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面試飛船上的第一位船員,何知樹一大早就把賴床的何知草趕起來送到幼兒園,自己則認真地整理了儀容,在星際艦長的大部隊里他顯得過于年輕。許多老手船員是寧肯跟著七老八十才考中艦長執照的人,也不願給予對像他這樣本該還在學院里繼續讀書的年輕船長一點點信任的。
因為心事重重,所以何知樹壓根沒注意自家兒子一爬起來就蔫蔫的,吃早飯時一直沉默寡言,出門前居然連平時最喜歡的草莓布丁都忘了裝進午餐盒。
何小草心里那叫一個難受啊,昨天晚飯後他就忘了飯前的不快,想上線再找一萬一玩,卻發現自己這一年來天天雷打不動帶著他混的小伙伴消失了,而自己則被臨終托孤似的送到了好多好多金錢道具。
原本就不垂涎這些的何知草只覺得自己的好朋友沒有了,小腦瓜里滿是悲傷憂郁的情緒,連上幼兒園都沒精打采的。
下午幼兒園上起了體育課,大中小班的地球人外星人們紛紛擠在廣場上嬉鬧玩耍。早就沒了昨天運動會時的芥蒂。
隔壁班的蕭閎仁抿著小嘴一步步往他那邊湊︰「你……你昨天說的草莓布丁呢!」
何知草一仰頭,才想起來有這回事︰「……啊,我忘了,不過這個不重要啦
蕭閎仁憋紅了臉,一把把脖子上掛著的半塊金牌扯下來,塞回他手里︰「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說完氣呼呼地跑走。
何知草︰「……」
一連兩天連續失去小伙伴的何知草明媚而憂傷地仰起頭,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眾叛親離的悲愴感。
……
當龍奉神秘兮兮地把何知樹帶進辦公室的時候,他還以為等待自己的會是霸氣威武的終結者或者擁有超能力的咸蛋超人。
可站在他面前的卻只是個比一般人要高大一些的地球人,看起來孔武有力卻一臉局促,腦袋上的短發微卷,有種憨傻的感覺。
于是他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問龍奉︰「你確定給我找的是船員不是雜工?」
等待面試的卷毛男道︰「外觀跟內涵無關,我的專長不是體力勞動
何知樹︰「……也就是說你連搬搬抬抬都干不了?」
龍奉親昵地攬著他的肩膀,憂傷地感嘆自從幾年前從火星回來,他的這位學生性格里就摻進了一些不近人情的特質︰「不要這麼說,伊萬還是有很多長處的
何知樹︰「比如?」
被叫做伊萬的高大男人︰「我可以記錄星際航線,勘測航道情況,控制設施的日常監測以及簡單的戰略……」
何知樹百無聊賴地把桌上的一塊小處理器拿在手里拋起來,他以前不知道阿薩斯為什麼這麼喜歡扔阿甘,現在才發現無聊的時候手里有個什麼東西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還是很不錯的︰「這些我也會
這三年來,為了考取星際艦長執照,何知樹付出的努力要比一般人要多出不知道多少倍。
阿薩斯的離開對他的影響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不就是個莫名出現又莫名消失的外星人嗎。
不就是個用火烤一烤就會化身賽亞人戰斗力提升幾萬點的分裂怪嗎。
不就是個一小時不損他一句就好像汲取不到精氣存活不了的虐待狂嗎……
可是當他離開之後,何知樹就覺得很不適應,非常不適應。他的日常生活變得一團糟,成績下滑到院長親自找他談心,龍奉甚至還想把他按在手術台,打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哪個零部件損壞了。
這一切的轉機在于何知樹的一次偶然發現。
在一次潛心學習中,他赫然發現一門心思沉溺在學習上居然能幫他理清自己亂七八糟的腦子。
于是他即刻開始了那種近乎自虐的學習方式,除了跟何知草相處他盡量把家里的事都交給阿甘。學校公寓兩點一線,成績上升的同時他漸漸贏得更多教授的青睞,也得到了更多機會和贊揚。
