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會死。他這樣想著。套在堅固鎧甲下的身體一片悶熱,背部滲出一片細密的冷汗,在這個沉靜等待的時候,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衣衫被汗水浸濕,緊貼在身上。不僅僅是身體,手套中的手掌肌膚同樣滲出一片細密的汗漬,他不知道是因為緊張,亦或者是恐懼。但是至少,那桿長槍依然抓的穩穩的,緊緊的。胯下的駿馬在不安的打著響鼻,偶爾踩動自己的蹄子。地面在不斷的震動,最初的時候,每一次震動都導致一陣心悸,但漸漸的,也就習慣了——這震動源于那兩只強大魔獸之間的互相戰斗,這也是一切的源頭。
他感受著身下伙伴的不安,思考著身邊的伙伴是不是和他一樣,他想他們的心態應該和他差不多,畢竟大家本來就差不多。因為視線被前面的伙伴擋住了,所以他看不懂兩只魔獸互相戰斗的情景,只能暗自祈禱,希望著那只毀滅了一座城市的魔獸死亡,最好兩只能夠同歸于盡,畢竟誰能保證那只現在站在自己這邊的魔獸後面會不會變化呢?它們巨大的體型和強大的力量實在是太讓人不安呢。他暗自祈禱著,猜測著,可惜他的伙伴們都是合格的騎士——就和他一樣,靜悄悄的等待著,沒有任何多余的聲音和動作,只有馬匹不時的響鼻聲和蹄子踏在地面的聲音。他不能從他們的身上得到任何有效的判斷依據,只能從地面不時的震動來猜測那場戰斗的情勢。
然後他看到一只手高舉,越過周圍的人群,讓他能夠清楚的從人群中看見,然後揮下,同時有尖利的聲音響起。這是沖鋒發動的信號。他的心髒一下子激烈的跳動起來,血液流動的速度一下子加快,腦子也變得熱熱的,有點迷糊,有點激動,興奮,激動,恐懼,不安,各se各樣的情緒混雜成一團。他身下的伙伴托著他的身軀,飛快的向前奔馳著,他前面,後面,左邊,右邊的同伴們都和他一樣,騎著馬,飛馳著向前沖鋒。盡管他看不到自己和同伴沖鋒的樣子,但是他曾經看到過其它的騎兵沖鋒的樣子,他相信他們現在一定就像是一道金屬洪流一樣,可以淹沒一切,摧毀一切。他想,就算是那頭強大的魔獸,想必也一定不是對手。畢竟,它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斗,想必狀態也不是很好。
實際上,利科斯此刻的情形哪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連保持著站立的姿態,對于此時的它來說都已經是一個十分艱難而龐大的工程。它那龐大的身體依然保持著剛剛攻擊時的姿態,右手破開對方的喉嚨,從喉管之中直伸進去插進對方的身體中,它的身體重量有八成以上就這樣依靠著放在阿爾薩若斯剛剛死去的身體上,對方死去的身體和它無力而殘缺的身體形成一個微妙的夾角,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微弱的平衡。《》
七顆魔核毀了兩顆,之前又一直被對方的魔力在體內攪合,整個魔力的循環體系都已經破碎,僅僅只有最基礎本能的魔力呼吸還存在著。混亂而又澎湃的魔力在自己的體內肆意攪拌破壞著,破壞的不僅僅是魔力體系,連本就殘破的身體也在不斷的被傷害破壞著。
他的身體表面有著無數的淤痕,皮膚裂開一道道的口子,大量的鮮血不斷從中潺潺流出。原本超凡的愈合力在這時似乎消失不見——不僅僅只是因為它此時根本沒有可用的魔力和jing力的消耗殆盡,更因為生命節奏本身的紊亂。魔力循環系統不僅僅只是單純的魔力cao縱使用的體系與介質,對于魔獸來說,更是維持生命存在進化的基本生命系統之一,它的破壞導致的不僅僅只是單純的魔力混亂,更是利科斯自身生命循環體系的殘缺和混亂。
原本它的身體就在不斷的攻擊中受到了巨大的創傷,髒腑破裂移位,筋骨酸軟無力,陣陣疼痛,無數的淤血和暗傷出現在它的身體之中。之後它爆魔核,斷尾,爆魔核,揮爪,更是將它自身原本完好的生命循環混亂破碎。渾身上下的傷勢不僅沒有復原,反而還在不斷加重。就如同一棟本就年久失修的房子離開了護理的人,在時間的作用下繼續損壞一般。更何況還有失去控制的混亂魔力繼續破壞,就如同有大風不斷吹刮一般。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有騎兵,向它沖鋒而來。利科斯巨大的豎瞳望向身體下方的那一大堆騎兵,大約兩千左右的騎兵,如果是它全盛時期,自然是摧枯拉朽一般全部毀滅。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那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木棍。
它靜靜的等待著對方的來襲,盡管它依然失去了幾乎所有的力量,但是至少,它依然還擁有著相對于人類來說無比龐大而沉重的身軀。我可以壓死他們。利科斯如此想到。如同琥珀一般的巨大豎瞳之中倒映出那些正在沖鋒的騎兵的身影。另外,他們不害怕我的龍威麼?就算人類可以依靠自己的意志克服,馬呢?利科斯突然間想到了這樣一個問題。
龐大的龍威突然間從天空覆蓋而下,在一剎那間,他就覺得全身寒冷如骨,如果拉開他頭上的面具,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臉se由原本激動的chao紅變成蒼白的恐懼,極大的恐懼。如果他此時站在地上的話他想他一定已經癱倒在地上了。但是他的身體依然昂然的騎在胯下的駿馬上面,保持著規矩的姿勢,與身邊的同伴一起向著前面沖鋒。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仍然能夠保持著這樣的姿態向前沖鋒,是因為長久以來的訓練?是因為他心中潛藏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勇氣?還是僅僅是因為慣xing?或者是因為他的同伴們沒有後退,所以他也沒有退縮?
