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韶華 第31章

作者 ︰ 池未墮

輕風徐徐吹著,對面的玉人卻是橫眉豎眼。

依著穆青塵受寵的程度,他這副失神的模樣若是讓府中其他人見了定要引來非議。

可惜穆青塵自己卻不知,他現下唯一所盼就是那答案。

「信若元的確是交友滿天下,但可稱得上為知己的卻是少之又少。你與他如何認識,憑什麼篤定知己一說?」

說完後,自己也微微喘起氣。

段韶華受了他一連串的問題,微微斜目,這次卻沒有落筆。

短短四個字就能讓他如此失控,接下來還不知他又要如何。

思慮間,段韶華才又憶起了初見的那一記耳光,腦中倏然閃出一個可能,頓時一個激靈,難不成他一直是誤會了!那一記耳光為的不是靖王爺,而是信若元!

但是不管是因為誰,回想掌摑之辱,段韶華心里終究不會痛快。

論起惡劣,這位塵主子與靖王爺的確有之一拼。

一樣的唯我獨尊,一樣的蠻橫無理,絲毫不顧他人的感受。

聯想到靖王爺,段韶華眼里心里頓被蒙上一層霧靄,面上陰陰的。細究,竟多了分算計的味道。

他笑著再次抬筆,手下的字卻變得可謂傷人,「若要一清二楚,何不去找若元兄親問。」

果然,穆青塵看過,臉色駭人。

段韶華卻嫌不夠似的再次落筆,「你何故如此緊張,難道你與若元兄也是舊識。」

若在以前,這必定就是段韶華想出的答案。但經過了靖王爺之事,擔上了男寵之名,他對現在這狀況總忍不住有了些之前不敢有過的荒唐想法。

而穆青塵看過了宣紙,那凌厲的模樣猛褪了兩分,咬著唇低下頭,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

又見得塵主子因他的話而失魂落魄的模樣,那懷疑的根扎的更深。

這兩個問題的確有戲弄的意思,可是見他如此,段韶華也覺得坐不住,放了筆墨,招了東兒抬腳欲走。叫人看著像落荒而逃。

穆青塵沉浸在思想的蒼白中,忽見了段韶華的動作,急的立刻起身。

他動作甚大,一手就將硯台打落在地。

黑墨亂灑,直把段韶華唬了一跳。

穆青塵踩著墨跡斑斑而來,臉一沉冷冷道︰「話還沒說清楚,你就想一走了之。」

段韶華理不了他的失態,正欲不理中卻被穆青塵一把抓住了衣袖。

臂上一沉,只能驚訝的看著他。

穆青塵的臉色已是難看之極,他半張著嘴,似在猶疑,更似被盛怒堵塞的說不出話來。

氣氛一應的冷肅,段韶華疑然看他,鼻尖意外的縈繞起一股茉莉花香。

香氣濃郁不散,賽過玫瑰甜郁,比過蘭花清幽。繞在心頭,似能平肝解郁。

段韶華以前好歹也是富家子弟,一聞便知這是由茉莉制成的香油。不由想起靖王爺曾經所說府上受寵的公子日日要在那秘處涂上香油作潤滑……有了此念想,再對著這塵主子,免不了有些尷尬。

咳嗽了兩聲作掩飾,段韶華一指自己被拽住的衣袖,打著手勢道︰「松手。」

穆青塵怎肯依他。不管外間傳他是如何的月兌俗淡然,高雅如蘭,現下也不過如世間所有的俗人一般因情愛之事嫉妒著不依不饒。

他的力道之大,再掙扎下去也是難看。段韶華索性停了手,滿眼無可奈何的看著他。

就算他再來一筆表明剛才所說皆為不實,恐怕塵主子他也不會相信。

月兌不得身,開始有些暗惱自己剛才的沖動。

正苦惱著要如何擺月兌,誰料袖上卻被重重一甩,一驚中險站不住。

穆青塵正了神色,雖是極力掩飾但額上還是暴露了青痕,「知己也好,舊識也罷。今後,你就不需再見他了。」

段韶華一凜,微微退後了幾步,抬目看向他。

且不說他上次求了信若元的幫忙,就是深交與否,也不必要听從他的安排。

他是無聲的拒絕,穆青塵一挑眉,語氣也惡了幾分,「且不說是真是假,就算屬實那也只在以前。現下你在靖王爺擔著男寵之名,還有什麼顏面去與他稱朋道友,是存心讓他被他人詬病取笑嗎!」

听來每一字都是在為信若元考慮,段韶華心中一個咯 ,他的話確實不無道理。

畢竟男寵之流,在世人眼里根本與娼妓無疑,甚至還要下流骯髒。只是忽然轉念一想,雖然此話是在為信若元著想,但若是同意,豈不是等于親口承認自己不過是靖王爺的玩物。心里頓時不由的一堵。