最終,他第一次參加星際艦長考試就以極高的分數獲得了正式牌照。
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的合法地球艦長。
——在外人眼中這段何知樹近乎開掛一般的人生經歷,其實有著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酸。
而現在,面對何知樹淡漠的近乎無視的眼神,伊萬感到一絲慌亂。
大齡待業青年的苦你們不懂。
大齡待業還要整天被家里人絮叨的青年的苦你們更不懂。
有些事情他原本不打算說出來︰「如果入侵任何非政府系統,制作所有市面上流通游戲的非查處列表外掛,跟自編功能性軟件也能派的上用場的話……」其實政府系統他也不是入侵不進去……就是事後跟警方玩貓捉老鼠很麻煩。「我還很擅長打現在最火的星際游戲劍俠,要是您想升個級練個號什麼的我能三小時保送滿級……」
何知樹停下手中物品的拋動︰「你會打劍俠?」
伊萬︰「……是啊
何知樹重新打量了他的體格一番︰「那你會搬搬抬抬麼?」
伊萬眼眸唰地亮起,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可以!扛著麻袋五分鐘我能上六樓不帶喘氣!」
「你知道我的第一次航行要去哪里嗎?」
「當然!」遠離銀河系一千多萬光年……
何知樹點頭︰「很好,你被錄取了
伊萬︰「……」
雖然他成功得到了這份工作,可貌似太順利了所以這種不真實感是怎麼回事,伊萬忍不住追問︰「為什麼?」
龍奉的辦公室在兩年前被遷移到了遠離人群的學院頂端,因為他的一次實驗疏忽曾害得一位學生被八眼松鼠咬掉了耳朵。
經由此事龍奉干脆把新辦公室改成了全透明的開放式,血腥殘忍的二十四小時直播解刨現場成功嚇退了一干路過學生。他的課余時間因此變得更加悠閑~
龍教授感到非常欣慰。
現在,何知樹凝視著透明玻璃牆外的明朗晴空,詢問他一分鐘前新招的船員︰「你知道手上握有最多情報的信息商人在哪里嗎
龍奉搶答道︰「龍家的情報收集部
伊萬想了想︰「……卡里特人?」它們的耳朵有偷听上千萬光年之外聲音的功能。
何知樹︰「在劍俠
伊萬呆了呆,他忽然想起一直流傳在黑客界的一個傳說——有一大批流竄在全宇宙的頂尖電子設備入侵者,他們把在全宇宙收集到的信息情報都交給同一個情報販子讓其幫忙販賣。
這些情報大部分都能左右一個星球乃至一個星系的命運。
所以要麼有非常高的運氣,要麼有非常多的錢。否則沒人能找到這位行蹤詭秘、都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情報販。
伊萬張著嘴︰「別告訴我……那個傳說他就在劍俠?」
何知樹點了點頭︰「你以為這麼一個地球土生土長的小游戲到現在能夠風靡全宇宙的原因是什麼?它的源數據量龐大到令人難以想象,並且擁有有最強悍的防入侵系統。——這款游戲的運行方早在一千年前就開始跟外掛入侵者打對台,防火牆的更新速度比世界政府還快。足以稱得上全宇宙最好最安全的信息交易平台……你覺得呢?」
伊萬面目僵硬地點頭,他確實制作不出適用于劍俠的外掛。
所以自己在船上的職業定位就是情報人員?
伊萬的眼神閃閃發光,甚至有種——也許他這麼多年的游戲生涯,就是為了這一刻能給這位慧眼識珠的船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沖動。
「當然了,」何知樹頓了頓,總結般道,「船上始終還是少一個雜工
伊萬︰「……」生生把感激的詞藻吞了回去。
龍奉眼見他們達成了美好的雇勞關系,滿懷安慰︰「好了,下面來看看我給你精心準備的出航禮物
何知樹詫異地看過去︰「你竟然為我準備禮物?事先說明你別打小草的注意,我們爺倆會一起撲上來咬你的哦
龍奉深深地無力,自己為達切片不擇手段的形象已經如此深入人心了嗎?
其實他也有單純善良友愛和諧的一面呀!
