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猗園不再清淨,只看來者紛紛舉杯,只听美言美語。席間觥籌交錯,談笑愜意。絲竹笑語,聲聲交織。
不知多少杯佳釀下肚,裴靖卻依然面色如常。很快就听一順的溜須拍馬,皆來句「千杯不醉」。
與這片興致高昂相反,穆青塵已經越來越坐不住,雙眼中的焦急是一刻也停不住,隔著幾秒就要一掃某個方向,期待中的那抹身影卻遲遲沒有出現。
憶起剛才,陣陣惱意滋生。
雖說信若元是借酒醉離席,他人不知,但穆青塵卻是清楚的很。他酒量非凡,這一兩杯他怎會放在眼里,更別提酒醉一說。
何況,穆青塵煩躁的捏緊酒杯,信若元為何要跟著那個琴師出去?
即使未親眼所見,但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穆青塵不安。一分一秒都變得那樣難熬,他左等右等,恨不得就這麼沖出去尋他。
他的憂慮不安怎樣都無法隱藏,落在裴靖眼中,擰成兩股蹙眉。
他所期待的瀟灑始終未出現,最後等來的卻是信若元身邊的小廝。
小廝恭敬著萬分抱歉,只道他家大少爺不勝酒力,為免失態于唯有先走一步,只盼王爺見諒。
裴靖面上自然沒有怪罪一說,面色如常中繼續飲酒。
穆青塵顧不得還在裴靖身邊,兀自沉了臉色。
他向來厭惡這些以權勢交織的酒宴,若非為了見他一面,他何必沾染這俗事。
而現下他心念之人已經離開,他又何需再次強顏歡笑。
「王爺。」很快開了口,他冷著臉,「我有些不適,就不陪王爺了。」
聲音是冷的,面容是冷的,就連眸中也閃著寒光。明明是該請求,卻本末倒置。
反之裴靖並無不快,很快就答應了。
穆青塵很快退下,臨走時忿忿的看了一眼信若元所坐的位置,拂袖而去。
身後的丫鬟幾乎跟不上穆青塵的腳步,只知他定是生氣了。
西內院早已掛上了燈籠,穆清塵陰著臉走進了一片燭光里,心緒不寧。
他頗為心煩的在房中踱步,房門忽然被推開,一門丫鬟急步走來,神色顯盡慌張。
明明失禮也未怪罪,穆青塵一看到她心中立刻稍定,但看著她面上急色,又覺不對。
那丫鬟也不廢話,走上前在穆青塵身邊低頭耳語,幾句過後,可見穆青塵的鐵青臉色。
「句句都是你親眼所見,若說錯了一個字!」
听他疾言厲色,丫鬟嚇的立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這一下,空氣中的火藥味可謂濃烈。
「好。」穆青塵攢緊了拳,竟還笑了一下,「我竟不知還是他的舊友。」
這一听已是怒了,丫鬟更不敢言語,生怕穆公子火氣上來又挑她們的毛病。
意外的是這次半響沒听到動靜,剛放下心來,接著竟听了一句,「帶我去見他。」
丫鬟面上一驚,「塵主子?」
穆青塵厲聲道︰「沒听清楚!」
丫鬟嚇的低下了頭,「奴婢不敢,只是,只是王爺!」後面的話終究是沒說出口,那位段公子怎麼說也是府上的相公,況且听說最近王爺對他還很上心。
她哆嗦著不敢言語,穆青塵越加心煩,「那就不勞煩你了,我親自去。」
說著就舉步朝前走去,半點都不拖拉。
這一下可把丫鬟嚇得不輕,一咬牙也顧不得了,只能硬著頭皮在前面帶路。
清猗園的宴席還未散,這廂又來開場。
穆青塵雖在王府已久,但他素日里也不愛走動,哪怕再無事也不會平白出去西內院。現下跟著丫鬟走了不過兩盞茶的時間,頓已覺頭疼。
他雖未抱怨,但是丫鬟只覺背後陣陣發涼,腳步愈快。
等到了屋前,丫鬟的一顆心懸的更緊,正欲囑咐上幾句。卻看穆青塵急速掃了一眼房門,接著直接上前推門。
他動作之快,可見其怒氣。
「 」的一聲巨響,那一下簡直可以說是砸門了,驚的房中二人一抖。
穆青塵寒著一張臉看去,除了一個目瞪口呆的小丫頭的外,剩下的就是一名青年男子。
段韶華也不過剛回房而已,聞得這震響也不禁驚愕。抬頭一看,卻是位從未謀面的公子。
怔愣間,只看那陌生公子朝他走來。
一時無話,段韶華疑著,只能愣愣的看著他。
「你?」不過剛說了一個字,卻看他一手高高揚起。還未尋得反應,頓受了一記掌摑之辱。
這一聲可叫清脆響亮,疼痛不記,只道是真正的來者不善。
東兒短促的叫了一聲,正想沖上前去卻被那丫鬟一把拉住。
段韶華被這頃刻間發生的事震驚的無法言語,臉頰上麻疼著,證明了這真實。
而後,卻看那人轉身就走。
莫名其妙而來,打了人之後又瀟灑而去,這般的利落,這難道是靖王府的傳統嗎!