而接著,卻瞧見穆青塵在極力回避他的眼神,分明的言不由衷。

當下了然,也許他真有一分是為了信若元的名聲,但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

不過一瞬,空氣中的茉莉花香都被參入了一股酸味。正如這塵主子,美比花嬌,靠近後方知內里酸澀。

他久久不答,穆青塵漸漸也有些急了,急聲道︰「你听到了沒有!」

話里這般一沖,反讓段韶華眸光倏地一亮,他站直身子,走上前沾著灑落在石桌上的墨汁,慢慢寫道︰「若元兄若是嫌棄,他必會親口對我說,就不勞塵主子費心。」

一筆一畫都準確的勾勒出穆青塵潛藏的怒氣,堪比刀刃,濃黑的幾字,震的他全身顫抖。

段韶華只見他的身形一晃一顫,捏著宣紙的手甚至暴出了青筋,甚是可怖。

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假使他猜測是真,那他所做的是不是當真有些過了。

實在沒想到他會如此,不忍中頓生了幾絲愧意。

只是這念頭生出來不久,眼中憐意未消,卻看穆青塵又一次朝他怒瞪,眼中全是惡毒的恨意,凌厲要將他撕碎一般。

段韶華被他瞪的心頭一驚,只看那面容更加慘白,滲在陽光中似要透下淚來。

「你果然無恥。」恍惚中听得這一句,接著只見穆青塵的臉越來越貼近,他的手在眼前一晃,帶起一小股疾風。

總算留了個心眼,突起的愧意盡消,迅速中抓住了那只已經高高揚起的手腕。

不只是他,段韶華的怒氣也在慢慢積澱。

第一次是無心去防,這一次可算是新仇舊恨。

惡劣的本性一顯再顯,段韶華望著近在眼前的塵主子,越發的覺得他是在與一個孩子對話。被贊美和寵愛包圍,對他人的指使和自私,受寵的容不得他人。

雖有他激怒的成分在內,但他與信若元清清白白,有的也只是琴詞之交。哪怕不算深交,不得知己,就因為塵主子的不滿要他舍棄這樣的一個朋友,說到底他也是不願的。

不過是一個拒絕,險又要受他掌摑。

僅僅因為受寵,便可以肆意辱人!

一口污濁之氣積在心里,只一瞬間,從靖王爺到塵主子,從初次強行到被迫離家,一樁樁一件件都在眼前閃過,燒得他連眼楮都紅了起來。

他本可以無塵無詬,規規矩矩的過完一生。只因一個靖王爺,從此諸事不順,只要得寵便可以欺到他頭上。當真成了後宮不成,難道他從此就要在這種動輒吃醋中度日。

可比不醒的噩夢,段韶華的面色生硬似鐵。只有雙眼卻冷冷的逼視著穆青塵,直到他不安,揚起的手也慢慢的軟了下去。

發覺那眼神太過可怕,仍是咬著牙色厲內荏道︰「你看什麼?」

段韶華重握了那筆,凝著怒意寫道︰半夏之毒,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穆青塵看了那字,一派鎮定道︰「是又如何。」

听到事實,段韶華又驚又怒,緊捏的指節幾乎被折斷。

穆青塵還很不以為然,冷笑道︰「我不知道王爺準備留你多久,但你在府中一日就要活在我的眼皮底下。是生是死要留給王爺來評斷,但你殘缺與否都能由來做主。」

這般的志得意滿,驚他如此大膽,怒他其心甚毒。

比之更森冷的肅然,冷風灌體,冰得雞皮疙瘩顆顆附體。吸入了空氣在體內化為冰鋒,一寸寸切割血肉。

穆青塵猛然就打了個哆嗦,陡生了一股懼意。強烈的直覺讓他想後退,可是雙足不過一動,對面的凌厲氣勢猛就朝了他撲來。

襲來的直叫凶猛異常,似鷹似虎,穆青塵狠狠一顫,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那道迅猛推了過去,直到「砰」的一聲撞到了石柱上。

堅硬的石柱冷冷的貼在後背上,又撞的厲害。只是穆青塵現在無心去顧及那疼痛,甚至連威脅的話也說不出來。比之石柱更冷的是那根貼在他臉邊的發簪。

「你!」你想干什麼?

簡單的一句話,磕磕巴巴了半天卻說不出來。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寒徹透骨,比起冷月寒霜。

他發著顫,實在是那注視太過可怕,就是生吞活剝也不為過。

眼中的人眉目如畫,因為害怕白了臉,發著抖,驚慌如鹿,段韶華卻生不出我見猶憐。

剛拔下束發簪就緊握在手中,動了一動,立在那女敕白玉面上點出一點紅潤。

那一點點疼痛似星火燎原,穆青塵幾是站不住了。渙散的目光撇到不遠處的小四子,他努力動著唇卻喊不出來。

東兒也被段韶華的突然嚇了一跳,再瞧清楚段韶華的動作,周身都被涼意浸透了。

「公子。」她控制住尖叫的沖動,甚至大膽的捉住段韶華的一只手,「公子不可沖動,他,他是塵主子,萬一有個什麼意外……」

東兒要說的段韶華怎會不懂,可就是發了狠勁,只道是不能讓這個人白欺負了去。

簪子緩緩移動,留下一道清晰的紅痕,片刻後終于離開。

穆青塵幾乎慘叫出聲,好不容易才恢復了知覺。抬手一模,終究沒有見血。

段韶華只怨自己還是下不去手,他算計,他還他一道,勉強也算扯平。

收了那怨毒神態,將發簪遞給了東兒,以後也是不想看到了。

攜了人離去,留了穆青塵滿臉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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