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殤 第四十六話 織一段纏夢

作者 ︰ 小笙

街道上,盡管已經做了決定,冥洵心里還是忐忑不安,猶豫著遲遲不敢抬起腳步踏進僅一步之隔的醉仙樓,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她,真的是最後一面了嗎?一想到要離別,心里就像被利箭洞穿了般疼痛,連呼出的氣息也變得異常壓抑,執著油紙傘的手也因露在外面的緣故,冰涼的沒有一點溫度,因為緊張而握緊的骨節泛著暗淡的白。

由于下雨的緣故,路上的行人少了許多,偌大的街道也顯得格外空曠寂寥,方才換好的衣物在雨地里待的久了即使有傘的遮擋,玉珠也不免打濕了衣擺,全身已然被雨水打濕,一縷一縷的發貼在發白的臉頰上,水珠順著濕了的發向下淌著。涼涼的雨水打著冥洵,讓他的神游的思緒慢慢回復,他這次來本就是要歸還啟天鑒的,何況最初也沒打算要這東西,現在又知道了自己不久便要辭世,既然那樣解不解毒都一樣,還不如盡自己最後之力圓她一個願望。思及此冥洵心里稍稍平靜,該了斷的還是要做個了斷的,吐了口濁氣,收起油紙傘,抬起步子踏了進去。

在老板娘的熱情引薦下,繞過曲曲彎彎的回廊,踏上一層又一層的木梯,總算是到了碧玥所在的廂房,那是個裝飾極華麗的廂房,僅看門窗的構造便已知曉。冥洵謝過熱情的老板娘後也不多想,就要推門而入。老板娘一下攔住他,濃濃的脂粉撲鼻而來,燻得冥洵幾欲暈過去,冥洵暗暗皺眉,稍稍拉開和老板娘的距離。

「客官,眼下諾公子還在歇息,您還是等會再來,總督交代過了,打擾了諾公子休息,麻煩可是大了,這後果老身可擔待不起啊。」老板娘拿捏著錦帕嬌媚的說著。

看到這樣脂粉滿面的人,就一陣反胃,冥洵哪里顧得許多,也不管老板娘的阻撓,直接推門而入。

廂房內,听到門被推開之後窸窸窣窣的聲響,了諾起身走過屏風,只見滿面肅然的冥洵鬼魅般地站在門口,兩眼直直的盯著自己。了諾微微一愣,意想不到他會突然來到這里,驚愕一閃而過,順即啞然,信步走過來,側眼看著冥洵,詢問他的來意。

冥洵瞥了瞥里間,屏風後隱隱有個身影臥在床邊,心里瞬間涌起一股妒意,雖然心里難受,但自己都要離開了,以後這樣的事也避免不了,自己還在糾結什麼呢?壓低了聲音道︰「我是來見她最後一面的。」語氣幾欲冰涼,不慘雜任何感情卻又讓人無法拒絕,了諾微微一怔,眼神復雜的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便走了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偌大的房間就剩下他和碧玥,現在竟又猶豫了起來,微微一愣,緩緩抬起沉重的步子,繞過屏風,走至碧玥的床前,碧玥正躺在床上,沉睡的臉龐因為露在外面而微微冰涼,彎彎的秀眉微微蹙著,眉宇間竟是帶著一絲不安和愁緒,冥洵屈子,握住她露在外面的右手,另一只手去撫平她蹙起的眉,怔怔地看著她,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是做了什麼噩夢呢?是意識到了我這次的來意才感到不安的嗎?我要怎麼辦才能讓你少受些傷害呢?

似乎感受到冥洵的到來,熟睡中碧玥蹙起的眉慢慢舒展開來,臉上的不安和陰郁也消失不見,淺淺的暖暖的笑容隨著她勾起的嘴角漾滿整個臉龐,握著她得手的冥洵不禁一愣,這樣的笑,他在第一次看到就已被俘獲了,自始至終他都是那樣貪戀著這樣的笑,想要盡其力去挽留她,用一生去呵護她,給她幸福,給她承諾,而現在他卻不得不離開她,到一個冰冷的地方慢慢走向死亡!微熱的氣息輕輕吐在彼此的臉上,冥洵已經感覺到了自己體內的異變,他若再不離開,可能真的就要淪陷了!既然決定了離開就要徹底一點,這不僅是對碧玥的負責,也是對自己的負責,冥洵微微嘆氣,俯子在碧玥的額間印上一吻,遲遲不肯離開,碧玥,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可能以後真的就不會再見了,你醒來若是知道我離開了,還是會很害怕吧,一定又要哭泣了吧,就算我說不要為了我哭,你會听嗎?好好保重自己吧,帶著我對你的愛好好活下去。我能為你做的,就這麼多了,以後的路你要堅強的走下去!一滴淚啪的滴落,隱入了碧玥的發間。

