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月色剛濃,段韶華和衣而躺,卻毫無睡意。
這夜沒有小廝來領路,不過卻是等來了靖王爺親自上門。
兩扇門被毫不留情的打開,墨金色衣袂擦著門框而過。腳步平緩,呼吸平緩,並無生氣的預兆,只攜帶了滿身的寒氣。
段韶華斜目看去,長靴踩地,慢慢朝了床邊靠來。
柔光片片積聚在房中,如一地的死水積窪,看久了竟是刺目。
裴靖很快在床邊坐下,重重的一坐,驚得段韶華想裝睡都不成了。
若在平日他還會起身見個禮,現下可比東窗,段韶華甚至是省了這套虛禮,只是半坐了身。
一道冷風堪堪擦過耳際,段韶華才剛坐起,下一刻卻被那沉重壓下。
「還愣著做什麼,難道還等著本王動手。」
略想一想,立即明白。
寢衣還穿在身上,裴靖正等著他親手月兌下。
他自是不願的,無聲的拒絕異常明顯。裴靖看的清楚,越是清楚,越是不甘。
失了耐心,雙手成了鋒利尖刀,挑了衣尖,扯了遮蔽。撕去段韶華最後屏障,只留一方羞辱。
他擺動著段韶華的身體,撫摩也好,揉捏也罷,甚至是折磨,他得不到半點回應,半絲歡愉,甚至是連掙扎和拒絕也听不到了。
裴靖已發了熱汗,卻覺得越來越沒勁,從頭到尾,不過是他一頭熱。
他連衣服都沒有褪淨,只扯開褲頭釋放了籠中獸。一個衣衫齊整,一個卻是不著寸縷。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兩個人都是一團火,恨不能將對方焚盡。
段韶華唯有今日意外的沒有推拒,一次也沒有。當那具火熱靠上他,疊在他身上,所有的怨懟仇視,只凝在眼中,如利劍割據。
裴靖曾厲聲讓他不許閉眼,而現在冷冷相對,一次次的深入也罷,竟是再無趣味。
他看著段韶華,心里頭卻是意外的越來越空。但是若細究,他又是不知這種空虛是從何而來,僅僅是因為沒有往常的歡愛之感,還是因著段韶華不同往常。
突的毫無緣由的暴躁,裴靖漸漸粗重了呼吸,但就是負著一股氣般,明明兩個人都不好受,卻仍不願意停下。
這一晚,倆人都未曾言語,但誰也不曾撤下。這早已不是一場歡愛,更像是一場較量,一場廝殺。裴靖步步緊逼,段韶華恨意洶涌。兩具身體翻滾在一起,所有的動作都帶著誓要把對方弄傷的狠意。
蠟燭不知何時竟給熄了,屋中一片漆黑。二人互不相見,感官更是被無限放大。憤怒還是絕望,掙扎還是壓制,一切都在這場黑暗中失了控。
裴靖緊掐著他的腰身,段韶華狠扣著他的肩膀,一張床已經容不下他們二人的動作。從床上翻滾在地,撕咬,捏打,拉扯。
粗喘著,惡斗著,包裹住這二人只有血絲和傷口。段韶華的身後被撞擊到麻痹,裴靖的背後和手臂則多了數條血痕。
這一夜的響動就未停下,似是重物砸下,似是誰在尖叫,間有低吼和拍打。兩個守夜的丫鬟站在門外,被那房中的聲響驚的是頭皮發麻。
格外漫長的一夜過去,當見朝陽升起,驚嚇中的人才算得到了救贖。
那緊閉的房門比之平常還要早些開啟,丫鬟們誠惶誠恐的站在門外迎接。只見裴靖面色鐵青的踏出門來,那張臉似乎吸進了所有的陰沉。大著膽子一看,那驚懼更甚。
只是眼尖的,將將看去,這才發現靖王爺欲想遮擋的衣領下,兩道猙獰抓痕觸目。
昨夜到底是怎樣的激烈,才讓段公子連王爺貴體都敢冒犯。
丫鬟在瑟瑟發抖的,只覺靖王爺落下的每一步都帶著寒意。直等裴靖走的遠了,連帶著這個院子似乎都松懈下來了。
暖光片片,天已是亮了,東兒照例是準備好溫水去給段韶華梳洗。
昨夜並非她當值,她對所發生的一切還茫然未知,只是在打開房門的時候被屋中前所未有的凌亂給嚇了一跳。
茶壺杯盞碎的遍地都是,木桌寬椅也失了原先的擺設成了東倒西歪,那未燃盡的紅蠟更是被踩的稀碎。雜沓的叫東兒瞠目結舌。
雖不明發生了何事,但隨之而來的驚恐都移到了段韶華身上。
「公子!」東兒驚慌出聲,忙放了手中銅盆步至床邊尋人。
帷幔早已被扯下,欲落不落的懸在床邊一角。床上一邊,一抹陰影正緊緊靠牆。
東兒忙是喚了幾聲,可看段韶華還是一動不動。
以前可從沒有這樣的情況,東兒心中頓時就一個咯 。也顧不得其他忙是爬上了床去。
她靠的近了,男性的那股腥羶之味更是撲鼻。
可是眼下由不得東兒臉紅,她正欲推醒段韶華,卻被那露出的肩膀上的血齒印嚇了一跳。
東兒小心翼翼的拉著被子一角將段韶華翻過身來,那發絲凌亂,雙目緊閉,臉上潮紅。看臂上脖頸,都遍布痕跡。
這具身體早已失去了本來顏色,被血紅咬痕,大片青紫徹底取代。
光看看著,頓已感覺到一股疼意。
東兒驚恐的哆嗦著唇,大著膽子連推了段韶華好幾下,聲聲低喊,可看他依是毫無動靜。
大著膽子踫了踫段韶華額頭,掌下皮膚竟是一片高熱。
難怪他臉上蔓著紅,一夜的功夫,竟是發了高燒。
東兒愕然不止,又心慌的厲害,就拿了被子將段韶華胡亂一蓋,趕緊著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韓大夫一次次的來,早已是這座屋子的常客。而今日所見,著實也讓他震驚了一下。
那一身傷沒有偶然沒有意外,全都印刻了暴虐有意。韓大夫在府上已久,卻從未看過王爺要如此再三再四的跟一個男寵過不去。
東兒打了一盆為段韶華清洗傷口,溫水擦去血漬,暖和傷口。待看,那一身更叫猙獰。
公子又是做了什麼,王爺又為何要對他下此狠手?
