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那尺樹寸泓,涼風一度,段韶華以自己所為維持的最好的狀態迎向那座小屋,咬牙忍了鈍痛,手上還拎了那包份量足夠的銀子。
此刻他多希望憑多冒出一賊人搶了這份銀子就跑,但始終是一切都沒有發生,身後小廝的目光還灼灼的留著,如此,他什麼都做不得。
熟悉的房屋越來越近,心思到此處才終于歡呼雀躍起來。段韶華看著那扇未閉和的屋門,二老可還在忙著?
想到昨日之辱,又靠家之近,這般委屈的竟似要落下淚來。
強迫間咽下苦楚,段韶華加快了腳步。看那木門大敞,他正要跨步進門,一句脆聲卻直直鑽入他耳中。
那聲是要尋他,明顯了無數擔憂。一絲驚喜蔓頭,驅散了多少陰霾,寶丫頭竟是已經醒了。
看來那人參確實管用,但她現在身體如何,還有沒有不適?
高興間又擔心著,段韶華提了氣,正要如常喊那寶丫頭的巧名,卻不曉眼前一黑,一個人影突的撞到他懷里,以那脆聲大喊道︰「段哥哥,看,我就說段哥哥回來了。」
寶丫頭說完就朝著屋里道︰「爹娘,你們快看,大哥回來了。」邊說著,手上還緊緊環抱著段韶華的腰不肯松手。
她抱的那樣緊,小小的手臂姑且有力。段韶華笑著一撫只到他胸口的寶丫頭的頭發,心中滿是溫情。
但一想到他錯過了寶丫頭的蘇醒,又是一陣懊悔。
急促的腳步聲朝了他迎來,一抬頭就看二老跌跌撞撞的歡喜。
听他們口中喚著自己的名字,段韶華顫抖則看著二老,恩情乃大,他怎麼能讓裴靖對他們下手。
一剎那的沖動之情漲盈,段韶華哆嗦著有些站不穩,而他現在這副臉頰紅脹的模樣自然逃不過三人的眼楮,嚇的齊齊驚呼。
要說這段韶華在他們心里可是再有禮不過,這麼多年來也沒見他與誰發生過口角。可現在無端消失一夜不說,還帶了這傷處回來,怎不讓人心驚膽戰。
段韶華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就被幾人推進了屋中,伴隨一陣噓寒問暖,都在擔心他這一夜去了何處。
一時也答不上來,但遍及滿身的溫暖實在令他寬慰非常。
面對詢問,他盡量輕描淡寫著昨夜其實是有一位老主顧家中舉辦酒宴,正邀了他前去彈曲,不想等結束之後已經三更天了,再回去也不方便,他也就只能在客人房住下了。至于臉上這傷,正是席間跟一名喝醉的客人起了爭執,想來跟醉貓又能講什麼道理,這才受了傷。
一番解釋下來倒還叫人信服,無非是挨了些二老責怨,想他怎麼能跟一個酒醉之人講理,否則也不至把自己弄到這個地步。
段韶華听著他們七嘴八舌的埋怨,心中卻是溫暖,身上的傷處都似乎不再那麼疼痛。但隨後又懊惱著那件事要怎樣對他們開口,雖然房子已被抵押,但畢竟在此生活了十數年,若要他們拋下這里的一切隨他離開……如廝想著,表情又再度凝重起來。
日子過的飛快,段韶華回來了已有五日,這五日中他連雪宇樓也不去了,一味只專心修養,或是關切寶丫頭的病情,或是托人尋找新的住所。這一切讓他人來看著實奇怪,但要讓靖王府的人來說卻才是正常。
只是沒人有知道段韶華平靜的表面下隱藏了怎樣的焦慮,他拿捏住老大夫對寶丫頭所說的話大作文章,好不容易才以寶丫頭的長年健康為由說服一家遷居別處。這幾日他都在暗暗準備著,但無數擔心仍在,最怕的就是被那靖王府的人看出端倪。否則,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更者,想到那靖王爺的無恥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天知道到那時他又會做出什麼更齷齪的事來。