冥洵直起身子,取出啟天鑒放在碧玥的枕邊,理了理她的頭發,放開她得手,站起,即使是最後一面,還是要微笑著說再見吧,嘴角露出一抹慘淡的笑「再見了。」

出了廂房,入眼處便看到了諾遠遠地站在廊道的盡頭,冥洵輕輕走了過去,听到腳步聲,了諾轉過身子,面上毫無表情的打量著冥洵。

「听碧玥提起過你也見過幾面都還來不及好好聊聊,現在卻要分別了。」

了諾看著冥洵的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你要走?」

冥洵沉吟片刻,緩緩點點頭,並不想提及自己走得原因︰「因為一點原因,她說你的影隱術是因為她才再次使用的,她很自責,所以請以後盡量不要在她面前使用,我知道你們從小一塊長大,你會好好待她的,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了諾心里稍微帶點訝異,冥洵突然的離開,對他來說應是好事,他也巴不得他打哪來回哪去,早些從碧玥的身邊消失,可是此時此刻听他這樣像是交代後事般的他的心里卻是另一番滋味,似乎真正得到碧玥的還是他!雖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了諾還是那張面無表情冰塊臉,這次竟唇角常帶的笑也不見了,淡淡的道︰「我會好好待她的,這個不用你提醒!」

听他僵硬的語氣,冥洵心里一抖,面上還是擠出一絲笑,淡淡道︰「你多保重!告辭!」

了諾眼光掃過抱拳的冥洵,也不知道該回他些什麼,也抬起手做了個輯,道了聲保重。

冥洵離開醉仙樓時已是亥時,朗月投下斑駁的影子,一派光亮,又是一月月圓時,眼下已經九月奠氣,鄧州的秋意來的很早,現在落葉已經飄蕩的到處都是,秋風所到之處一片寂然之意,冷冷的圓月掛在高空之處,蒼涼孤寂,又要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像月亮一樣永遠遠離塵囂高高掛起,冥洵扶著太陽,抬首看著蒼月,猛然想起這次滿月還沒吃藥,伸手往懷里一掏,才想起換過衣服後便將白瓷瓶隨便放下了,冥洵暗叫不好,連忙加快步伐向菁雲樓跑去。

菁雲樓內,子玉和黑羽對坐在大廳的臥榻上聊著什麼,看到風塵僕僕趕回的冥洵,談話便停了下來,黑羽看清冥洵臉色慘白,神情恍惚,連忙起身去扶他,還踫到冥洵,他已無力的向下軟去,黑羽在他跌倒的剎那扶起他,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看此狀,子玉也搶身上前,淡白如玉的臉因為震驚而微微抽動,問道︰「他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暈倒?」忙去扶住不省人事的冥洵,合力把他拖到臥榻上。

黑羽探了探冥洵的頭,並發熱跡象,猛然想起他中的毒,詫異轉頭透過窗戶看到掛在夜空的孤月,才意識到又是毒性發作了。搜了搜冥洵的衣服,白瓷瓶不在,黑羽起身對著子玉道︰「他自幼沒有習武,身體內強大的力量無處遁形,已造成他的身體不適虛弱,強力催動了幾次召喚術又迫使冰蠶雪蠱的毒素蔓延,現在已經浸入肺腑,若再不治療怕是兩年之期都熬不過!」

「什麼?!」子玉驚嘆出聲,他才剛知道他活在這個世上,頹喪的心剛剛因為他的存在才慢慢有了希冀,他卻要死了,這怎麼可以?猛然起身,吼道︰「我這就去把啟天鑒拿回來,立刻給他驅毒,我就不信,解不了那該死的毒?!」言罷起身絕然離去。

「站住!這事容不得你胡來!」黑羽把冥洵放下,起身平視著憤怒的子玉,緩了口氣道︰「你先看著他,我去把壓制毒性的藥拿來,再此期間,不要離開他。」

子玉掙扎著還要說什麼,卻被黑羽強大的氣勢逼了回去,他怎麼甘心?怎麼甘心冥洵就這樣年紀輕輕的死去?像親眼看著明王在自己面前死去一樣,想極力挽留,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換他的性命?可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那樣的事情經歷一次便已要讓人發瘋,更何況是再次經歷!子玉憤憤的看著黑羽,黑羽眼里的戾氣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和他一樣的不甘慌亂,但更多的竟是恐懼!!子玉心中一稟,憤怒的心一下子鎮靜下來,只听黑羽壓抑著情緒開口︰「你先看著他,我馬上就來。」

子玉機械的「哦」了一聲,轉身坐在臥榻上,目不轉楮的看守著冥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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