她皮下顫抖,眼中更盈著淚光。若再如此,還不如就讓公子從此失了寵,就算過得是清苦些,也好過再受皮肉之苦。
不知不覺,竟是已流下了淚,那擦拭的動作再也進行不下去,最後只能是胡亂的擦去眼淚。
房中靜靜,偶有低泣響起。韓大夫更是意外的放下手中紙筆,瞧著東兒的眼神有贊許也有不忍。
一天的時間罷了,于這個院子,不可謂是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段韶華一身的傷駭人無比,他一病再病,心悶還未舒,身體又遭了折磨。這一場雪上加霜,著實讓他躺了好些天。
這場病養的漫長,或是段韶華自己灰心喪志,或是藥石太過溫和。這一病是好好壞壞,著實拖了不少時日。
猶在病中,剛開始院中的丫鬟小廝們一趟趟跑的還算勤快。可時日一長,一直守在段韶華身邊的也只有東兒。漸漸,這座院子又恢復了如初安靜。
原因在于段韶華本還甚得王爺喜愛,他一病當口,所有人的確是上趕著勤快,生怕他冷著餓著,生怕著王爺怪罪。這夏日奔波,任誰都是熱汗連連。
慢慢的,當暑意不那麼濃重了,這病也養了一月有余了,任誰都覺出了不對。
一月前那日,王爺一走段韶華就病倒了。一月之後他仍纏綿病榻,而這期間王爺可是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本以為是朝事繁忙,又或是王爺被其他事拌住月兌不得身?帶著這點子想法,院里的丫鬟也曾偷偷向了嚴總管打听,結果卻只是得了幾個白眼。
隨著日子拖長,眾人也終是瞧出了些眉目。不過又怕著他有一日重得寵愛,到底也只是就敷衍一些,真正的重事還是不敢去做。
得過且過的時日中小浸了秋意,院中翠綠之葉漸變了顏色,灼目之陽漸失了溫度。在一眾人心不安中,唯有段韶華過的最為自在。
只看,這日子沒了靖王爺,他才能得安然過去。
而叫眾人咋舌的那一日終于來臨。
那日天氣陰沉,一大片烏雲密密的遮著天日,不見日頭也不下雨。森森的蓋著天,叫人干著急。
段韶華坐在窗前喝著東兒剛煮好的藥,今日韓大夫又換了藥方,說是加上了好幾味補藥在里頭。酸苦未縈繞著舌尖,段韶華將濃郁藥汁吞下。只覺得是難為了韓大夫,靖王爺早已不到此處來了,其他人對他都是能躲能躲,也只有韓大夫毫不在意,時不時開了藥方給他。
人情冷暖,比起所謂的靖王爺的寵愛賞賜,還一如一碗藥足夠溫暖人心。
他正端著碗將最後一口藥汁吞下,大門忽的就打開,就看東兒走了進來。
她邊是喘著氣,肩膀還在抖著,段韶華喊一聲她,只看那雙眼都是紅了。
「怎麼了?」段韶華忙放了藥碗,正要起身,卻是被沖上前的東兒又給按住了。
「公子!」這一張口,就又委屈的低了頭。
段韶華雖禁閉了房門足月,但論人言是非猜還是能猜到一點的,他干脆笑著拉了東兒坐下,「可是听了什麼碎語,既如此,不听就罷了,我又不會少塊肉什麼的。」
他軟聲安慰著,東兒不禁抬頭看他。這一個月纏綿病榻,之前又受了那樣的委屈折磨,撐到現在人已是瘦的不像話,那樣的單薄的身子,面色又是白的嚇人,喝了這麼多的話,怎麼就不見好?
看段韶華如此,東兒都能拼湊出「我見猶憐」這個詞,可王爺,他怎麼能如此狠心!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讓段韶華知道,可回來路上听到那些丫鬟碎嘴,又忍不住惡心,終究是藏不住話。
東兒到底年輕,听著段韶華的安慰心里更不是滋味。只想著公子早晚也會知道的,與其到時候听別人那些侮話,還不如就自己親口告訴了他。
只不過東兒到底還是打了個預防道︰「公子需得靜心,今日听了東兒的話,日後若是有人在公子面前胡說,那些也都是假的。」
听起來此事似乎的確嚴重,段韶華只能點了點頭,鄭重道︰「到底是什麼事?」
動兒咬了咬唇,帶著哭音娓娓說出。
這一月多來靖王爺的確忙碌,但也沒有忙碌到月兌不開身的緣故。只因一半是為了朝事,另外則是因為一個戲子。
前些日子靖王爺與著幾名大臣同去戲園子听戲,那園中有一名角,近年來也頗有名氣。遇著靖王爺那日,他正在台上唱一曲貴妃醉酒。唱罷驚艷,舞罷風情,這位戲子也從大戲院落罷小戲台,做了靖王府的家養伶人。
原來多日不見王爺,只是因為他已有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