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京城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時傳的是沸沸揚揚。
而這兩件大事,都與那靖王爺有關。
前段時間靖王爺打獵時遇刺,此事自然也是傳的人盡皆知。捉了兩名刺客在刑部,但是奈何那兩名刺客是口緊相連,據說刑部尚書審了多日也撬不開那鐵口,急得是焦頭爛額。
而數日前恰出了一個轉機,由刑部的一個小吏出手,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竟是開了那鐵口,終讓刺客吐出了實話。
千想萬想,原來那幕後主使竟是刑部尚書,難怪久審無果。
于是乎,那位叫袁家漳的小吏一夜成了名人,審了刺客,揪了尚書,若無意外,日後就是榮華富貴,得天賞識了。
出乎意外的,就是這第二件事,叫人想起來都遍體生寒。
只听袁家漳剛得意了沒兩天,接著卻不知是怎麼得罪了靖王爺,被拖出靖王府打了一頓板子不說,還被處以了極刑。
那天,刑部大堂外被圍的水泄不通,大多是得了消息來看熱鬧的百姓。
大家便是想知道的,前幾日還是功臣,就等著加官了,怎麼現在又成了階下囚。
都在猜測著他是因什麼事開罪了王爺,猛不防的從後堂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叫之淒慘,喊之裂響,圍觀的百姓立刻鴉雀無聲。
接著又是幾下伴隨哭喊的嗚咽,詭異淒怨,叫人立生了一頭冷汗。
看來是在受刑了。
眾人想著退開,正巧看了衙差捧了一個漆盤出來,上頭蓋著塊白布,眼尖的一瞧就看見布上正在隱隱透血。
好奇心又聚,不過當衙差將白布猛然一掀,血腥味沖鼻,婦人立捂上了眼尖叫,男人們也被惡心的退後了好幾步。
衙差卻沒當回事,只听得堂上新上任的尚書大人道︰「如此穢物,扔去喂狗。」
那衙差果然揚手,一陣血淋淋的飛過,眾人紛紛逃竄。
混亂中,果真出現了一只大黃狗,開始圍著那污穢之物轉悠。
整個京城的人都見證了袁家漳的悲慘,被處以極刑之後就被扔去了大街,後來也不知淪落去了哪個破廟,總之隨便一個乞丐都可以欺負他。再接著幾天,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了,大概是死在哪個角落了吧。
事情傳開的同時,眾人對于靖王爺的懼怕,頓時又加了一層。
類似的消息,王府里也盡能听到。
段韶華同樣是避不過的,也有些特意的打听。畢竟他是真的見過袁家漳,就像裴靖說的,他也置身其中。
听到事實的當時實在是一震,沒想到那時還好端端的一個人,現下卻已是殘缺不全。
他已變得如此,唯一的路就只能進宮了。可同時他又是罪人,若能得活,宮里的人還不知會不會要他。
這樣的人生,比起自己還要艱難數倍。
段韶華攥著拳頭,剎那間在發抖。
無聲無息中,他實在覺得害怕。
裴靖陰情不定,喜怒無常,翻臉無情。之前的多少認知和形容,都比不上這一時的深刻。
猜破了心思也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算計著什麼。
那封血書上已經如願以償的被加了靖王爺的金印,本該十成十的放心,這一刻卻又被卷了上來。
對這位靖王爺,實在不知該怎麼信任。
日子依然在過,卻是一天比一天提心吊膽。
裴靖依然時不時召他陪宿,每次段韶華都盡量把自己當成個啞巴,無論怎麼折騰也咬緊了牙不開口,日夜下來,唇上是加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偏卻不知,他越沉默,裴靖就越發了狠的想折磨他。兩個人就像斗角力一般,結果是兩人都不肯認輸。
如此的度了數日,段韶華已經有些神思恍惚。
只是在滿府之人看來,足見的就是王爺的確是疼寵這位段公子。
經歷的一場遇刺,倒成全了這位段公子,可真是因禍得福。
段韶華對外人的想法只覺可笑,他有苦難言,能言也是不得,每一日都在渾渾噩噩。
唯有意外的,越了深府而來,好消息來臨的總是叫人措手不及。
這日段韶華同樣是陪了宿回來,步履蹣跚中,滿身滿臉盡是疲態。