龍奉抬手拉開了牆面上的帷幕。
一張佔據了整個牆面的寬大光屏倏地亮起,刺得何知樹瞳孔微縮,少頃,他緩緩張開眯起的雙眼,呈現在他面前的是畫面上一條如心電圖般滴滴躍動著的純白光線。
何知樹︰「這是……?」
龍奉︰「星艦智能系統長發教授得意洋洋地撩開遮蔽住前額的碎發,露出一雙狂熱明亮的眼楮,「專門匹配了你的飛船設計制作,基本的物理和航行知識已經學習完畢,人格完善,可以代替至少五個船員作業,怎麼樣,不賴吧?」
何知樹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它能玩劍俠嗎?」
伊萬表情一滯。
龍奉惋惜地道︰「很可惜不能,要是跟那種大型星際游戲進行信息對沖,會把它的處理設備給弄垮的
何知樹回頭對伊萬溫和的笑了笑道︰「歡呼吧,你的工作保住了
伊萬︰「……」他現在辭職還來得及麼!
龍奉說這套系統還可以自主學習和生成虛擬性格,而且輸入了他導師留下所有星系旅行的手冊,目前只剩下一個問題就是必須要給它起一個名字,「你的飛船名字想好了嗎?」
何知樹深沉地思考了片刻︰「……綠蔭號?」
大家一致地沉默了。
何知樹毫無自覺︰「有什麼問題嗎?」
龍奉︰「……我從以前就發現了何同學,你在命名這方面就跟你的認路水平一樣毫無天賦。就拿小草來說,父母都是希望孩子成龍成鳳,你的名字也有成棟的含義,可是小草呢?你是真希望他將來長成一棵默默無名的小草麼?」
何知樹說︰「有時候成草也不錯啊,等我走了小草就要交給你們家照顧了
龍奉一想到這個就頭疼︰「……知道你要離開銀河系,小草非打滾撒潑鬧騰的天翻地覆不可。你非得去那麼遠?」雖然何知草能被寄養在他家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但其實小草跟其他實驗品在龍奉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的。「e級艦長最好還是在周邊銀河系航行賺取通行經驗比較靠譜……」
在目前這個時代,星際艦長多的好像天上的星星,因此星際聯盟出台了一向艦長等級制度。
所有的星際艦長都以等級劃分,總共有s/a/b/c/d/e六個等級。而已經被劃入星際聯盟管轄內的星球也被分為七個等級,分別是從s到f。
才剛上任的何知樹自然是最低等級的e,可以正式探索的星球只有f和e級。
但是這套制度僅限于已經被探索編號過的星球,宇宙中還有許多沒有被探索編號的星系,譬如哈勃k98,這些星系任何等級的艦長都可以隨意出入探索,但必須將探索所得信息如數匯報給星際聯盟。
要前往那些未知的星系,方式也十分簡單,穿越灰道即可。
可是開啟官方灰道需要的費用就算把何知樹克隆出幾百萬個賣掉他也付不起。
何知樹︰「在這麼安逸的銀河系里慢吞吞的升級怎麼算做征服星辰大海!再說銀河系我要是想看,任何一個星球都有付費衛星頻道可以接收到地球上來他的眼神堅定而富有信心,「我要去任何人都沒有到過的星系,進行史無前例的星際探索!」
龍奉︰「那就一定要選哈勃k89?別跟我說你不是想……」
何知樹打斷他︰「跟阿薩斯沒有關系他的目光平淡而深遠,「哈勃k89是目前已知最和平繁榮,同樣也是最封閉的一個星系。我希望我的到來可以作為他們與星際聯盟開始友好交流的橋梁——這不是您的導師一直想做,最後卻沒有做到的事情嗎,教授?」
龍奉不自在地取下眼鏡靜靜地擦拭,自從三年前火星歸來這位何同學真是越來越沒有意思了。
站在一旁很久了的伊萬似乎終于糾結完畢,上前一步問道︰「船長,從剛才起我就覺得……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怎麼可能忘記呢?
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生生虐殺啊……可是這種事要是說出來了他身為船長的威嚴何在!
于是何知樹回過頭,一臉肅穆地道︰「是你記岔了,我從來沒見過你
作者有話要說︰差不多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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