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兒滿載著禮物而去,過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就回來了。txt電子書免費下載全集全本完結.txtshuji.
進了屋,段韶華看她空手而回,心知禮物是送到了。那他重回靖王府的事,袁家漳定是已知曉。
頓時心里又沒了思量,吶吶中問向了東兒,「他收了東西,可有說些什麼嗎?」
東兒回憶起來,已知分明是要失望了,「我說了公子的名字,他也應下了,但是話卻少的很。只說公子迷途知返,以後也要保重。」
段韶華心中一動,只是听了迷途知返,又覺得有些諷刺。
不咸不淡的維持著,如此也好,也免叫人看出了什麼。
段韶華拿手心溫了溫已經冰透的指尖,才記得提醒道︰「東兒,此事千萬記得保密,不可再對其他人說起。那些東西,只當是我送于你的。」
听來甚是嚴重,東兒連連點頭,「公子放心,東兒一定謹記。」
正應付完裴靖,段韶華覺得疲憊的很,擺了擺手道︰「你這一去一返也是累了,還是先下去歇著吧。」
他既開口,東兒也正欲退下。只是正將走到門口,忽又想到了什麼而折了回來。
「公子。」東兒努力思索著,回想道︰「我倒是想起來了,那袁大人最後還說了一句話。」
這叫段韶華警惕心又起,「是什麼話?」
「袁大人說,最近朝中有一件大喜事要辦,忙起來就要暈頭轉向,到時候可能還會波及公子。讓公子趁有空,還是好好休息著。」
段韶華一愣,沒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大喜事,他沒說是什麼事嗎?」
東兒搖頭,「最後就說了這句,我再問,他就下逐客令了。」
明顯的是一個啞謎,段韶華一時也猜不透。是什麼喜事,言下之意還會連累到自己?
想了想,只怕還是與靖王爺有關。
「東兒,你且先回房歇息。再尋幾個人打探一下,看看近日王府中是不是有什麼大事?」
東兒應下去了,段韶華還呆坐在原地,思索著袁家漳給的暗示。
時日漸長,到了晚間的時候東兒才重新回來伺候,但同時也是啞口,頗是為難的樣子。
她是有意去探听,只不過那些丫鬟的嘴都緊的很,見著她都是能躲就躲。如此看,分明是有事的樣子。
連東兒都如此說,大勾了段韶華的疑心。他人明知卻不說,一想便知,定是裴靖所下的令。
又回想袁家漳所說,所謂裴靖的喜事,還是與朝廷有關。無非是加官進爵,但裴靖的身價早已是加無可加,或是……
當今天子賜婚,這可是實打實的喜事,而且很可能會波及到他!
原來如此,雖尚不能肯定,但至少也有七分肯定。
段韶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既如此,那也不必問了,由他們去吧。」
定下神,又覺得可笑。如果他真的猜對了,那以他的身份在王府,才是真正的尷尬了。
想從裴靖身上討回自己所受,早知此路難走之極。不過真要面對第一大難關,又是躊躇了。
他的存在本就頗讓人不屑,若是等來了正妃,他的一切就只剩空想了。
況且,段韶華所意識,他既已決定面對,那是萬不能再坐以待斃。否則,豈不是又回到了從前。
胸口壓了一擔子的疲憊,段韶華斜靠在軟塌上,凝著濃濃夜色,困乏之極。
屋子里靜靜流淌光陰,夜涼如水。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染了涼意,想醒卻又醒不過來。
這種感覺頗是折磨,直到耳邊有了點點細語,「這麼早就睡了?」
「公子今日似乎有些不舒服,奴婢想請韓大夫過來公子又說不用,只想休息一會。」