總算是等到裴靖上朝去了,又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只覺得身上的每一塊皮肉都好似被車輪碾過,等不及的就想好好補一覺。
東兒早已準備了熱水熱茶,段韶華洗梳過後正準備更衣,神思懶散的,卻突的听到門外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明明是白日,總遮著門做什麼?」
除了傳話的小廝,這地方幾乎就沒有其他人來了。猛不防听了一句,段韶華下意識就是愣了一瞬。
這聲音听來好生熟悉,可一時就是沒反應過來。要好一思慮,才曉得是誰。
那一瞬間的大喜,段韶華立刻站起,仿佛是浴火重生,一身的懶散抖盡,大步打開了門。
一襲陽光立透了進來,展現在眼前的除了一欣長的身影就是一抹溫笑。
面如桃花,人若美玉,無暇公子。
信若元著了一身長衫,慵懶閑適的站在院中,反復搖扇,面上擒著一絲笑,借著和風暖陽,說不出的溫暖和煦。
段韶華其實已等了他許久,這時再見,說不出的驚喜。任何疲憊似乎也隨著他的出現一掃而空。
靜靜的看了他一會,似乎是喜過了頭,段韶華張了張嘴,竟不知要說什麼。
信若元也不催促,抱著雙臂笑看。
好半響才終于反應過來,立迎了幾步,「信公子。」
信若元點了點頭,極其快速的掃了一眼他的院子,「當真是個清淨的好地方。」
段韶華心里有些便扭,半垂著頭,「信公子怎麼知道這清淨地?」
信若元還在環顧著院子,「我本就是靖王府的常客,找一個認識的小廝也就行了。」
自然是,段韶華險些忘了,信若元與裴靖本就有交情。不過此時此刻,裴靖恐怕還在朝上,他也不該挑著這時候來。
看到他,雖然第一時間就想開口問及寶丫頭一家,但好歹上門之客,也沒有讓客站在門外說話的道理。
段韶華稍稍微側身,「信公子可要進來坐坐。」
信若元自是笑著點了點頭。
東兒見有來客,雖覺不妥還是听話去沖了水,沏了茶,招呼信若元坐下。
倆倆相坐,一時竟也無話。
段韶華想了想,終是忍不住,看著信若元的笑,慢慢開口。
不過他剛吐出幾字,信若元已像知道了什麼。一手往桌上一放,笑道︰「不必擔心,一切已經安排妥當。」
得了他的肯定,段韶華高懸的心也算放下。與之相涌的,就是一股感激之情。
「那!」段韶華微微鎮定,「他們可好?」
信若元點了點頭,「他們決定先去鄉下老家住一段時間,離了這京城喧嘩,去過些簡單日子也好。」
當初來到京城多半也是為了能替寶丫頭尋個名醫,現在,似乎也沒有多留的道理。
听到離開心中總有幾絲惆悵,但反之,也是好事一件。眼下他們離開京城,尋個安靜去處也好,免得有一日再添是非。
段韶華鄭重起身作了一揖,滿心滿口的感激,唯也僅能幾字代替。
信若元笑著受了,又看他道︰「只是那寶丫頭,臨走前哭喊著就想見你一面。」
听得這句話,段韶華慢慢低了頭,只想自己還有何顏面去見他們。
但是屏之,還是要對信若元千恩萬謝。
「信公子這次出手相助,段某實在是感激不盡。日後若是有任何需要段某出力的地方,一定萬死不辭。」
「別別!」信若元打開他那把標志性的折扇搖起風來,「這話說的可是嚴重了,萬死不辭,貓也只有九條命罷了。」
他打趣著,反讓段韶華更不好意思,搓了搓手,尋了些話說。
許是說了太多表示感謝的話,信若元還真努了努嘴道︰「其實,我倒真有一事要請幫忙。」
段韶華听了,當即道︰「信兄盡管請說。」
信若元「唰」的一把收了扇,忽而正色道︰「我前些日子又去了雪宇樓一趟,親點了新的第一琴師,可是細下听來,與段兄你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說完就含笑看他,來意明顯。
段韶華听得明白,听他一說也不由自主想起未進王府之前與信若元在雪宇樓談琴品酒,那時的日子好不快活。
他是愛曲之人,他是愛琴之人。
回想間,段韶華也不禁覺得心思開朗。他本就是琴師,每日靠著普琴弄曲生活,只是來了這靖王府,所剩的用處似乎也有陪宿之用了。
信若元提此要求,其實也是成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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