但是無論如何,正是在這種沖鋒中,他逐漸習慣了這種可怕的威壓——他此時已經猜到它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龍威呢。他逐漸再次感覺到生命的溫暖,自己的呼吸。以及身體與鎧甲,身體隔著鎧甲與身下的馬,手掌與手中的長槍之間的摩擦與震動,還有身邊的一起沖鋒的同伴,這些讓他覺得安心,他面具下的臉se逐漸從蒼白之中逐漸恢復。感覺自己再一次擁有了力量。
他忽然間發現身邊的同伴們齊齊把手中的長槍舉起,于是他也一起舉起,盡管他並不知道原因。密密麻麻的長槍瞬間齊齊高舉,如同茂密的叢林,金屬制的槍頭和槍身在陽光下反she著森然的冷冷寒光。
然後他看到一個龐大的身影突然間從天上落下,遮住了湛藍的天空和金se的陽光,向著他們壓來。在那一刻,他忽然間明白了舉槍的原因,然後他又明白,自己的預感成真了。自己真的要死了。
利科斯主動破壞了自己和阿爾薩若斯死去後尸體所保留的微弱平衡,兩條龍龐大的身體如同催金山倒玉柱一般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斷加速向下墜去,巨大的質量在重力的加速作用下形成了巨大的動能,在這一刻,對于那些正在向它們巨大身體奔去的人類而言,真有一種山崩地裂,遮天蔽ri的可怕感覺。
無數的長槍如同密密麻麻的鋼針一般在巨大的重力加速度作用下深深刺入了阿爾薩若斯的尸體之中,巨大的動能,龐大的質量和堅硬的身體在接觸的短短時間中讓無數長槍彎曲乃至斷裂,但是它們依然深深刺進了阿爾薩若斯巨大的身體之中,刺進了它堅韌的皮膚之中。無論它們是彎曲,斷裂,還是筆挺。
龐大的動能在一剎那間讓所有騎士持槍手臂的骨骼斷裂扭曲,不成形狀,無數的血管在剎那間爆開,只有一層皮肉依然包裹著它們。但是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感受到痛苦,巨大的力量以他們的身體為介質,讓他們的身體發出不堪的重負,然後傳遞到他們身下的坐騎身上。所有的馬匹腿骨在一剎那間實質同時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斷裂開來,身體猛地下沉。
兩條亞龍龐大的身體終于壓在了那些身著鎧甲的騎士的身體上,他們身上堅固的鎧甲發出了「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的,被巨大的重量和動能所壓迫扭曲,乃至因此破裂開來。包裹在其中的脆弱身軀隨之一同被壓迫,扭曲,碎裂。尚算堅硬的骨骼承受不住巨大的重量,寸寸斷裂,破碎開來。血管爆裂開來,噴出無數鮮血。血管,各se的組織連同血肉被碾成一團,擠壓出來,鮮血和混雜成一團的組織布滿整個扭曲的鎧甲內部,甚至被生生從鎧甲的縫隙擠壓出來。沾染在地上,和巨大的魔獸尸體上。他們的整個身體,無論是,血肉,骨骼,內髒,腦漿,眼珠,或者是其它什麼器官和組織,都連同自身的鎧甲在巨大的重壓下擠成一團,與他們身下的坐騎瘋狂的積擠壓在一起,不分彼此,形成薄薄的一團,然後深陷在土地之中。
利科斯的身體趴在阿爾薩若斯死去的尸體上,自然摔倒在地上的震動讓它原本就亂成一團,惡心難受的身體雪上加霜,愈發難受。五髒六腑似乎絞結成了一團,四肢百骸酸麻疼痛,疲憊yu死,但同時又有種奇妙的興奮感。各種各樣的感覺在它的身體中攪合成漿糊般的一團。
以自己的身體和阿爾薩若斯的尸體為武器,以摔倒這一自然的過程為攻擊,這一手段很明顯的超越了那些人類的想象——他媽的誰能想象得到一頭這樣殘暴,強大,邪惡的龍種會使用這樣一種拙劣的手段來進行攻擊?他們想象過它會使用強大的魔法,爆種,揮爪,擺尾,踏足。對于對方那巨大的身體來說,每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因為自身巨大的體型和龐大的質量擁有著相對于人類來說無法比擬的可怕威力,但就是沒想到過對方會干脆的摔下來——當然這同時也是因為他們的思維已經因為利科斯可怕的威勢和強大的龍威而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僵化。