有短暫的沉默,「他差了你去打听什麼,是誰在他面前多嘴!」
東兒似乎被話中的怒氣嚇到了,「奴婢真的不知。」
段韶華已經是醒了,听罷這幾句,越是覺得自己所猜為真。
接下來又是無話,而是听到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段韶華心念一動,干脆緊閉了眼裝睡。
身上被蓋了什麼暖物,阻擋了涼意侵襲。段韶華假寐了一會,半響才睜開眼來,見了裴靖又作吃驚,「王爺。」
裴靖按下了他,笑道︰「都說過別端著這些虛禮了,你且躺著就是。」
段韶華微微坐正,似是不好意思,「王爺什麼時候來的,我竟還在睡著。」
「才一會兒罷了。」裴靖撫了撫段韶華額前睡亂的散發,頓了頓,直接了當了切入,「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本王?」
剛才在門外听他所言就知今日必要說清,不過沒想到的是裴靖竟然開口的這麼快。
段韶華怔了會,笑了道︰「王爺要說自會親自跟我說,王爺若不想說,我再問又有何用。」
此話說的干脆,反讓裴靖無言了。
良久,他低眉,「皇上另眼相看,到底,不過就是例行賞賜,賞了一個女人罷了。」
段韶華心中一動,暗想果然如此。
裴靖此話說的絕情,不知是說給自己听,還是純屬對皇上有意見罷了。
稍後段韶華才點了點頭,「既是聖上賞賜,王爺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此話說的極是平靜,叫裴靖听了,分不出喜憂。
段韶華毫無反應,他惱。可若他當真傷了心,他又更惱。
一時真不知要怎麼辦才好,那一口氣和未盡的話就憋在了肚子里,漲的胸口發疼。
「你……」很想問問段韶華是不是當真不在意,但就是問不出口,倒讓自己成了個扭扭捏捏的男人。
這樣的詞應該完全不能用在自己身上,裴靖一剎那竟覺得惡心。再繼續對著段韶華,又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裴靖心里也煩的很,他此次得勝歸來,勢頭正盛,卻不想皇上竟會在這時下了道賜婚聖旨。當著滿朝頒讀,他連拒絕的余地都沒有。
不過以著他的年紀,連正王妃也沒有的確是有些不成體統,他縱使想反駁,到底也找不得正經的理由。
況且皇上在此時賜婚,任誰來看,都是錦上添花,水到渠成的美事。
只有裴靖心里清晰明亮,皇家的婚事向來謹慎,且又牽涉了不少利益沖突。而那病歪歪的皇上怎會看得他好過,到底也只能以此牽制他了。
高官顯爵,一等公,將門之女,集了無數榮耀的一家,婚配于他,皆是眾人眼中的門當戶對,金童玉女。
可那一等公,分明是誓死效忠著皇上,早些年,與他更是政敵。
迎了他家的女兒進府,根本就是在身邊埋了個眼線,日後還不知要惹上怎樣的麻煩。
裴靖對此正當頭疼,卻不巧段韶華又怎得知。可是看著他冷淡如初的毫不在意,心里頭的郁悶是越滾越多了。
他有些呆不下去了,否則,只怕又要做出些連他也意想不到的事。只好猛然起身,大步朝了門口離去。
段韶華靜靜而視,親自看了他的背影離開。心下長嘆,裴靖有此反應,他毫不奇怪。
在裴靖帶著怒火的離開後,匆匆而來是東兒的急促。
「公子。」東兒略顯慌亂,不安道︰「剛才王爺就這麼走了,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由著他去。」段韶華覺得疲憊,按了按太陽穴,「我若真是哭著喊著求他,不過多久他就該膩味了。」
東兒似是听不懂,不解的看著他。
「算了,下去休息吧。」段韶華搖首,「接下來府中有什麼事,也不必告訴我了。」