無數次的下了決心,必須要帶著寶丫頭和二老安全離開,不留一絲痕跡讓人懷疑。
這廂段韶華在努力策劃著逃亡,那廂裴靖依是悠閑自在。
如身體會著一場由他主導的游戲,裴靖每日听著手下匯報上來的消息,不動聲色,心里卻越覺有趣起來。
連他親自挑選的人都看不出有什麼異樣,那才是真正的有問題。
雖然只有一夜,但他已參出段韶華心帶傲氣,可謂是一身清華不折權貴。雖是迂腐了些,但野的有味。突然的示弱,突然的想通,又突然的不顧後路,還當真讓裴靖生了兩分疑心來。
風暴來臨,夜寧靜,裴靖不由笑出聲來,他倒看看他段韶華在玩什麼把戲。
他正猶自打著算盤,冷不防就有一人連滾帶爬的翻進了書房,立破了這平靜的表面。
「誰。」裴靖一怒,陰著臉朝地上一看,卻是驚駭的沒了人色的嚴總管。
看他那副模樣,裴靖只覺得怒也消了,好笑道︰「你這是唱什麼大戲?」
「王爺,王爺。」嚴總管一邊破鑼似的哭喊一邊磕頭道︰「王爺一定要救救小人,就看在奴才伺候您這麼些年的份上,千萬別讓奴才死無葬身之地。奴才自幼家貧,能伺候王爺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奴才舍不得王爺……」
他又哭又喊的听的裴靖心煩,猛喝了道︰「哭什麼!」
這一招著實有用,嚴總管幾乎立刻就停止了他的哭聲,跪著爬到了裴靖面前,哀道︰「王爺發發恩,快去勸勸塵主子吧,否則奴才真的是活不過明天了。」
嚴總管夸大其詞是常有的事,不過牽扯到穆青塵就成了例外。裴靖果然起身,快速往外走去。
「他又鬧什麼?」裴靖走動間面色不虞的問道,隱有風雷之變。
「這。」嚴總管似有難言,但終究道︰「這小人也不清楚,只是听塵主子房里的人說是在打掃的時候不小心弄壞了一把扇子,這就惹的塵主子大發雷霆,險些沒讓人把他打死。小人不過勸了幾句要塵主子小心身子,結果也被打成這樣。」話尾處,大有委屈之意。
裴靖听完心里頭也是大大的不爽,什麼破扇子竟這麼重要,肯定又是那人的東西。
他心亂如麻,穆青塵也太大膽了,他寵著他,護著他,但也不代表他可以大膽妄為到如此。這是他靖王府,在這府中唯有他一人能定人生死,懲施作斷,任何人都不能越了他的權利。
穿過一條回廊,再走過一條青磚小地,便到了穆青塵所住的西內院了。
夜風襲人,絲絲涼意醞在了耳邊。裴靖停下腳步,抬頭一看那懸在屋檐上的兩盞燈籠。
此時已入了夜,月已上梢頭。如絲緞般流暢優美的月光從院中合歡樹的葉片間傾瀉下來,枝影斜疏,夜來幽光,一股腦的都印在了裴靖身上。
凝望著內院燭光,裴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有數日未來了。
西內院不過是他王府中的小小一角,但好在地勢不錯,正符了穆青塵對住處的所有要求。地方要僻靜,采光要好,院落要大,草木要多。重點是要靠著書房,不能有鶯鶯燕燕,不能有管弦絲竹。不沾俗物,只有一片淨土。
此時夜色已晚,看不清這院中奇花異草。但裴靖清楚的記得當初他是花了多大的心力為他弄來這一切。只不過到底也未能換得穆青塵一笑。
一想又是往事不堪回首,他怎會不知道穆青塵真正心屬何人。但是他堂堂靖王爺從未有過放手的經驗,也沒有扭不回的人心。
譏嘲了露了一個笑容,裴靖大步走去,二話不說以腳代手一把開了那大門。
屋中燭光搖曳,很是亮堂,細聞有淡淡茉莉清香。
裴靖還未發話,屋中的一襲珠簾掀開,一個玉面公子慢悠悠的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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