眼所見。而他向來敏感得近乎神經質的超直感仿佛啞了一樣,一聲不吭。
再聯系獄寺君今天異常的表現……
田綱吉心中輕輕冷笑一聲。
要玩嗎?
那就來吧。
涼宮奈已經走得很遠了。
他默不作聲地跟上去。
她說了謊。
坐到對面去是為了giotto,她一直在和giotto說話。
她企圖蒙混過關,但她不明白,就算她剛才的偽裝再好上十倍,他也不會被迷惑。
哼……
以為沒了超直感他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麼!
……
現在只能期待沒了超直感的兔子姬能遲鈍一點了。
涼宮奈郁悶地抿著唇。
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讓他發覺她身旁有人?
原以為那時是自己的錯覺,可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這樣……那時,田綱吉應該是真的朝她這邊看了一眼……而且眼神很詭異……
說是恐怖也不為過啊……那種眼神。
涼宮奈想,恐怕就是因為那一眼,那仿佛要沖過來干掉什麼的一眼給她留下了太深的陰影,所以當田綱吉問起她身邊是否有別人,她第一反應就是趕快否認。
……然後她就真的這麼干了……
為了徹底轉移某人的注意力,她還拉出了京子。無辜的京子,她真該給她多買幾只防水唇彩……
——總之,誘導兔子姬分散焦點的策略已經實施了,至于能不能成功……
……那孩子怎麼還不過來解釋呢豈可修!
趕緊說你誤會了我不是介意只有你看我踢球blablabla……然後她就趁勢埋怨兩句,他再解釋兩句,她見好就收……
完美的收稍!一切就此揭過!
涼宮奈再度在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
能在短短一秒內想到這麼nice的戰略,她也很佩服自己。
喲西,再來排演一遍。
他追上來說你誤會了我不是介意只有你看我踢球blablabla……
我就說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他就說blablabla……
我就說好吧我明白了我原諒你了我們和好吧!
唔,雖然有點無恥但是……嗯!行得通!
沒錯!一切都計劃好了!
就差一只兔子了!
……所以說,兔子你腫麼還不過來呢嚶嚶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