事態似是嚴重,東兒有些害怕,只是段韶華如此說,她也不能多問了。
夏日如火,紅色的喜慶便是在這熾烈中來臨。迎著燦爛日頭,光碎如金,那樣鮮亮的紅色襲來。
正妃的大紅色,刺著無數人雙目,如期降臨在了靖王府。
一對新人都著婚服,盛裝而來,紅似霞光,照亮著整座府邸。放眼看去,只見一大片的大紅色緩緩流淌。
無處不熱鬧,喜樂喧嘩,賓客繁多。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張燈結彩。
遠遠著超出了靖王府的喧鬧,因著太過,反襯了其中一處的孤寂無依。
入夜,靖王府依然明亮如初,絲竹不斷。
一彎明月光華,懸掛漫天繁星。段韶華凝著這樣的月色,本還有些睡意,但已經被沖刷的一干二淨了。
他知是喜事,卻不想會喧鬧至此。
他望著夜色默然不語,東兒也伺候的小心翼翼。今日王爺大婚,她只當段韶華是因此不快。
她只是猜中了一半,段韶華所憎恨不滿的,是裴靖的步步高升,一帆風順。身處高位,又有嬌妻在側。所謂求而不得之痛,只有他一人陷在其中。
沉了空氣,連呼吸都覺得刺痛。
段韶華煩躁的很,听著那喜樂不斷,恨不能沖出去喊停。
華燈遍布,亮的看不清時辰。敲敲打打的喜慶,也不知到何時結束。
隱約似乎還能听見賓客的道喜聲,遠遠的傳來,似了兩個世界。
不由自主的,段韶華又回想起了那個難熬的冬天。冷風冷雪,只有他與東兒倆人,無碳火,無熱食。沒有人問及他們的生死,幾乎每個人都上趕著來踩他們一腳。那樣的無人問津,與世隔絕,稍一回想,記憶里就是一片苦痛。
那樣不堪的時月,他真的還要再經歷一次嗎!
一道閃電劈開了腦中的混沌,段韶華驟然覺得呼吸困難,頭暈眼花,連站都站不穩。他回府是為了什麼,他重新回到裴靖身邊是為了什麼!如果一切都回到以前,他又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男寵,那今生,自己所有的苦就是白受了。
他的生活被肆意破壞,人生破敗如此,生生吞下此苦果,實在辦不到。
袁家漳的話猶在耳邊,他舍去子孫根,已經不是男人了。忠孝禮儀,他不用矜持著。
清醒了不少,段韶華忽的低低一笑,騰的站了起來。
東兒一直在旁邊候著,被嚇了一跳。
「找個人來,幫我準備一輛馬車。」段韶華邊披上一件披風邊說道,「想點辦法,最好讓嚴總管也看到。」
東兒听的一愣一愣的,而看段韶華從剛才的萎靡不振到精神抖擻,東兒也跟著精神起來。
「公子放心,東兒一定辦的妥當。」
東兒既如此說,段韶華也極放心。他裹上披風,在一群喧囂中,道賀的喜慶聲中一路走到了朱紅大門口。
兩盞大紅燈籠高掛著,濃艷的似血,段韶華抬頭看了一眼,目中尤其森冷。
今日賓客尤多,兩旁的侍衛比之平日更為嚴格。段韶華一路走去,還未踏出門檻就叫人給叫住了路。
侍衛顯然是認出了段韶華,微是吃驚,「段公子,這麼晚了,你這是要上哪去?」
段韶華看了看門外,「我的侍女來過了嗎,府上太吵,我想出去走走。」
侍衛們面面相覷,想攔但卻又不敢攔。
段韶華看出他們的猶豫,笑道︰「你們是怕我逃走嗎,不然就派兩個人跟著我。」
他這麼說,侍衛們更是不敢。此時,一聲馬兒嘶鳴聲響起,馬車清晰的顯在燈紅下。
段韶華笑了一笑,大大方方的出了門去,「你們便在這候著,若有人問起,我不過就是出去透透氣,很快就回來了。」
話落,東兒也笑盈盈的走上前來,在錢袋里掏了兩枚銀錠,明晃晃的閃過。
有錢能使鬼推磨,既拿了銀子,侍衛們也懂封口的道理。
段韶華頗是滿意,快速的坐上了馬車,對著小廝低聲的說了一句地方,鞭子飛快的甩起。
「等一等,段公子,等一等。」車輪才剛轉動,眼瞧著就有一抹喜色從府中奔了出來,邊跑邊喊,連連的喘著粗氣。