然後利科斯滾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這個在平常時候作來無比簡單的動作在這一刻卻顯得無比吃力,它的每一分jing神都不得不全部集中在一個簡單的念頭上,魔力在體內四處游走滾動,將體內攪合成一團,遍布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的神經都在瘋狂的嚎叫,每一根肌肉似乎都斷裂了開來。
但是最終,它的身體依然還是滾動了起來。連同阿爾薩若斯死去之後所遺留下的尸體,如同一塊根巨大的滾木一樣滾動著。騎士們高舉的長槍在巨大的重量壓迫下深深刺入了利科斯的身體和阿爾薩若斯的尸體,並因為同樣的原因而扭曲斷裂,但是槍頭以及後面長短不等的槍身終究還是刺入了進去,並在不斷的滾動中在巨大的壓力下進一步深深刺入。騎士們的手臂紛紛彎曲扭轉乃至直接斷開,不成形狀。但他們的痛苦無需承受太久,因為不多久他們的身體,血肉,腦漿,眼珠,毛發,堅固的鎧甲,以及身下的坐騎,就將被全部碾成一團,並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發出「嘎吱」「嘎吱」的難听的聲音。
此時的利科斯就如同同時被無數根長長的鋼針同時刺入身體一般感受到了無比的疼痛。它的身前還有著阿爾薩若斯的身體遮擋著,但是後方以及左右兩側卻毫無保留的被那些對它來說如同密密麻麻的鋼針一般的長槍深深刺入了身體,而在不斷的滾動著,它們愈發深的進入了身體,在巨大的壓力下它們紛紛彎曲斷裂,這無疑給利科斯帶來了更進一步的疼痛和傷害。
每一條神經,每一根肌肉,每一塊骨骼,都似乎發出了不堪重負的,都似乎在不斷的咆哮著,抗議著。混亂的魔力ziyou在體內到處游蕩,將一切變得一團糟,五髒六腑乃至魔核都似乎偏離了原來的位置。但是利科斯的身體依然在緩慢而堅定的滾動著,將人類的騎兵們一個個壓死壓扁,將一根根長槍壓彎壓裂,深深的壓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疼痛與傷害如同世上最好的興奮劑,讓它的jing神如同燎原的大火一般熊熊燃燒著,愈發興奮。不斷的將自己已經殘破之極的身體中的每一分力量都挖掘出來,如果現在所擁有的的力量已經耗盡,那就向身體更深,更加細微的地方探索進發。自身體的最深處,自身體每一個最細微之處,自虛空之處,自不可能之處,從無到有挖掘出新的力量。晶黃se的巨大豎瞳中如同有著什麼在瘋狂而熾烈的燃燒,似乎要燃盡所有,要將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都焚為灰燼——然後再自這灰燼之中燃起不可能的火焰。
利科斯的身體停下了,阿爾薩若斯的尸體已經和它分離。它的全身上下都被捅出了一個個深深的口子,無數的長槍深深的刺進了它的身體之中,無論它們是否完好斷裂。所有的力量都已經耗盡。利科斯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疲累,似乎已經徹底榨干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靈魂中的每一分力量。就連維持生命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顯得如此艱難而費力,要用盡自己全部的心力。
然後,在它的如同琥珀一般的眸子中,一個人影出現了。盡管是第一次見到,但是在見到那個人影的第一個瞬間,利科斯的心中便產生了一種明悟——那是人類之中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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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點題外話,本來準備昨天兩更的——嗯,相信我,絕對不是因為打賞數額太大所以良心不安。結果沒想到第一更的劇情寫了五千字。于是第二更就沒寫完。嗯,就是現在發的這一章。然後既然昨天沒做到,那麼今天繼續……會有兩更——現在更得這一章不計算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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