段韶華憤然喝道︰「站住。」
穆青塵果然是停了一下,但也只是轉身嘲諷的一望,隨即繼續朝著房門離開。
「敢問。」段韶華急忙攔在他面前,雙眸染火,「你我素不相識,不知段某怎麼得罪了公子?」
穆青塵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反而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充滿了嘲意。
「你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嗎!」
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段韶華更是一頭霧水,自己到底如何得罪了他,竟惹來這樣大的敵意。
段韶華本是個內斂的人,一直以來所奉行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直到遇到了靖王爺,甚至進了這王府,怎地一切都在和他過不去。
今往相交,段韶華也騰生了一股怒氣,眉間緊擰,寒霜盡顯。
領穆青塵來此的那丫鬟光看也知道二人之間是暗流洶涌,就怕段韶華會動手,頓時也慌了神。一個閃身就攔在了段韶華面前,急道︰「段公子不可動手,入了府就要分尊卑,不能對塵主子不敬。」
天外一聲,段韶華的怒氣漸沉,只疑,塵主子?
段韶華將這個稱謂在心中咀嚼了兩遍,初時無味,直到看見了東兒朝他使眼色,忽而開始清明起來。
恍惚記得東兒跟他提過,那塵主子似乎是這府中最受寵的相公。
意識到此,他不由的朝那塵主子多看了幾眼。
淡眉秋水,韶顏玉肌,眉目口齒,般般入畫。
此看,的確受得起那寵愛。
只是,疑然不解。他為何要跑來對自己尋不痛快?
冷冷的再顧,可看他已離去。
那名丫鬟也緊緊跟在穆青塵身後,走的叫一個灑月兌。
這般鬧了一回,房中再度恢復沉靜。
東兒心口還是怦怦直跳,她快步走到段韶華身邊想說上幾句,卻看那燭光中的臉已透了青,雙拳緊握,顯然已是氣極。
「公子。」東兒努力安撫著,「公子千萬別生氣,沒得還傷了身子。」
段韶華捏著拳不語,轉身坐到了桌邊,拿著茶杯就灌了一氣。
生生受辱的確難忍,除了那一掌,還有可嘆可氣,都有了這等美人在府,為何王爺還不肯放過他。
這一想,更是唉聲嘆氣起來。
東兒明白他的心情,也是,平白受了一巴掌還要生忍著,換誰誰不生氣。
看他還是未能平復的樣子,東兒蹲在段韶華身邊小心道︰「公子別怪我多嘴,想來定是塵主子看不得王爺寵愛公子,這才鬧上了門來。東兒來看,這其實是好事,可見公子的地位。」
她說的很是認真,毫無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但段韶華卻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指了指自己腕上還隱現的紅痕,「王爺這是寵愛我?」
東兒頓時語塞,瞧著那燭光下似乎更加紅艷的痕跡,也無話可說了。
「今日之事。」段韶華理性的嘆了口氣道︰「明日起一個字也不要再提了,任何人問起來也不能多說。」
東兒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嚴重性,若鬧大了誰也得不到好處。當即點下了頭,表示自己不會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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