迎著燈,段韶華看的最是清楚。但仍道︰「跑快些。」
嚴總管好不容易跑到了門外,眼瞧著就一步,馬車已經在他面前疾馳而去。
「段公子。」嚴總管急的直跳腳,兩條腿始終追不上馬車,只能對著侍衛吼道︰「誰讓你們放他出去的!」
嚴總管的怒吼聲漸漸消失,留了最後一縷在段韶華耳中。
離了靖王府的華燈艷紅,夜色明亮,繁星如沙,一點一點的碎光投下。除了車輪連滾著落地,安靜的再無一點雜聲。
那樣靜,清醒的段韶華的頭腦更加冷冽。所有的禮義廉恥,他就應該拋的干淨了。
他想要的就是討回自己所受的一切,叫裴靖也嘗一嘗他身受之苦。在此之前,任何身外物都不再重要。
心如明鏡,心靜如水,段韶華隨著馬車顛簸。只求,今晚一切順利。
雖是夏日,夜間還是冰涼的。段韶華掀過簾子一看,顯然已離著目的不遠。
又是半盞茶的時間,馬車終停。
踏著月色而行,腳下是松軟的,鼻間是泥土草木的清香。
靠的近了,檀香味極濃,幾乎遮蔽了世間一切。
眼前褪去了佛號的廟宇,是這方圓數十里最有名的寺廟。一傳十,十傳百,皆說它靈驗的很。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些偏僻,來一趟,足是要費不少時間。
這正是段韶華所求,他立是解了披風放到東兒手上。上下打點,免不了的使了多少香火錢,終讓他在這本該閉門的時間里走進了寺中。
檀香裊裊,周圍是漫天的神佛,他們姿態各異,或眉目溫和,或橫眉怒眼,靜靜的看著人間百態。
一尊金佛在前,高大的似乎藐視一切。段韶華即使是懷了心思而來,看著佛像鼎立,頓也生了股肅穆。
他緩緩跪了下來,此刻也沒了任何想法,隨著檀香迷離,一片平靜。
段韶華也有所求,對著似乎無所不能的佛祖,心思又沉重了起來。
若真有漫天神佛,不知有哪位神仙可以抽出點時間幫他隨一隨所願。如果誠心所求就能了願,這世上的人也無須努力一說了。到底,無論如何,都是要靠自己。
心念轉換著,直到殿內多了一促喘息。
「公子。」東兒捧著披風急呼呼的跑來,「公子,王爺來了。」
雖是他等待的所求,但乍听了事實,段韶華還是吃驚的。今天是他洞房花燭,他竟然真的拋了新娘而來。
但一想,他與皇上早積了宿怨,此舉或者又正合了他意。
若是傳了出去,他著番肆意妄為,天子知道了也是不滿的吧。
縱使扳不倒他,哪怕有這麼一點能讓他聲譽受損,那也是值了。
很快,听到身後腳步聲甚是急切,停在了殿口,段韶華知道那是裴靖,越加不動如山。
東兒見狀也配合著道︰「公子還是快些回去吧,出門前怎麼也沒躲過嚴總管,若是叫王爺知道了可怎麼好。」
「胡說什麼呢。」段韶華輕笑道︰「王爺今夜是洞房花燭,又怎麼會讓他知道。」說罷間又嘆了口氣,「畢竟是皇上親口賜婚,金枝玉葉,又豈是我一介廢人可以比擬的。」
「公子。」東兒打斷了他,露了兩聲嗚咽,「公子既然不好受,怎不告訴王爺,偏是還要對王爺說那樣的話,反是讓王爺惱了。」
「惱了豈不是更好。」段韶華嘆息,「比起日後被王爺嫌棄,還不如是我先主動。」
「那公子現在?」
段韶華抬頭注視佛像,雖是凝佛之心,只不過滿是虛謊罷了。
「王爺說的對,從前是我倔強,不知王爺的心意。現在我弄到此番境地,也都是我一時沖動所致。如今王爺已有嬌妻在旁,我只求王爺一生平安,永保權貴,享世間極樂。」
說到最後,已經沁了冰冷的恨意。話中越是冰冷,叫旁听而來,似是極度傷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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